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衡传》跳舞柠檬

43、第 43 章

　　正当齐衡三人计划着从牧场逃走的时候，这日晌午，从兴庆府忽的来了一道圣旨，宣他们入京。来宣旨的太监竟然是太后身边颇为得宠的一个，齐衡曾在宫里见过她，由此可见太后对齐衡等还算重视。此时离齐衡来到此处已经两年，回到兴庆府虽然算不上脱离苦海，但总比关押在这骑马跑上大半天都见不到一个人的地方强一些。
　　临上马车之际，齐衡看向纯元，见她面色平淡如水，毫无惧色，心中顿时一片安宁，两人在此几个月来，心意更是相通，纯元看齐衡目光注视自己，伸出手去，将手递在他的手中，两人一同携手走进了囚车。
　　押送的人并不算多，只得几百人，一路向东走来，十来天后道旁渐渐繁华，想是已经接近了兴庆府，这一日傍晚，日色将暮，车队行到了一处农庄停下歇息，齐衡看向两旁的村落，竟隐隐有了些宋人田庄的模样，不由得问那大太监此处为何地。
　　太监躬身笑了笑道：“回大人，此处乃是雀山山脚，离横关不过几百里路程了。”
　　齐衡心中疑惑,道：“横关？那岂不是快到宋夏边境，太后的旨意难道不是让我们进京？”
　　太监道：“这是几日前才接到的新的旨意，你们大宋的皇帝派了使臣到横关与我国谈判，也许很快大人就会回到大宋了也未可知。到时候，大人可别忘了是小的从那祁连山把您和公主娘娘接回来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由于大宋确实在财帛、文化上非西夏可同日而语。那太监想着齐衡就要回到大宋去当皇帝的妹夫了，自然要赶紧巴结巴结。
　　齐衡想起他这几日确实对自己一干人等格外优待，不似伪装，心中顿时有几分欢喜，道：“那是自然。”纯元在旁听了此话，也是高兴。
　　正在此时，前面的卫兵队伍忽然一阵骚乱，太监欲前去查看，马还没催起来，一只利箭射了过来正中他的脑门，太监顿时倒下马去，眼看不活了。
　　齐衡见状赶紧将妻子拉在身后，外面人声嘈杂，惨叫声刀剑声不绝于耳，齐衡看马车门上也射进了几根箭头，心想这玉石俱焚的打法应该不是来救自己的人。他弯下腰，从车门缝里看到前面赶车的那个士兵已然中箭身亡，还好他的尸体倒下来时，一柄短剑也掉在了门缝前，齐衡伸出手去够到那把短剑，将剑拖了进来。又用剑从门缝里往外挑了好一会，才将门打开。
　　外面现在正如修罗战场，押送自己的那些西夏兵正与一大群黑衣山贼在厮杀。那些山贼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正排开阵势与军队正面开战，齐衡悄悄探头看了一眼对方的主将，顿时傻了眼，那人虽还有一百来尺的距离，不过看那身形，正是那逃亡在外的李谅继。
　　齐衡缩回头的时候，纯元看他脸色苍白，赶紧问道：“外面怎么了？”
　　齐衡不愿意让妻子害怕，握住她的手道：“我刚刚看这东面有大片的稻田，咱们从那边走，你跟着我便是。”说完，将那倒在门口的兵丁的尸体身上的帽子和大氅脱下来，戴在纯元的身上。
　　两人从马车上爬了下来，走了没几步，看到陈平朝自己走来，他也逃离了囚车，正打算过来解救两人，看到齐衡自是欢喜异常，在地上捡了把长刀，护着两人躲进了稻田里。还好此时天色极暗，陈平连着砍倒了两个山贼，都没被发现。
　　三人在田野里快速的奔跑，身后响起了山贼的呼喊声，陈平听了几句道：“大人，来袭的人是西夏叛军，已经把押送我们的人杀光了，咱们怎么办？”
　　齐衡道：“如果那太监没骗我，这里向东离横关很近了，陈兄你脚程最是快捷，干脆你先跑去横关，告诉咱们那里的驻军派兵过来接应我和公主。”
　　陈平知道如今只有这一条路最为可行，如果自己执意护送他们，双拳难敌四手，也挨不了几时，当下也不多说，冲着齐衡点点头，俯下身朝东方飞奔而去。
