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噬之城》虺千岁

2、滴水

　　1
　　灵美的起居被公司安排在一个公寓里，房间位于三楼303室，内部设施齐全，灵美很满意，全新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2
　　住进公寓的前两天，身处在陌生的环境里，夜晚独自一人，灵美总是感觉空荡荡的，躺在床上，她开始想念温暖的家，亲切的哥哥，以前熟悉的生活，熟悉的人群，死去的父母，想到这些泪水悄悄的从眼角流下。
　　不知从何时起，洗手间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好似滴水声，轻微的似有似无，但却搅的人无法入睡，起身去检查，果然有水滴慢慢的滴落在水池里，已经形成了一个小水洼，用力关紧水龙头，却还是有水滴出来。
　　第二天，灵美下班回到公寓，惊奇的发现，水池里的水居然已经满满的了，而且滴水的速度似乎越来越快了，灵美认为是水龙头出了毛病，于是打电话到公寓管理处告知了情况，管理处的人说尽快给她修理。
　　夜晚，当嘈杂声渐渐消失后，“滴答”声再次慢慢传进耳朵里，当她快要入睡时，就会感到声音越来越大，好象这响声就在耳边，越来越近。第二天醒来，灵美感觉昏昏沉沉的，口干舌燥，回忆起昨晚，她觉得似曾做了一个梦，但内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不好意思向同事们谈起此事，她觉得他们肯定会笑她太神经质了，居然因滴水声而无法入睡，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小题大做，最后只好用尚未适应环境来为自己开脱。
　　然而，这只是一切的开始。
　　3
　　第五天，灵美回到公寓，她下意识的打开洗手间的门，果然，水池里的水满满的，而且已经有些溢了出来，流到了地上。
　　灵美又拨通了公寓管理处的电话：
　　“请问我要求修理的303室水龙头，你们有没有来检查过？”
　　“是的，今天下午我们的工人已经去检修过了。”
　　“你确定吗？这难道是修过了吗？为什么水还在流？”
　　“不可能吧，我们的确检修过了，并且确定没有问题呀？”
　　“这难道是没有问题吗？”灵美急噪的提高声调。
　　“我们这就派人过去再检查一下，非常抱歉，请您稍等！”
　　几分钟后，管理处的工人来了，这次，工人又彻彻底底的检查了一遍，却还是没有找到任何问题，最后干脆更换了一个新的水龙头，灵美亲自确定了不再有水滴出来后，方才松了一口气，不禁暗自欢喜：“困扰了几天的问题终于解决了，可以睡个好觉了！”
　　这一夜，灵美的心情格外的舒畅，洗过澡后，她将水龙头开开关关的重复了好几次，进一步确认了没有任何的问题。
　　对着镜子她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笑容，进而有些欣喜若狂的倒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不久便有了睡意。
　　4
　　...... ...... ......
　　“滴答-滴答-滴答......”
　　灵美皱皱眉头，翻了个身。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渐渐正开眼睛，眼前有些模糊，头脑有些混乱，她还没有意识自己为什么醒来了。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灵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瞪大双眼，猛的坐起来，眼睛望向洗手间的方向，竖起耳朵听着。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她从床上跃起来，走到洗手间门前，慢慢的伸手握住门把手，轻轻的转动...
　　“咣！”猛的推开门。
　　眼前的一切让她几乎窒息，水池里的水已经溢了出来，地上湿了大大的一片，从水龙头里滴出的水一滴接一滴，频率非常的快。
　　灵美有些不知所措，连忙去关紧开关，但无论她用多大力，把手指按的通红也无济于事，水滴仍旧流出来，好象永远不会停止一样。
　　莫名的恐惧感促使她回到床上，把头埋进膝盖里。
　　渐渐的，滴水声似乎越来越大，灵美的身体开始有些颤抖，她双手捂住耳朵，蜷缩成一团，试图让自己与声音隔离。
　　然而，“滴答”声仍旧清晰，好象钟声在一下一下的撞击着大脑，并使之混乱不堪。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许久，灵美感觉身子冰凉冰凉的，她想去拉被子，但伸手却什么也摸不到，抬起头，眼前漆黑一片，伸手摸向四周，什么都没有，突然她感觉自己好象在飘，紧接着无法呼吸，努力吸一口气，吸到的竟是液体，险些被呛到。
　　（我在做梦吗？我在哪？为什么什么也看不到摸不到？）
　　灵美不敢呼吸，用力挥动着双臂，然后她感到自己好象移动了一点，接着她手脚并用，又动了一点，活动了起来，身边好象全是水，感觉每一个可以触摸到的地方都是水，自己好象在游泳。
　　（我？难道我在水里吗？）
　　这时，在前方渐渐的出现了一块块白色的物体，渐渐的白色物体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多，定睛注视，那一块块的白色居然是一张张惨白的脸，没有表情，似乎都是一模一样的，唯一可以看到的是，每张脸上的眼睛都在流泪。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惨白的脸向她靠拢过来，灵美在心里大叫着......
