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你太丑了！》山茶猫

17、再见两相厌

　　等王行云进了府，他才发觉这苏家与他的将军府，果然是天壤之别！
　　他的将军府黑石所造，因为自己常年在天曌关，故而不请奴仆，疏于打理，阴森可怖，杂草遍地，也就是妹妹这几日帮着侍弄了一下，才算能看了。当然，在王行云眼中，侍弄也好，不侍弄也罢，他都觉得没什么大区别。他平日里也会去别人家中酬酢，觉得仿佛与他家中也并无甚不同，只是富丽些，家什多些罢了。
　　可这苏家，当真与他的宅子区别极大！粉垣黑瓦，映衬芭蕉几从，小桥流水，端起莲花数捧。菱窗掩映，窥得一方世界，假山忽转，又见多角楼阁。廊下鹦鹉，学舌吉祥话语，梁上燕子，呢喃春日欢歌。再见那些仆从丫鬟，一个个又似圣座旁的画中小仙，言语俏皮，神态活泼，聪明伶俐。入得门来，见得香盘净几，锦帐文茵，素椅团锦，玉瓶描金。抬头看，壁上几幅佳作，落款绍正、乙僧，低头瞧，案上几盏茶具，具是冰釉，雪瓷。这苏大人家中，果然是个神仙去处。
　　王行云纵然全然没有在府邸上用过心，也看得出这苏家在审美一事上已登峰造极。
　　“苏大人家里，真是不同于一般府邸啊……”他忍不住开口称赞。
　　“哈哈，王将军过奖过奖……”苏旭冷不防被他拍了个妥帖的马屁，口中说着谦辞，心里却很受用。
　　两人走进前厅来，江素荷已经等在那里了。
　　江素荷是个身体柔弱，心性亦柔弱的人，王行云一身杀伐之气太过凌厉，竟一下子给她惊得腿上发软，站不起身来。
　　“夫人。”王行云行礼。
　　“诶诶……”她应着，不免抬眼去打量他，只见王行云头戴黑色云纱冠，面上一个棕色的牛皮面具遮住了大半面容，一身绛色暗麒麟纹锦袍闪着暗光，脚上一双黑色皂靴子，心中不由道：倒是极威武雄壮的一人，只可惜既穿了绛色衣衫，里面怎的配了一件暗蓝色的里衣？实在不搭。再者那腰上的腰带也该换个稍细些的才好。
　　江素荷也不多寒暄，说出了苏茉的所想：“王将军，实不相瞒，今日请你来，是为了小女一事。”
　　“哦。”王行云点点头，本想多说两句，却发现自己连苏家女儿名字为何都不记得了，索性闭了嘴。
　　苏旭小心道：“小女现在就在后院花园中，将军不妨与她说说话？”
　　王行云蹙眉，觉得此事十分蹊跷，平白无故地，苏旭突然拉他来府里做客，来了才说，是为了让他和苏家姑娘再说说话。他与那女人有甚话可说？
　　可既然苏大人提出来了，他又未曾真的与苏家退婚，便当做是个躲不掉的应酬应了，随着丫鬟向后院走去。
　　苏茉已经等在那里多时了，她今日一收往日的顽劣无形，略施粉黛，眉目姣然，一身泛五色白丝裙上缀着花朵珍珠，真正宛如一个娇态贵妃，慵懒美艳。只可惜，她用一张薄薄手帕遮住了下半脸，叫人看不清楚真正面容。
　　见到王行云高大得吓人的身影出现在圆门外，她不由心中一喜，险些叫出“大哥”来。
　　伺候在一旁的青悦“咕咚”咽了一下口水道：“小姐……我害怕……”
　　苏茉笑道：“诶，你怎的这样不济事，罢了罢了，你去那边等我吧！”
　　青悦闻言如获大赦，脚底抹油躲去了远处的走廊下，冷不防看到老爷夫人竟然也猫在那里窥视情况！她来不及行礼，就被江素荷抓了过去，一起蹲在走廊的花树后面。
　　王行云见偌大一个花园里，只有苏茉一个人等候在凉亭里，知道这便是苏家姑娘了。于是他走过去，草草行了个礼，说道：“姑娘要见我？”
　　“嗯……”苏茉心里紧张，很是娇羞宛转地应了一声，“将军请坐，那日宫中见面太急，也未和将军好好说说话。”
　　王行云听她声音娇软如街上的棉糖，顿觉浑身爬了虫似的各处皆不自在，不由蹙起眉头来，一屁股坐在凉亭里，冷冷道：“姑娘请说。”
　　苏茉被他哽住了，哪有这样和人说话的，这不是堵她的嘴么！
　　她于是干笑道：“将军，那日宫中初见将军我是被吓到了，但是过了这么久，倒也不那么怕了。今日我带着面纱，将军也戴着面具，你我二人不妨一起摘下，再重新认识一番？”她设想的倒是很美好，摘下面纱，表明身份，若是王行云肯好好呵护她，她倒也可以勉为其难不退婚了。天知道她做出这么个决定有多么艰难！她甚至连父母都未告知！
　　只可惜王行云并不领情。
　　“你叫我来，便是为了此事？”这女人是有多无聊！？将他叫来，就是为了这么愚蠢的事么！
　　苏茉被他的冷言气得攥拳，却不得不忍耐道：“将军何必这么尖锐呢？你我好好说说话，不好么？我在女院时，功课极好的，尤其……”
　　“对不住苏姑娘！”王行云终于忍耐不了她那细细甜甜的嗓音，站起身来，声音冷硬，“王某人对《女规》《女德》没有兴趣。我知道苏姑娘是大家闺秀，但是王某人一介粗人，想来聊不到一起去，我这就告辞了！”
　　躲在树后的苏旭远远听见了，气得差点要撸袖子上阵给王行云揍一顿，幸而江素荷和几个小丫头拼命拉住，迭声劝道：“算了老爷，打不过的……”
　　苏茉亦是气急了，谁说她要聊《女德》了！这王行云怎的都不听她把话说完！怒火之下，她一拍石桌，只震得手腕上的金环玉镯都叮铃作响：“王行云！你这人也太无礼了些！我明明好好同你说话，你却如此轻慢我！”
　　他甚至懒得看她一眼，说道：“王某人向来是个无礼之人，姑娘难道今日才知？”
