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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一定是预言 ...

  •   自从上次埋伏了数种杀人动机的一餐结束后,舒唐便很少再见到魏子,准确地说,是没有。与之相比,还是街道环卫大爷光顾家门的次数比较多。

      吴玲倒是每天来一回,每回必要留下吃晚饭,吃晚饭时必要讲几个并不好笑的笑话,似要证明排除掉了恐怖分子,这张餐桌是没有任何生命危险的。至于魏子,她几乎不提,仿佛全当没这个女儿。

      有几次,舒唐暗暗打量吴玲的眉眼。秀气长眉,单薄的双眼皮,连眼尾扬起的弧度都与魏子一模一样,但两人的性格却大相径庭。

      除却吴玲,日子依旧平淡无奇,也许也不完全,对于奇怪的梦境这回事,她有了一个新灵感,而带给她这个灵感的人,是冯其。

      那是星期五下午的第一节英语课,也是一堂计划已久的公开课,有教育局的领导来视察,为此特地将教室移到了多媒体大厅,一同上课的除了六班,还有舒唐所在的四班。

      几乎是刚一落座,瞄到黑板,脑海深处就亮起哔哔作响的红灯。

      一男一女,搭配坐。

      她的身边空空如也。

      萧依宁已经应邀做了其他男生的同桌,然后隔着七八张桌子对舒唐做口型:找个人。

      她回以苦笑。

      虽然不想制造尴尬,奈何尴尬总是自动来找她,所以也练就了一身预测的本事,总能准确预测尴尬的来临或即将来临,然后再装作若无其事,数分计秒地度过。比如此刻,尴尬已经从左手边的空位直冲鼻尖。

      找个人。找谁?她与一个班上的男生都不太熟,诚实一点的话,把“太”字去掉,都不熟。比起主动询问,她可能更愿意坐在原地,等待另外一个同病相怜的无奈垂青。只是眼下,面对周围大部分“成双成对”的男女以及同班女生关切的眼神,有些难熬罢了。

      教室里进来一个人。

      这人绝对不是最后一个踏进教室,周围也有不少空位。甚至于他一进来,女生们便分成两派。

      一派熟稔地招呼他坐到身边,倒都被回绝。一派呢,则是向萧依宁挤眉弄眼,更有好事者还拍拍旁边男生的肩膀,“让位啦!”,最终被萧依宁脸红着阻止。只有舒唐是自成一派,自打看见来人便低头做鸵鸟。

      直至左手边座位的椅子被人拉开。

      “我坐这里,可以吧。”

      半含征询的口气,另一半是笃定。

      舒唐抬起头,看见冯其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位子上,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她不愿特地回头去看萧依宁,单凭周围的各异视线,想必对方的脸色也不会好。

      冯其跟几个男生打了招呼,说:“我没有带英文课本。”

      “回去拿吗?”

      “这节课主要练习口语对话,所以才要求一男一女坐一起。”

      “这样。”

      “借我可以吧。”

      舒唐张口便要拒绝,“啊,我,我也......”

      “不是在里面吗?”对方指指课桌洞里露出的端倪。

      “呃,是吗,好吧。”她从桌洞里抽出英语书,将它推过两张桌子的分界线,推到冯其手肘边。下一秒书便被对方打开,上课时的笔记、涂鸦、以及间歇性的走神一览无余。舒唐揪住袖口,有种被剥光了衣服的紧张。

      “我们班老师讲得就没有那么细,”对方似乎只在看笔记,“复习时你的书能借我吗?划一下重点就好了。”

      “嗯。”

      “这是什么?”冯其好奇地指着书页的一角。

      这是一个人的侧面,不过在不懂的人看来,也许仅是一道扭曲的线,圆润或尖锐的凸起分别是人的额头、鼻子和下巴。这是上课无聊时,舒唐描绘的冯其的侧脸。

      “没,没什么。”她大惊失色,一把抢过书,趁机用右手拇指匆忙拭去那个侧脸。

      冯其看着她的动作,既没开口,也不阻拦,等到那一角变成一个灰色的斑块重新回到手上时,他闲散地翻着书本,说:“我想通了。”

      “想通什么?”

