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兰]昨夜雨疏风骤》慕少离

6、（六）

　　昨夜雨疏风骤（六）
　　清晖院，一对新人向端坐于正厅的齐国公夫妇二人行礼，正式拜见完父母之后，开祠堂将明兰写入齐家族谱，整个婚礼才算结束。
　　婚后前几天，两人过得闲散又舒适。小公爷为明兰作画，细细描摹她的眉眼；执手教她练字，亲密无间；与她携手散步，共赏人间烟火，星河烂漫……
　　三朝回门后，齐衡被平宁郡主请到书房详谈。平宁郡主先是淡淡提起荣妃之妹荣飞燕上个月悄悄出嫁的事，以此为开头，揭开整个东京城隐藏的、最为动荡的夺嫡之争。
　　“你父亲虽曾任盐政使，但现在只领了一个虚职，齐家人丁凋零，独木难撑，靠着我在官家娘娘面前长大的情分，东京城里的权贵才没小瞧我们。”平宁郡主慢慢讲述齐国公府的处境，“现在邕王与兖王正处夺嫡的紧要关头，邕王府为了显示自己的实力，也为了杀鸡儆猴，才挑中我们家，我这回借了兖王的力，打了邕王府的脸，也算是参与了夺嫡之争。可邕王与兖王均不是值得追随之人，齐家仍处于风雨缥缈之际，外面的人看我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我们这种只有虚职的勋贵才是雨中的漂萍，一不小心便会跌入深渊，永无翻身之地。”
　　齐衡从不知母亲为他做了这么多，若没有母亲在身后斡旋，他哪里能这般平安喜乐，顺心如意？
　　平宁郡主回来的这两年多，做了很多准备，暗地里拉拢了同样处境的勋贵，结为同盟，互为臂膀，邕王招惹了一个就有可能引来所有人的抗衡。此外，借着官家身体还好的时候，提点皇后娘娘插手朝政，日后无论谁登大位都能利于不败之地，并凭着皇后娘娘的信任与支持，笼络中立官员，在邕王与兖王夺嫡之争的夹缝的慢慢稳固自身的势力。
　　正因为有这这股势力，邕王今生才不敢挟持齐国公，也就没有逼婚之举，但平宁郡主没有把这些事告诉齐衡，为了让他多一点紧迫感，还把荣飞燕差点被毁清白的原因告诉他，让他知道他若是没有能力，根本不可能护得住明兰。
　　好在齐衡这两年里慢慢被教导了很多，虽然还是被人性的黑暗面惊到，却也能好好思量对策，至少，他还有明兰在，还有更为坚强的母亲保护着他，不必让他在一夜之间心如死灰，瞬间长大。
　　明兰曾经设想的婚后生活，是与未来夫君相敬如宾，为他生儿育女，成为一个面目模糊的妇人，珠翠环绕，穿锦着缎，安排妾室的生活起居，照管庶子庶女的婚姻嫁娶，里里外外一大家子的忙乎，最后被高高供奉在家族的体面上，成为千篇一律的符号。
　　但是齐国公府后院不一样，平宁郡主虽然严厉，但相处之后发现她其实嘴硬心软，为了一大家子撑着唬人的外表，后院在郡主的高压之下，少有攀附之人，齐衡对那些女使没想法，只一心待她好，这几日她过得畅快极了，不用掩饰自己，不用躲躲藏藏，还有心爱之人陪伴在身边，简直快让她失了以往的谨慎小心，但她还是敏锐的发现齐衡的情绪不对。
　　晚饭是齐国公府新来的扬州厨子做的扬州小菜，明兰许久没有尝过家乡菜，本来应该胃口极好的，可是看着齐衡有些食不知味的模样，她没了胃口。饭后，齐衡摸着明兰的手，略带歉意的说:“是我不好，本来说好陪你尝尝家乡菜的，却还得你失了胃口。”
　　“家乡菜以后还有机会尝试，倒是你，今天母亲跟你说什么了，从清晖院回来你的情绪就不对了。”明兰问道。
　　齐衡拉着明兰的手坐在床边，又让伺候的女使们都下去，才开口跟明兰把事情详说。两人一直聊到华灯初上，才慢慢理清齐国公府的现状，看似富贵闲适，实则飘若浮萍，在京都风云动荡之际，是权利交替时最容易被牵连的无辜棋子，好在齐衡进了翰林院，又与素有清流之名的盛紘结为亲家，倒是可以暂时缓口气。但邕王嚣张跋扈，手下势力非凡，又子嗣繁多，素有贤明的兖王只能稍稍抗衡，近来官家龙体欠佳，多是退于后宫修养，邕王若是荣登大宝，齐国公府绝对是他第一个清理的对象，为了一家人的平安，他们也不得不找个值得下宝的人追随，只是兖王到底势弱，又是邕王的眼中钉肉中刺，齐国公府若是倒向兖王反而会立刻被邕王针对，兖王是保护不了的。