　　“哈……”苏茉气笑了，“你这是何态度？你我二人婚事，乃是陛下所赐，不是我上赶着要嫁！你若不满，大可以去和陛下说退婚！何必在这里给我难堪？你堂堂男儿，为难我一个小女子！算什么本事！原来所谓龙飞将军，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小人！”
　　江素荷听着女儿的狂放之言，简直心惊胆寒，她悄声对苏旭道：“这王将军不会伤害茉儿吧……”
　　“你——！”王行云果然被激怒了，可他飞快便收敛了情绪，冷笑道：“多谢姑娘提醒，我自然是要去找陛下退婚的！你放心，我纵然孤身至死，也不会娶你这等……”他好歹忍着没有说下去。
　　“这等什么！”苏茉尖叫！她非听不可！
　　“这等矫揉造作之女！”
　　“呃——！你！你！”苏茉发出了尖锐地吸气声，险些被他气死过去。她跌坐在石凳上，急忙抓起一杯茶来灌下去顺气，等她灌完了，院子里哪还有王行云的踪影！
　　苏旭此时全然没好脸色去送王行云，索性叫了个小厮去打发他，自己和夫人丫鬟小丫头子一大串奔向凉亭，气得迭声道：“这田舍！怎敢如此对我儿！该死！该死！”
　　江素荷也道：“模样吓人也就罢了，还是个如此粗鲁的人，全然不知礼数为何物，退婚！必须退婚！”
　　青悦频频附和：“姑娘，那王将军果然不是个良配啊……你一定要让他退婚啊……”
　　“姑娘身娇玉贵！那田舍是瞎了眼么！”
　　“那等模样，那等态度，谁家姑娘瞎了眼会倾慕他！”
　　……
　　一派嗡嗡话语如蜜蜂过境，吵得苏茉本来就恼火的心越发烦乱，她忽地跳起来大叫一声：“都别说话了！”
　　众人登时一片安静，眼巴巴地瞅着她。
　　她绝美的小脸上扯出一丝狞笑来，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老娘撕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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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后，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萧泠儿得了苏茉的信，又快乐地和女院告了假回来找她。可她人还没到苏茉的屋子里，就已经被引路的丫鬟将那日的事说了个七七八八，于是萧泠儿几乎笑岔了气，扶着门框道：“哎呀呀呀，可是笑死我也，苏大姑娘，你这女装是唇太红还是画歪了眉？怎地一次两次的见面，和那王行云变得仇家似的？早知如此，你我何必谋划这许多，叫你二人多见几面，这婚早就退了！哈哈哈哈……”
　　苏茉气得一早把王行云那日给她买的小玩意儿全都砸了个稀巴烂，如今见萧泠儿笑得花枝乱颤，嗔怒道：“你还笑！我都快哭了！”
　　“怎地还要哭呢？他不是都说要退婚了？”萧泠儿擦擦眼角的笑泪，“你马上就会得偿所愿的！”
　　苏茉郁郁道：“我也不知，我心里很恼火，很生气，还很难受！”
　　“……”萧泠儿坐到她身边，“我知道，你气他说了那样难听的话。”
　　“我气不过！我要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
　　“别别，你别冲动！”萧泠儿忙握住她的手，“姑奶奶，你怎地想起一出是一出？就算要告诉，也该退了婚再告诉啊！你这时去说了，不是前功尽弃？你且等他退了婚，连带着齐公子也人间蒸发，等他打道回府时，你再真容一露，准保给那王行云气得就地升仙！岂不妙哉！”
　　“那……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她如今才发现，她这好友，虽然脑子活、有许多法子，却都是气死人的坏法子……
　　“那王行云对你，难道不过分？”
　　苏茉儿无言以对，只好绝望地栽倒在床，模糊道：“老天爷，你就是拿我寻开心，也该到头了，我当真快要死了……”
　　萧泠儿上前拍拍她的屁股：“打起精神来，为着你这事，我可是操心了好久呢！”
　　“谢谢你，”她笑道，“你真够意思！”
　　“光口头谢哪行啊！”萧泠儿突然一变脸，谄媚道，“师父昨天又叫写策论和医理了，不如你帮我写了吧！你写的好……我做女官，全靠你了……”
　　苏茉一头黑线，原来她是在这里等着呢！
　　“好吧，只是你也好好改改，别全照着抄……”苏茉答应下来，她原来在女院是萧泠儿的坚强后盾，这种代写课业，帮传纸条的事，她没少干。
　　“苏小花！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萧泠儿开心地大叫，可那笑颜一瞬间也萎靡起来：“诶，其实我近来也很不开心的，想同你说说话。”
　　“你萧家那般荣耀，有何不开心的？”
　　苏茉这话，可不算逢迎她。萧家是煌朝的百年世家，出了五个宰相，三个皇后，现如今萧泠儿的长姐入宫不过三年已封贤妃，乃是四妃之首，做皇后，大约也指日可待。
　　“是啊，人人都说我萧家正是烈火烹油之时呢，可是你大约不关心后宫之事，木相的大女儿，也进宫了，我长姐现如今给我写信，总是透着一股子寂寥味道。”

作者有话说

　　苏茉：气到变形了！
王行云：不答送命题了，我直接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