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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阴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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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阴谋(上)
雪浓约战的事,五十岚并未告诉其他人。她先前与王恪提起过再招雪浓进剧团,王恪只是淡淡地回答:“那也得他愿意。”所以五十岚一心认为自己可以和平地解决这件事。
接下来的三天,五十岚都跟剧团的人在一起练功。塔矢倒是被她暂时晾在一边儿了。惟有黎露时不时来挖她的八卦,问她为什么把家里钥匙放在塔矢那里,又问她是不是喜欢塔矢,每次总要跟她嬉闹一阵才肯罢休。
有一次黎露趁没有旁人的时候跟五十岚说:“你要是真喜欢那个棋手,何不留在日本跟他在一起?”她说这话时神色颇为正经,让五十岚哑然失笑,“这不可能,我要回去继续唱戏的。”黎露又压低声音道,“那你回去还是赶紧离开剧团,再找个正经师傅去学。”五十岚疑惑道:“为什么要赶紧?”黎露凑到她耳边说:“前两天我出门看到王恪和高雪浓在一块儿。这里可是日本,就算跟王恪私交好,他也没必要跟过来吧?我实在摸不透。那个高雪浓以前做过啥事你最清楚了,没准儿冲你来的。就这样王恪还能跟他见面,我总觉得不简单。你独自一人的时候可小心点儿吧。”
五十岚心里无奈一笑:他可不正是冲着我来的么?估计王恪也是想让雪浓重新归团,所以才会见他。只是雪浓心里过不了那个坎罢了。自己把角色让给他,他心里痛快了,倒也快刀斩乱麻了。
终于到了约定的日子。五十岚仍旧寻常打扮,悄悄出练功房来到剧院的演播厅。这间演播厅,是剧院初建时盖的,几经风霜,已然破旧,但却并未拆除,只是在不改变原貌的基础上修整维护。这个地方离新修建的主场比较远,平时也鲜有人走到这儿。高雪浓选在这里,倒是颇费苦心。
五十岚从观众席的入口进来,只见雪浓已经扮上。他穿着红艳的武装,妆容红白相映,勾勒得恰到好处,娇媚中又带点儿英气。只听他手持挂红缨穗的马鞭唱着:“风萧萧惯长征千里战马,高耸耸峻山岭又无人家,顾不得那路崎岖忙催战马,行来在歧路口路现双岔。”动作流畅潇洒,唱腔珠圆玉润,丝毫不见有一丝男子气。唱的这段是《双阳公主》,五十岚今晚原要演其中最精彩的几场。
雪浓见五十岚进来,便扔了马鞭,拿过靠墙的两把红缨枪,端端正正走来站立在舞台中央,拈起兰花指,说道:“把门反锁了。我可不想有旁人来打扰。”五十岚心中思忖,转身做了个锁门的假动作。
“来,上台来呀。”
偌大的演播厅里只有他们两人,说起话来还有阵阵回音。舞台上的微弱灯光驱赶不了四面的黑暗,看上去十分瘆人。
五十岚心中一沉,缓缓向舞台走去,说道:“其实我们不用比的。你先前不是跟我动过手了么,你知道我打不过你的。”
雪浓冷笑一声,道:“废话少说。”左臂一挥,将一把红缨枪扔给五十岚。五十岚伸手接住了,却见刀刃是开了锋的,在灯光微微闪着寒光,心中隐隐觉得不妥。她知道雪浓既认定了自己是陷害他的人,便轻易不会放手。她害怕高雪浓这回要跟自己拼命,若闹出点什么事来,恐对剧团不利,便说:“我知道你因为以前的事怨恨我,但当时确实是无心之失。现在事情过去那么久,大家早就忘了。你要是想回来,我帮你去跟王恪和杨老师求求情,好吗?我们之间不用闹成这样的。”
雪浓笑道:“你说的不错。但是,人有时候是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的。我是怨恨你,我们共事一场,你却胳膊肘往外拐,害得我被剧团除名!”说到此处,他的眼神忽变得像鹰一样锐利,咬牙切齿道,“我是父母倾全家之力送来剧团学习的,你根本想象不出来那段时间我流落在外是怎么熬过来的。当然,是阿恪帮了我,是他给我寻了个戏剧中专落脚……而你呢,你什么都不知道,天天无忧无虑的,哼!”他又深吸了一口气,顿了顿,情绪似又缓和了,“再一个,我对阿恪的心思,你也不是不知道——不过你大概还真不知道。这么没心没肺,猜不到也正常。”
五十岚心中一震,问道:“你对王恪什么心思?”
