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猫》》大江楚天阔

1、第一章

　　操场上那么多鲜活的生命。

　　从这个破烂的角落里透过一排排松树的缝隙能看到操场，男孩子们踢球，吵闹，在寒冷的北风里红着脸扯着嗓子跨过整个操场互吼。
　　我不该下楼的。
　　我已经很多个体育课没有下过楼了，装病、装睡过头或者随便怎样都好，为什么要下楼呢？下楼了也没什么可做的，老师列个队，数下人，解散。能做什么呢？
　　我不喜欢我的班级里绝大多数人，就像他们也不喜欢我一样。
　　是的，我的，班级。我的班级。
　　啊，好累。

　　这个角落好冷啊。这个不大的城市里一个不大的学校的不大的操场的一个不大的小破角落，真他娘的冷。这排松树还是很高的，种在一排漆黑的铁栅栏前，看着很好。
　　一排排松树像卫兵一般在皑皑白雪中不畏寒冷守护着我们的校园。
　　就这个效果，很好。
　　在这个栅栏的台儿上一坐，你就会发现这些卫兵们的大长腿正好和栅栏遥相呼应成一片省电省水省空气的空气循环清新系统，零下三十多度的空气呼啸而来，带给人由内而外的清新感觉。
　　我坚持了一会儿，站了起来，因为待着没什么意思，
　　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但我还不打算以在体育课上冻死的方式结束它。

　　我开始沿着这片栅栏走。
　　最近天一直很冷，这件棉袄已经穿了两年了，买回来的时候还是很暖和的，但它现在已经开始越来越薄了，我哈了一口气。
　　呼，好冷。
　　这片的树上一些部分被涂上了看着很廉价的绿色的油漆，应该是为了某种保护，我不知道。我记下了这种涂漆方式决定回去以后查查。还有一些部分留下了被折断的枝杈的痕迹，应该是为了美化校园，它们长过界了，看着凌乱丑陋于是就被剪掉了，或者更残酷一点，被折掉了，留下了这些坑坑洼洼的、支棱着的痕迹，看着很狰狞。
　　被谁折掉的呢？我盯着它们想。没有见过后勤或者别的什么人做过这些事，但它们已经这样了。
　　总是这样。就像街上的新招牌、路边的新井盖、走廊里坏了又重新亮起来的指示牌，它们坏的时候也只有坏了的印象，好了是在什么时候没人记得，就像没有人知道谁修好了他们。
　　那如果我死了呢？会有人知道吗？也许会有人为了我痛哭流涕？有……没有呢？也许……就只是像指示牌一样，留下个……曾经有这么个人的印象？如果我死了……我……我怎样才能……死呢？
　　我盯着狰狞的树杈。
　　它们是被很粗暴的折断的，留下的部分看着锋利、冷漠、狰狞。
　　我突然觉得它们狰狞得很可爱。
　　我伸出手……指尖触感很粗糙，冰凉、锋利且粗糙……我踮起了脚尖……

　　还没有下课，学校的大理石板铺的很好，我踩着方形的版一块一块的走，这令我感到愉悦。我回看走过的路，薄薄的雪上每一个格子里都有一个脚印，
　　没有淡了的，也没有乱的。
　　没有人会像我这么无聊。
　　操场上很多人，打打闹闹或者，打情骂俏，真的，或者假的。总之很热闹。所以我不该出现在那儿，因为我不热闹。
　　我踩了一千多步了，我有计数，计数会让我觉得有事可做。这附近都是我的脚印，一片，很整齐，但还没下课。
　　这是第十一个一百，现在是七。
　　八、九、十……
　　二十七、二十八……
　　……
　　停了下来。
　　前面乱了。有人在这里玩，踩乱了这里的雪，一道道印子在砖上，我想起刚才树杈上积灰的电线，粗灰色的毛毛虫一般一条条纠结在树干上，我感到害怕且恶心。我很怕毛毛虫。
　　我收回了准备落下的脚，就像我收回了手一样。

　　很无聊。
　　为了彰显学校的格调，二年级的楼请了专人设计，有一条很漂亮的玻璃走廊，以及我现在蹲着的这个拐角，这个T字形的楼最值得赞赏的就是这个拐角，我刚刚发现它，很挡风。
　　我现在蹲在这儿。
　　蹲着很难受，没办法，楼的玻璃太矮了，站着会一直和楼里巡查的主任对视，这个主任很神奇，我等着他走，他居然一直盯着我，似乎整楼的学生都不重要，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我一眼？我不想看他，我蹲下了。
　　或许他正在我头上的哪个窗户上，但他也没有出来叫我，我就不去想他。
　　这里真暖和啊。

　　下课了。
　　这里没什么人，我站起来拍拍灰，腿麻了，我明白我得缓缓，但是这里离年级楼太远了，间休很短，迟到要向老师说对不起，要解释原因，要在全班的注视下宛如一个智障般穿过走道，拉开凳子，君临天下般坐下，再回以周围凝视，上课，太他妈麻烦。
　　所以我决定能走一点是一点，抬脚……麻了，没有知觉，还有点酸，我也不知道抬没抬起脚，反正如同截肢一般的走了起来。
　　走走走走起来！
　　有一个小品还是电影什么的，有这么句台词，很应景。
　　人不能太无聊，太无聊一句破台词就能在你脑子里疯狂循环……
　　走走走走起来！走走走走起来！走到九月九！
　　你挑着担！我没有马！
　　大河啊！向东流！
　　嘶――
　　麻劲上来了，我动不了了。
　　我真正截肢了一样，瘫在了雪地里，雪水透过校服渗进来，冰得人打颤。
　　动不了。
　　无能为力。
　　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