　　齐衡看看四周，知道李谅继那边打扫战场后必然会向东追进，自己与纯元的速度不比陈平，如果二人继续东行，很快会被追上。一阵飞速的思考后，他拉着妻子的手朝南方的雀山走去。
　　两人走了一盏茶的时分，看到那边西夏的叛军的火把果然向东追去。齐衡心下连呼侥幸，那雀山不算名山，但山上树木非常丰茂，鸟类繁多，这才有雀山之称。齐衡两人踏入山中，对视一眼，心里都连呼不好，这里稍微走动就会惊动山雀，如果李谅继追来，那将会很难躲避。但是现在下山也不是良策，这四面八方的也不知哪里有追兵，两人此时只能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待陈平尽快带人赶来。
　　两人继续往山上走，此处已能看到刚刚交战的村落，那边李谅继的兵马侦查以后似乎已经察觉到齐衡两人并未东去，正在回头向这边赶来，齐衡看向纯元道：“你就躲在此处，我带着他们朝西边走，等着陈平带人回来定能找到你。”
　　纯元闻言大惊，紧紧拉着齐衡的手,摇了摇头道：“元若，你到今日还不知道我的心意吗？你若不在了，我岂能独活。无论如何，我再不与你分开。”
　　齐衡听了此话，心中一阵甜蜜酸楚，他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将妻子拥在怀里，两人知道再跑也无法逃脱这数百人的追杀，索性找了个石头坐下等待。
　　只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林间的山雀呼啦啦的飞了起来，追兵的声音已近在咫尺，两人对视一眼，心想恐怕今日已是两人永别之日。
　　不过半刻，树林里火把亮起，一人骑马走出，一身黑色戎装，脸上带了黑铁的面具，看上去既凶狠又邪恶，他手提一柄长剑，悠闲的打着马踱到齐衡两人身前不远处，只见他左手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俊美的面庞来，正是那曾经的定北王李谅继。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眼神里透出一种嫉妒仇恨和爱慕混合在一起的复杂神色来。
　　齐衡将妻子拉向身后，道：“定北王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否？”
　　李谅继阴森森的笑了笑道：“败军之将，何来无恙之说，只是齐小公爷，你身入虎穴，谋算我在前，可没想到还有人黄雀在后吧。早知如此，你何必为他人作嫁衣裳。”
　　齐衡直视李谅继，道：“我所作所为，皆因要护我心爱之人。实在是无愧于心。”
　　李谅继笑了起来，道：“实在是妙的很，今日我就给你这个机会，看你如何护她。”说完，他从马侧拿出剑囊的另一把长剑，扔在齐衡面前。
　　齐衡起身捡起长剑，纯元想要阻拦，他却轻轻摇了摇头，纯元的脸色顿时煞白，目光不离他半分，她的手捏的很紧，指甲已经将自己的掌心都刺破了，但她却一点都没觉察到。
　　齐衡虽然文武双全，也通些剑术，但怎能与李谅继这样半生戎马的军人相比，没一会儿，他就被刺破了手臂和肩膀，血从衣服里渗了出来，李谅继也不着急，似乎要慢慢折磨他，一个转身，又是一剑刺了过来。
　　纯元看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在剑尖刺到齐衡腿上的那一刻，她扑了上去，用背帮丈夫挡住了那要命的一剑。李谅继想要收手，但是剑还是刺进了纯元的后背大约两寸，瞬间血就从她背上涌了出来。