雪浓微微一笑,垂下眼睑,面带羞赧,柔声道:“什么心思?我喜欢他,想跟他永远在一起,你说是什么心思?”
五十岚大惊,嗫嚅道:“这……这我真的不知道。”
雪浓又忽地冷下脸来,厉声斥道:“你当然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连王恪喜欢你喜欢了七八年你都不知道!我能指望你知道什么?!”
五十岚顿时大惊失色,握枪的手都有些颤抖。她儿时在剧院里打杂时就与王恪认识了,王恪大了她5岁,待她如兄如父,照料有加。后来他们一同进了剧团,更是朝夕相处。五十岚经常调皮捣蛋,王恪惩处起来也绝不手软。而她从小不在父母身边,父母的位置在她心中是缺失的,所以她童心之中总会将对父母的孺慕、依赖与敬畏移情到王恪身上。待她长大几岁之后,她自己都发现了心中对王恪那种貌似畸形的情感。但无论如何,她都只是敬重于他,并无半分儿女之情。
但今日听到雪浓这么说,再回想起以前与王恪相处的点点滴滴,他对自己那种特别的关照,那种温和的眼神,五十岚心中也迟疑了。她潜意识中或许曾有察觉,特别是那次与塔矢在地铁站碰到王恪,王恪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狐疑和不满都让她心中不安。她当时还不由自主地撒了谎,替自己和塔矢解困。但那次之后,她竟也没有回过头细想王恪为何会如此。以至于今日,当雪浓说出这些时,她竟还一头雾水,错愕不已。
雪浓冷笑道:“怎么?一语惊醒梦中人了?这也是我憎恶你的第二个原因。王恪喜欢谁都好,哪怕他喜欢黎露都好,喜欢一个不起眼的小龙套都好,我都无所谓。可是为什么他偏偏会看上你,你明明是那个害我被剧团除名的人!你夺走了我的位置,又夺走了我的心上人!我早就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说这话时,他举起红缨枪往地上狠狠一剁,“铛”一声脆响,在空旷的剧场里回荡。
五十岚心中震惊,连说话声音都在颤抖,“我对王恪从未有过……”原来自己一直都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而雪浓的恨意,是长年郁积于心,百转千回,不得化解,故而愈演愈烈。如今演变成这种局面,就算她心甘情愿地退出剧团,将位置拱手让于雪浓,怕也不能解他心头之恨。
所以,他才想出了这种看似公平的方式吧。五十岚心想,雪浓约自己比试武艺,肯定早有预谋。光看他上次下手那股子狠劲儿就知道,他这几年长进不少。而自己只练了一年,如何能是他的对手呢?但是如果自己退缩了,雪浓必然纠缠不休,到时不知又要给剧团带来什么麻烦。既然如此,干脆顺了他的心意,自己就败下阵来,让他去出演今晚的《双阳公主》。待他这心中这股气顺遂了,再与王恪和杨老师商量一下,让雪浓重回剧团。这样一来,自己也算是弥补了对雪浓的无心之过了。
于是,五十岚定了定神,持枪跃上舞台,说:“我可以跟你比。但点到为止——”不想话音未落,长枪已然刺到面前来,五十岚忙后退两步,惊魂未定,又听得雪浓冷笑道:“你跟谁讲规矩呢?”