　　她感到痛苦难堪，灼热的泪水无法控制的往外涌，绝望的感觉越发的强烈，由于无法呼吸，灵美的脸已经从通红变到了惨白，几乎就要窒息，她疯狂的挥舞四肢，想要竭尽全力的从水中游出去，但她找不到出口，眼中布满了血丝。
　　突然她的手好象触碰到了什么，这是灵美才发现，周围已经全都是那些惨白的脸，几乎就要贴在她身上了，那些眼睛中流出的泪水此时泛着红色，并且都在看着自己，她再也无法忍受，想要愤力张开嘴发出声音......
　　“啊！”
　　终于叫了出来，猛的的睁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正前方，喘着粗气。
　　待意识慢慢有些清醒后，灵美看到眼前的是白色的屋顶，还有从窗外射进来的一缕阳光，打在床上，折射在墙壁上。
　　她努力的坐起来，感觉全身精疲力尽一样疼痛难忍，“这是梦吗？”灵美自语着：“一定是梦！啊...”她双手捂住眼睛，阳光打在她脸上使得眼睛一阵刺痛。
　　5
　　许久，灵美才缓缓下了床，身体仍是麻木无力。
　　终于艰难的挪动到了洗手间，打开门，地上的水已经从洗手间流到了门厅，她顾不得这些，为了让自己完全清醒，她现在只想用冷水洗一洗脸。
　　灵美连连几次将池中的水捧起泼在脸上，感到清醒了些，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头看向镜子。
　　[咯噔]！！！
　　心脏被猛捶了一下，灵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立刻伸手擦了擦镜子，但镜中映出的还是一张可怕的脸：深陷的眼窝，肿胀的眼袋，布满血丝的眼珠，消瘦的脸颊，凌乱的头发，干裂的嘴唇，绝症将死的人也不过如此，更可怕的是，随之而来的针刺般疼痛让眼睛不得不紧紧闭上。
　　灵美就这样对着镜子呆呆的站了不知多久，直到电话响个不停。
　　“喂？”
　　“灵美吗？现在几点了你知道吗？为什么还在家里？”
　　“对，对不起经理，我...”灵美的声音微弱而颤抖。
　　“怎么了？听你的声音？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实在抱歉，经理，我，恐怕我今天不能去上班了......”
　　中午时分，房间里却很昏暗，窗帘、门窗紧闭，灵美独自坐在床上，蜷缩着靠着墙，身体还有些发抖。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滴水声肆无忌惮的一声声传入耳朵，溢出的水已经快要蔓延到了床边，眼睛的疼痛还在加剧。
　　灵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坐以待毙，这时电话铃声又响起了。
　　铃声似乎唤醒了她什么，她没有去接电话，而是穿好衣服，带上墨镜，没有理会就要蔓延整个屋子的水，而是打开门，扬长而去。
　　离开公寓前，她找到管理处，以命令的口气告之他们要在自己回来之前清理好一切，然后不等他们说什么便离开了。
　　6
　　考虑到自己的此时的样子不想被太多的人看到，灵美找到一家小诊所，准备就医。
　　“医生，请您看看我这样是什么原因？”灵美向面对她坐着的一位中年女医生询问，然后有些不情愿的摘下眼镜。
　　“怎么？你有什么病症吗？”医生上下打量了灵美一番，然后问。
　　“什么？难道您看不出来吗？”
　　“我只觉得你精神不大好，别的没看出什么呀？”
　　“我的眼睛，我的脸这个样子，您居然说我没什么？”灵美瞪大双眼不明白医生在说什么。
　　“你的脸？没什么呀？确实我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啊？除了面色有点不好。”说罢，医生指向墙上的镜子，“你自己看看呀？”
　　灵美站起来，走到镜子跟前，紧接着迅速的摸着自己的脸，自己的眼睛，此时镜子中的自己就是像医生说的那样，除了面色有些发白以外，真的没有其它的异样，早上镜子中那张可怕的面孔已不见了踪影。
　　（难道我我看到的是幻觉？天哪！我这是怎么了？）
　　再次仔细的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灵美的心情渐渐缓和了些。
　　（天哪，我是不是神经质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是太紧张了，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是我的心理作用，看来我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那是幻觉，恩，一定是！）