　　原先齐衡觉得他可以不在乎权势，可是现在他需要这些才能保护好他爱的人，所以他开始学着使些手段。在明兰的建议下首先开办齐家家学，请来先生教导齐家旁支并对外招收寒门，提升齐家在士林中的影响力，其次与盛长柏一起参与清流文会，提升名望，逐步成长为一块难啃的骨头，不好针对以免沦为众矢之的。
　　明兰眼睁睁看着齐衡日渐消瘦，只好每天好汤好水的给他补着，照料他的衣食住行，在后院侍奉父母，为他尽孝。
　　平宁郡主看着明兰将齐国公府上上下下打理的很好，便放手将齐国公府全权交由她打理，自己常常去后宫照料皇后娘娘，一是为了尽孝，二则时刻了解宫中动向，毕竟前世官家可是陷入夺嫡之乱不能自救，使齐国公府成为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她每每想起自己孤立无援、只能任由儿子牺牲的时候，总是恨着官家的。所以她要教皇后娘娘慢慢成长为执政者，娘娘有着天然合适的身份，只要她地位稳固，自己作为娘娘最为亲近疼爱的晚辈，才能得到最好的庇佑。
　　近来齐衡特别忙碌，都没有好好陪陪明兰，听说东京城郊的薄山湖今夏荷花开得甚好，便趁着这次休沐，带着明兰去游览一番。
　　这是成亲之后明兰第一次外出，兴致特好，早上起的很早，所以到了半路就有些睡意了，看到明兰这么期待外出，齐衡有些后悔没有早点带她出来看看。他将明兰揽入怀中，“若是困了，就先睡一会儿吧。”
　　明兰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不是故意的，最近确实特别容易困。” 靠在齐衡的怀里，明兰很快便睡着了，齐衡让车夫减速，慢慢的到了薄山湖。
　　“明兰，明兰。” 齐衡喊了两声，见明兰睡得好，便不再唤她，直接把她抱下马车，一直抱到了游船上。
　　薄山湖上朵朵荷花亭亭玉立，微风拂来，淡淡的荷香若隐若现，很是消暑，明兰一直睡到了午餐时刻才起，齐衡带来的扬州厨子按照主人的吩咐做了一桌“荷花宴”，有荷叶八宝饭、凉拌脆藕、附油莲心、清炖冰莲、蜜汁甜藕、孝感炸藕夹、荷叶肉，均是自荷花上取一部分制作而来，明兰一看到便觉得胃口大开。
　　饭后，两人划一小舟驶入莲花深处，摘些莲蓬、花苞，惑于此情此景，明兰低声浅唱:“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中有双鲤鱼，相戏碧波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莲叶深处谁家女，隔水笑抛一枝莲。”正是汉乐府《江南可采莲》，幼时阿娘曾教她唱过，但从不让她在外人面前哼唱。
　　“我竟不知你有如此歌喉，你究竟还要我惊艳多少回？” 齐衡看着在莲叶间低吟浅唱的明兰，喃喃自语道。
　　两人在莲叶间度过了一个悠闲的下午，晚霞漫天之时才回到游船上。
　　“姑娘，怎么回来这么晚，我跟不为还担心你跟小公爷迷路了呢。” 小桃一边为明兰换衣服一边跟明兰说话，明兰笑了笑，不语。
　　晚餐倒是中规中矩，只是多了一尾煎鱼，是小桃做的，往日明兰很是喜欢，今天刚吃了一口，她就忍不住的想要呕吐的欲望。
　　“怎么了？是船坐久了发晕吗？” 齐衡很是紧张的拍着明兰的后背，眼里满是焦急。
　　“没事，明日回府后再请大夫过来诊脉吧。” 明兰平复了一下，让小桃把鱼撤了，随便用了点东西。因这一遭，齐衡准备的河灯都没能拿出来，便盯着明兰回房休息，她躺在床上，手轻轻抚摸着腹部，“若是……就好了……”
　　“什么？” 齐衡没有听清，明兰只道早点休息，明日回府再说。
　　回到齐国公府，明兰跟平宁郡主悄悄说了几句，平宁郡主眼神一亮，赶紧叫下人拿着齐国公府的帖子请太医上门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