      “安全不安全的问题。”冯其接着说,“是萧依宁随便找的借口,她就是想跟我分手而已。”

      她确实想跟你分手,但借口不是随便找的。

      “人能根据安全或不安全来判定吗,要这么说,一旦在一起,安全系数不就大大升高了?”

      不容易到手的就是最不安全的。

      “按照她的标准,我很难相信会有一直不安全的人。”

      目前倒是有一个,只是性别跟你完全不同。

      “你还做梦?”

      急转弯的话题让舒唐差点结巴,“你怎么知道我做梦?”

      “萧依宁以前提过,说你梦多,还说羡慕你。”

      她羡慕的不是做梦,“这有什么羡慕的?”

      “一般都做什么梦,恶梦?”

      “也不是恶梦,但醒了就忘,最近倒是能记得一些,不过也就走走路,说说话,逛博物馆......还有——”很奇怪,谈起梦,话就像决了堤的山洪一样倾泻而出,“出车祸。”

      “出车祸?”

      “差点,幸好后面有一个人拉住了我。”

      真的是幸好。

      想起那个梦,至今脖颈都会冒冷汗。夜晚的一个路口,不断有亮着大灯的铁甲闪过,来来往往,汇成一道银河,夹杂震耳欲聋的鸣声。她站在一端,忽然就如中了蛊一般,向着那条惊天动地的银河走去。

      银河的鸣声一下一下砸进耳朵,热烘烘的气流熏着短袖下的胳膊。清醒的明知是做梦的那个她,在身体里干着急,全然忘记这是梦。忽然间,两盏不断呼啸的大灯,一段尖锐的鸣笛,眼看横穿马路的最坏结局即将发生。

      千钧一发之际,左胳膊忽然被一股力量钳住,向后拖曳,整个人踉跄转身,背后瞬间擦过一道疾险的风,呼向前方,还隐约传来问候全家的声音。

      “你不要命了!”脸孔模糊的人已经气急败坏。

      随即像脱了力,那人弯下腰,扶住双膝,气喘吁吁地说:“不,是我不要命了。”

      “这些梦是预言。”

      课上到一半,冯其已经完全无视了教室后面神情肃穆的领导,听完舒唐所说,瞬间化身神棍,信誓旦旦地说着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天方夜谭,“你记得他的脸吗?”

      舒唐摇摇头,“不记得。”内心暗暗后悔告诉了对方。

      “这肯定是预言。”冯其斩钉截铁,同时一拍手掌。万幸,这不大不小的掌声被此起彼伏的口语声掩盖。

      舒唐压低嗓子轻声问:“你会相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冯其斩钉截铁地重复,“这一定一定是预言。你有猜过是谁吗?”

      她点点头,“但不确定,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梦里呢,在记得的梦里,你了解那个人吗?”

      在短暂的停顿后,她摇了摇头。

      “这也许是一个方法,根据梦的内容来推测对方的性格,就能找到做梦的原因。”

      尽管冯其的表情看上去略像电视剧里那些痴迷于歪门邪道而走火入魔的炮灰,但他的话依然使舒唐心里一动。不是指预言,而是了解。如果梦里的女生真的是魏子,那么魏子是什么样的人?

      事到如今才发现,对于魏子她实在知之甚少。唯一一条能够快速了解的途径,便是通过萧依宁。

      “上课时你跟冯其在说什么?”萧依宁从冰柜里抽出一支可爱多,走到柜台,“看你们两个聊得很兴奋的样子。”

      撕开火炬包装的手一停,“没说什么。”

      “唔。”

      走出小卖部,两人都一手冰激凌,一手自行车,闲散地穿过十字路口。就着马路上车辆的声音,舒唐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最近见到魏子了吗?”