　　这样想着，她回头对医生说：“对不起医生，打搅了，我没事了，不好意思！”
　　说罢，她快步走出了医院。
　　回去的路上，心情渐渐恢复了平静。
　　7
　　回到公寓，管理处的人拦住灵美。
　　“你走后我们就去看过了，抱歉，我必须向您澄清一下，我们的工作很到位，应该说，昨天我们就已经为您彻底的修好了水龙头，至于您说的，我们没有看到，您的屋子很干净，哪里来得‘大水蔓盖’？”
　　“是吗？那也许是我的幻觉，对不起又麻烦您了。”
　　管理员本想再向灵美说理，但灵美为了不让刚刚恢复的心情再被破坏，便三言两语的打发了管理员，小跑着上了楼。
　　（他说的是真的吗？难道真是我的幻觉？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也许我不该那么紧张，也许都是我紧张加上睡眠不好而出现了幻觉，算了，不想了，今晚一定要好好休息一下。）
　　扭动门把手的一瞬间，灵美又有些犹豫，她怕一打开门又看到满地的积水，那样她可能真的会疯掉的。
　　（不会的，那些全是心理作用，灵美你这么勇敢，这么一点点事都不能战胜吗？）
　　门打开了，她深深的松了一口气，果然，眼前是平静的，地上没有半点水迹，打开洗手间的门，水池中也没有积水，等待了片刻，也没有半水滴出来。
　　拉开窗帘，橘红色的夕阳光照进屋子，灵美感到舒服极了，用力伸了一个懒腰。
　　由于昨夜严重的睡眠失调，她早早的就打起了哈欠，九点左右便躺下了，没过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寂静的夜晚，寂静的房间，只听的到灵美均匀而轻微的呼吸声，一切都似乎已经风平浪静。
　　8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熟睡中的灵美突然惊醒，惊恐的瞪大双眼。
　　“滴答滴答...答答答答......”速度渐渐的加快了。
　　（又出现了，为什么？为什么？不可能，不可能......)
　　灵美翻过身，背冲着洗手间的方向，努力让自己继续睡去。
　　“答答答答答答......咕噜咕噜......”水滴好象已经形成了水柱，声音越来越大了。
　　（这是幻觉，这是幻觉，没有，什么都没有！）
　　灵美把头埋进被子里，捂住耳朵，紧闭双眼，蜷缩的身体开始发抖。
　　水声就这样一直持续着，毫不留情的一声声传入灵美的耳朵里，仿佛要穿透她的耳膜直达大脑。
　　（为什么？为什么又出现了，难道？不！不可能！太荒谬了！）
　　她开始不自觉的胡思乱想起来，尽管不愿去那么想，但还是打了一个冷颤，嘴唇抽搐，她不敢起来去查看现在的情况，就连睁开眼睛都不敢，努力不让大脑思考都无法成功。
　　（难道？这到底是不是幻觉，为什么刚刚来到这里就遇到这样的事？为什么？现在我该怎么办？）
　　黑暗中灵美感觉自己身体轻飘飘的，接着无法呼吸，慢慢睁开眼睛，漆黑的一片，试探着伸出手，什么也摸不到，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却又不知原由。
　　这时，前方出现了白色的物体，向这里靠近，没等灵美做出什么反应，那些白色物体已经围绕在四周，她不知所措，惊恐的左顾右盼。
　　突然，一滴液体滴在她的脸上，抬头一看，又是一滴“啪”的低落下来，打在嘴角，流进嘴里，有股咸咸的苦涩味道，接着，灵美的眼睛模糊了，从眼角流出液体，然后一阵剧烈的疼痛出现......
　　灵美捂着双眼，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到洗手间，马上打开水龙头冲洗。
　　灵美喘着粗气，抬起头，慢慢睁开眼。
　　“啊——！”
　　灵美吓的猛然后退了好几步，跌倒在地。
　　镜子中，她的双睛突兀，像两个大水泡，肿的通红，眼角挂着两行红色的液体还在不停的流，接着疼痛又加剧了，灵美大叫起来，闭上眼，她不知伸手抓了一个什么东西狠狠的扔向镜子，立刻听到镜子被砸碎的尖利声音。
　　9
　　“当当当！当当当！”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喂？！喂！里面的人怎么啦？出什么事啦？快开门！”门外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焦急的喊着。
　　“咣当！”
　　门被撞开了，原来是管理处的工人，他看到灵美坐在洗手间里,仍旧痛苦的抽搐着,连忙跑上前扶起她。
　　“喂！小姐，喂！快回答我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工人回头看了看地上的玻璃碎片接着焦急的问到，“请你快回答我，出什么事了？”
　　“不要看我的脸！快离开!”
