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小姨·阿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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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姨·阿公】
星期天，大妞还没起床就听到门外有几个熟悉的声音在跟妈妈说话。她一骨碌爬起来，冲着门外兴奋地大叫：“二姨！强哥！燕姐！”
薄薄的芦席门被人推开，门缝里探进三个脑袋。那剃得秃瓢似的脑壳是大妞的表哥，十二岁的强子；扎着两条小辫的是她的表姐，十四岁的燕子。在这两个小脑袋的上方，还有另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的大姑娘——却是个大妞没想到的人。
大妞愣了一下才认出来，不由尖声大叫：“小姨！”
小姨故意掏着耳朵走进来，在大妞的屁股上亲昵地拍了一下，笑道：“真是，一年没见，这丫头怎么没一点长进？还是这么野，就不像个女孩。”
二妞被吵醒，揉着眼睛坐起身，很是陌生地看着小姨。
“看，二妞都不认识你了。”二姨跟在小姨身后走进来，拿起放在床头的衣服要帮二妞穿上，又教二妞叫“小姨”。
二妞扭捏着躲开她的手，把脸藏在大妞的身后，不肯叫人。
妈妈也走了进来，拉过二妞，又拿过二姨手上的衣服，硬逼着她叫“小姨”。
小姨打着圆场笑道：“她还小呢，哪能就记住我了呢。”
妈妈一边帮二妞穿衣服一边抱怨道：“这两个孩子，要是能中和一下就好了。大妞就太皮，二妞就太面。”
“女孩子还是面点好，”小姨从背上扯下像膏药一样缠着她的大妞，点着她的鼻子笑道：“要是都像这活猴儿，还不把人累死。”
大妞抓住小姨的手指，皱起鼻子冲她做了个鬼脸。她突然发现，小姨跟记忆里的模样有了很大的变化。记忆里，小姨有张白白净净的脸，那细长的手指还会拉很好听的手风琴。可眼前的小姨不仅变得又黑又瘦，手指也糙得跟砂纸一样。
“小姨，你变丑了。”大妞很诚实地指出。
“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妈妈顺手拍了她一记，喝道：“快穿衣服，收拾收拾我们去阿公家。”
一听要去外公家，大妞欢呼一声，没穿鞋就跳下床去，结果又被妈妈拍了一巴掌。
等她刷完牙洗完脸，坐在小桌边一看，不由乐坏了。奶奶竟拿出私藏了很久的酒糟做了一锅酒酿鸡蛋羹招待小姨和二姨一家。
奶奶装了一大碗端给小姨，叹道：“真是作孽哟，你们城里伢仔哪里吃得了乡下的苦噻。”
“奶奶，没事的，习惯了就好。其实农村里也没你们想像的那么苦，我这不是被太阳晒的才这么黑嘛。”
小姨抱着二妞嘻笑着，一边把碗里的鸡蛋往几个孩子的碗里拨。
妈妈拦住她，说：“你吃你的，他们有。”
二姨冷哼一声，道：“这还不苦？！让奶奶看看你的手。”
强子硬是掰开小姨的手。大妞低头一看，发现她那善拉手风琴的手掌上竟然长满了老茧。
“疼吗？”二妞问。
“当然疼了。”大妞皱着一张脸。她以为这老茧跟她上次在手指上烫出的水泡一样，便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却发现是硬的。
二姨又冷笑道：“上山下乡、上山下乡，真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老实的都去了，不老实的留在城里还不就留下了？！早知道我们也不去了。”
“什么是上山下乡啊？”“十万个为什么”大妞问。
她的问题照例没有人理会。妈妈叹了口气，问小姨：“很多人都靠招工回了城，你们那……”
小姨冷冷一笑，“就算有那个名额也不会轮到我们这些‘黑崽子’。”
“什么是‘黑崽子’呀？”大妞又问。
同样，还是没人理会她。小姨继续说道：“我这次回来，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办个病退。我有个同学在医院开了个证明，就办了病退回了城，我也想试试。”
妈妈沉默了一下，问：“要找关系吧？”
小姨点点头。
二姨张嘴想些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不太乐观地叹了口气。
小姨看看二姨，又看看三姐大妞妈妈，端着碗嘻笑道：“只是试试而已。”
***
离大妞家四十公里外，有一个古镇。镇上有一座建于宋代的石桥。跨过石桥，沿着隋炀帝开筑的古运河向西，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老街。老街的中腰上，有一条向北切去的小巷，巷底住着一户门前种着株桂花的人家，那里便是大妞的外公家。
大妞他们到家时，阿婆正不知为了什么事情在跟阿公生气。
和往常一样，阿公好脾气地笑着，蹲在墙根里一边搅拌着和了黄泥的碎煤屑，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阿婆的数落。
三个女儿和外孙外孙女们的意外到来，把阿婆高兴坏了，也就忘了跟阿公生气，直赶着他去前边老街上的饺面店里买几碗馄饨来给孩子们吃。
三个女儿都说是吃过饭来的，然后他们就直奔主题，商量起给老五办病退的事。
大人们在堂屋里低声讨论着，大妞则好奇地跑到墙角处，蹲在阿公身边看他用小铲子把搅拌均匀了的煤泥做成一个个饺子状的泥饼，摊在太阳下晾晒着。
“阿公，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大妞又开始了她的十万个为什么。
“阿公在做煤饼。”
阿公是所有大人中唯一一个对大妞的问题有问必答的人，所以大妞最喜欢阿公了。她回头鬼鬼崇崇地看看阿婆，悄声问阿公：“阿公，阿婆干嘛又骂你？”
阿公故意板下脸，嗔道：“你阿婆什么时候骂我了？我们是在讨论问题。”
偏偏阿婆耳尖，给听到了，啐着外公道：“没脸没皮的老东西。”说着，自己也笑了。
她回头看看小女儿，不由叹了口气，说：“前两年你爸眼睛不好，因为成分问题都没给看，这几年虽然比前两年宽松些，也管得挺严的。这一开会你爸还是要……”阿婆顿了顿，又叹了口气，“这事……唉，阿娴啊，你可别怪爸妈无能。”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块手帕，擦了擦眼睛。
小姨强笑道：“没事的，妈。要是真没办法，大不了我就修一辈子地球呗。别人能做我就能做，不就是苦点累点嘛。其实在农村也挺好，比在镇上好，至少不会被人歧视。”
正在手把手教大妞怎么剁煤饼子的阿公听到小女儿这么说，忍不住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小姨·阿公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