      萧依宁歪着脑袋回忆,“很少哎,她其实很忙,最近还要负责学校艺术馆的墙画。”

      “听上去很厉害。”

      “她确实很厉害啊。”萧依宁露出感叹似的微笑,“不然郑娉婷也不会倒追她了。”

      “倒追?”郑娉婷那种冷冷的女生?

      “是吧,没想到吧,当初听到时我也吓一跳呢。不过也很正常啦,听说魏子在学校的人气很高啊。”

      “是吗?”掩饰性地抿一口火炬。

      “听说还有男生暗恋她呢。”

      “男女通吃。”她点评,“魏子读的是什么专业,我不记得了,油画?好像不是......想起来了......是国画?”

      “插画啦。不过她也擅长墙画和设计,总之就是很厉害啦。”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问,“魏子会主动说这些?”

      萧依宁如此解释:“......会有朋友来魏子家啊,我就这样听说了。”

      骗人。

      刚刚才因为对方分享消息而产生的一点好感顷刻烟消云散。刹那间,自暴自弃的海水一拥而上,没过海滩,“你喜欢魏子吧。”

      “诶?”一瞬的怔忡,随即局促地摆手,“没有,没有啦。”

      “你星期一是装病。”眼看萧依宁凝成雕塑一样的笑容,海水便趁势涨了潮,吼叫着向岸上的村庄扑去,“魏子跟我说了。”

      然后停下,欣赏萧依宁难得冷硬的脸部线条,谁料对方竟迅速转换一个歉意的笑容,“原来你知道了啊,对不起,隐瞒了你这么久。”

      怎么会?

      从紧张僵硬到松散歉意,前前后后的时间,有三秒吗?原本握住把柄的得意,被对方蔓延开来的歉意打个措手不及。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回击?

      “其实你早就知道我喜欢魏子吧。”萧依宁低下了头。

      学校旁边最大的十字路口,像个被迫展开的方形盒子。等待的红灯一跳,放学的学生三三两两鱼贯经过,只有舒唐与萧依宁,诡异地站在路口。

      摆出这副歉意的表情是做什么呢?好像厚着脸皮撒谎欺骗的人是自己一样。

      “魏子有女朋友,你知道的不是吗?而且你从没有喜欢过女生。”

      “是,可是这有什么关系?”萧依宁歪着头反问,仿佛这个问题十分幼稚。

      她几乎快要管理不好表情,“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魏子很喜欢郑娉婷吗?不是的,她们之间感情并不牢固,我是在拯救她。”

      “拯救?”即便不用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面部一定有些扭曲。

      “我能理解。”萧依宁摆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要舒唐你接受这个,一定很困难——”

      “快要红灯了,先走吧。”她慌忙打断,狼狈地攀上自行车。期间撞上萧依宁的眼神,心脏咯噔一下,随即转过头,像钻过即将合拢的缝隙一样奋力碾压了红灯的最后几秒。

      另外一个人有没有跟上来,她不知道。

      萧依宁的眼神,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令她无法忘却。什么样的呢?就好像父母面对拽着衣角询问圣诞老人为什么不来的孩子一样。一种站在高处的藐视,以及因为掌握着真理从而对弱者产生的同情,与安抚。

      拯救?能将插足对方感情说得冠冕堂皇的只有萧依宁,她原本可以狠狠地驳斥,可在快要失控的最后几秒,她选择了落荒而逃。

      也许是可以的。

      她不是恐惧萧依宁那套看似荒谬的“拯救”言论,而是恐惧内心竟有一个小小的附和的声音在不断地说:“也许是可以的。”

      双腿被口袋里的震动截停。

      一条来自萧依宁的微信:周日见。

      周日,啊,廖男哲的活动。

      她用汗湿的手回道:周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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