　　“你等着，我马上去叫救护车来！”工人惊慌的跑了出去。
　　灵美继续撕心裂肺的哭叫着。
　　救护车把灵美带到医院，一针镇定剂才让她慢慢平静了下来。
　　“医生，我的眼睛快要炸掉了。”灵美轻声的说。
　　“你的眼睛？让我看看...”
　　医生检查了一番，然后拿来一个镜子。
　　“你自己看看吧。”
　　灵美缓缓的睁开眼睛，但眼前的一切却让她无法理解。
　　“怎么？怎么回事？为什么？可是，可是我看到我的眼睛...不，我肯定那不是幻觉，可是...”灵美语无伦次。
　　两小时后，医生说可以出院了，嘱咐灵美要尽快做心理治疗。
　　拖着沉重的步子，灵美走在回公寓的路上，这时她才发现，已经是早上了，对所发生的一切，她都无法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思维混乱到极点的最后结果是大脑一片空白。
　　10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公寓的大门口，刚刚要进入，看到门口贴着一张纸，于是她本能的凑过去看了一眼，上面写着：“今晚10：00——早5：00，管道检修，暂停供水，请所有人员做好储水准备。”
　　打开房门时，灵美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致使整个人清醒了。
　　（今晚停水？好吧，我倒要看看停水了还会不会有水滴出来！）
　　这个念头居然让她勇敢了起来，进了房间，把所有和水有关的开关都关的死死的，等待今晚的真相大白。
　　十点过后，灵美试探着打开水龙头，果然停水了，没有一滴水从里面流出来。
　　房间里一片死寂，灵美把呼吸声放的很轻很轻，集中注意力听着洗手间里的动静。
　　时针指向了十二点四十六分，灵美感到有些困倦，她摇摇头，揉揉眼睛，然后端起一杯水，喝了一口。
　　“噗！”
　　水还没咽下去便被吐了出来，灵美看着杯中的水，刚刚喝的水不但苦涩，而且有股咸咸的味道，突然，她感到这股味道似曾尝过。
　　（是梦，是那个梦，梦里我好象也尝了这个味道。）
　　灵美捂住嘴，一股呕吐感由然而生，把杯子放回到桌子上的同时，她好象又想到了什么。
　　（等等，那个梦，让我想想，一定是，不光是昨天，前天，大前天，我做的都是同样一个梦...）
　　“哗啦哗啦......”
　　突然洗手间里传来了水流的声音，听到这声音，灵美的心跳急剧加速。
　　（出现了，果然出现了！）
　　她慢慢挪到了洗手间前，猛的推开门。
　　她退后了几步，一屁股做在地上，眼前的景象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从水龙头里流出的不再是水流，而是鲜红的液体，更可是说那是血液，洗手间里漂浮着数不清的东西，正是那些苍白的毫无半点血色脸孔，脸孔上唯一的颜色就是血红色的眼睛和流出的血红色的泪水，它们悬浮在半空中，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极了哭声，不！那就是哭声。
　　灵美不敢再看不敢再听，她捂住耳朵，紧闭双眼，突然她又想到了什么，然后站起声望向茶几上的镜子，镜子里映出自己的脸——眼睛的地方居然是两个黑黑的空洞，眼角同样流出血红色的泪！
　　灵美用最后一点理智，迅速的把洗手间的门紧紧关上，然后跑出了房间。
　　11
　　第二天早上醒来，灵美发现自己躺在公寓前的草坪上，她已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到了这里，关于昨晚，她不敢再去想，唯一让她庆幸的是，自己还活着。
　　突然她坐起来，胡乱的摸着自己的眼睛，然后站起来，四处寻觅，终于她找到一个水洼，迫不及待的探过头去。
　　水洼的反光形成了一面镜子，灵美看到，自己的眼睛完好无损，清晰可见，用手揉了揉，没有半点疼痛，更没有血红色的泪挂在脸上。
　　灵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似乎她明白了什么。
　　回到公寓，她马上要求管理处为她调换了房间，搬出了303室。

　　12
　　之后，灵美恢复的良好的心情投入到工作中，噩梦和滴水声再也没有出现，慢慢的她已经淡忘了那些诡秘的事。
　　但这天回到公寓时，她不自觉的抬头看了看三楼的303室，透过窗户她看到里面漆黑一片，接着一股寒气顿时窜入她的身体，不禁使她打了一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