五十岚大惊,难道他真的要与自己拼命?未及多想,又一□□向胸口来,五十岚举枪挡开,与雪浓在半空中交手数个回合。但她毕竟盈盈十七,无论气力还是武艺均输给雪浓太多,不一会儿便累得气喘吁吁,疲于抵挡雪浓的攻势。
雪浓恨恨啐道:“你连我的手下败将都不如,以后就别在台上丢人现眼了!”说时抬□□向五十岚左手手臂,五十岚躲闪不及,左臂上被划出一道口子,顿时鲜血淋漓。她低声叫痛,本想捂住伤口,可右手正握着枪,无奈只好忍痛。
雪浓冷笑道:“疼吗?你也知道什么叫疼?”说罢又欲进攻,五十岚叫道:“高雪浓!我已经受伤了,今晚不可能再登台。《双阳公主》是你的!是我输了!”
雪浓冷哼一声,不依不饶,仍旧举□□向胸口来,五十岚忙抬枪挡住,岂知枪尖正中五十岚的枪柄,霎时竟击穿了,枪尖顺势没入五十岚胸口几分。雪浓得意一笑,快步向前,抬腿猛踢五十岚胸口,一手收回枪。
五十岚被这一踢,只觉得心口沉重,闷哼了一声往后踉跄了几步,跌倒在地。又见手中是已成两半的红缨枪,不由得又恼又急。她没有想到雪浓下手如此不留情面,好似不把自己打倒决不罢休一般。
这时,观众席边上的门被猛地推开,来人喊了一声:“五十岚!”五十岚转头看去,顿觉如雷轰顶:竟是塔矢!她忍痛高喊道:“快离开这里!”但塔矢见她跌坐在台上,左臂满是鲜血,跑过来看还来不及,又岂会离开?
雪浓一见,嘲讽道:“哦呀,你的塔矢亮来了。怎么?你这门,居然不是给他的么?”
五十岚心中又急又悔。她故意不锁门,是想着待会有巡逻经过这里,可以进来将他们赶走,这场闹剧也便结束了,但断断没想到进来的会是塔矢。她转念一想,自己根本没有告知塔矢这回事,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难道——
想到这里,五十岚心中更着急了。她摁着左臂的伤口吃力地站起来,怒视雪浓,质问道:“是你……是你让他来的,对不对?”
这时,塔矢已经跑上舞台来了,他赶忙扶住五十岚,帮着摁住左臂的伤口,关切道:“怎么会这样?”又见眼前站着个面带戏妆,身披红袍的人,不禁心中存疑,皱眉厉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雪浓冷笑一声,只回答了五十岚的问题:“是,确实是我告诉他的。不瞒你说,我给塔矢亮匿名发过三条短信。你们要是能凑成一对儿,可得请我喝杯媒人酒呢。”
塔矢心中一震。那三条指引自己去找五十岚的信息,竟是眼前这个人发的吗?而且,他扮相是女,声音却是男。难道这个人就是先前五十岚说过的被剧团除名的男旦?可他明明与五十岚结怨,为什么要撮合自己跟她呢?
雪浓又笑着讥讽道:“牧,你的眼光可真不咋的。阿恪比这个家伙好不止十倍,你却偏偏不去喜欢。”说罢捂嘴笑了,“当然了,你要是真看上了阿恪,那你今天就真的会死。”
五十岚只觉得心中万分委屈,雪浓被除名也好,王恪喜欢自己也好,都并非完全是自己的过失,可雪浓却认定了是自己造成的,甚至还把塔矢牵扯进来,这教她如何诉冤呢?她泫然欲泣,又清楚此时不可退却,便挺身挡在塔矢身前,正色道:“雪浓,我们之间的事情跟塔矢无关,你为什么要叫他来?”
雪浓似开玩笑又似认真,戏谑道:“这个人抢走了阿恪的心上人,他让阿恪伤心了。我怎么不能让他来?而且,他不是喜欢看你的戏么?今天就让他好好地看,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可说不准了。”说罢又顾自大笑起来,这笑声满是尖锐的得意。但在五十岚和塔矢听来,却如鬼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