　　齐衡双眼通红，大叫一声，扔下剑就将纯元抱住了，他用手去按那伤口，但血只是一股脑的从他指缝间涌出来。李谅继呆了一呆，道：“你这女人简直疯了。”回头在马背上拿出金疮药，一下子全倒在手心里，捧到齐衡面前：“这是最好的伤药，你给她敷上去。”又回头对着树林里喊道：“快叫大夫过来。”原来他账下还有军医一路跟着他。
　　齐衡心神大乱，也不管伤药是谁的了，接过来就按到了纯元的背上，两人手忙脚乱了一阵，血终于止住了，这时军医也跑了过来，虽然搞不懂主子为何忽然要救敌人，但看李谅继慌乱的神色，也不敢怠慢，赶紧施针用药。
　　纯元在草原劳作半年，身体已经非常强健，这一剑虽然痛的她死去活来，但并不致命，她伏在齐衡身上，看李谅继似乎很关心自己的性命，赶紧装做似乎快要伤重不治，免得李谅继对齐衡再下狠手。
　　此时，忽听得山上传来阵阵号角，齐衡先是以为陈平引人到了，复有一想，陈平来去绝不会有这么快。又看到天空中一群群的山雀从山脚飞起，还伴着阵阵浓烟和红光，心想不好，这看来是有人来斩草除根来了。
　　果然，李谅继的探子来报，梁太后的亲信带了上万兵马围剿叛军，已经把这雀山包围了起来，而且似乎一个活口都不想留，直接就叫人在山下开始放火烧山。
　　李谅继听了，咬着牙道：“果然是我教出来的女人，好狠的心。”他神色间不见慌乱，反而有些欣赏之色。
　　齐衡此时心下一思索，看来梁太后早已知道李谅继在此处落草却抓不到他，就干脆把自己和纯元当做了诱饵，来引诱李谅继上钩。这招请君入瓮用的好厉害，此时自己夫妻二人和李谅继同时落入她网中，她必然是会痛下杀手了。只是看李谅继神色似乎留有后招，看来他也有梁太后不知道的秘密可帮他脱身。
　　李谅继看了看纯元，见她小脸雪白，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向齐衡，似有无限眷念，不由得心里又爱又恨。他咬咬牙骑上马，头也不回的纵马向山的另一侧驰去，他手下的兵马也并不慌乱，快速的熄灭了火把，训练有素的跟着他走了，一时间，这林子里又只剩下齐衡纯元二人，只是烟雾越来越浓，看来火势很块就要烧到跟前了。
　　齐衡抱着纯元，两人都受了伤，奄奄一息的坐在那里，面上尽是血污汗水，但两人心中均是平安喜乐，李谅继总算还留他二人在此一同赴死，没有将他们活活拆散。
　　山火快要烧到二人前方树林之时，两人身后的树林中窜出一匹马来，一看，却是李谅继去而复返，纯元吓得连声大叫，赶紧抓住齐衡的胸口。
　　李谅继翻翻白眼，道：“不要叫了，赶紧上马。”两人这才发现李谅继身后还牵着一匹马，看来刚刚他是去给他们找马去了。两人对视一眼，齐衡赶紧扶起纯元一起骑上马背，跟着李谅继的马往山上走去。走了大约两盏茶功夫，前面出现了一个藤蔓遮盖的山洞，那山洞外面看很小，但挑开藤蔓却也能让人骑马进入。本来两人还有些迟疑，但想着大不了进去就是一死，总比活活被火烧死的好，也就坦然了，只是纯元手里还是默默按住怀中的捡来的那把匕首，想着万一李谅继有任何不轨自己先自尽就是。
　　在山洞里行了一会儿，发现里面越来越空旷，一条地下河出现在了面前，那河水不大，但河床颇为宽敞，想是此时正是枯水季节，李谅继的兵马都举着火把在此处等候他，李谅继治军很有一套，队伍里虽是几百人，但却不闻嘈杂之声。他们等来了李谅继，便一起沿着地下河往下游走去，齐衡搂着纯元骑坐在马上，两人都精疲力尽，只是现在处境危险至极，一点也不敢有丝毫放松。
　　走了不知道多久，等到回到地面之时，外面已经是朝阳初起，此时众人已经离雀山很远，又走了一阵子，来到了横关边上挨着大宋边境的小河边。
　　李谅继示意齐衡两人打马随自己行至一旁，齐衡看到河的对岸，俨然便是大宋的边城横关，心中顿时砰砰乱跳，他看向李谅继，见他一双丹凤眼只是盯着纯元，不由得再度不安起来。
　　李谅继跳下马来，走到两人身边，目光依旧不离纯元公主，见她面色如纸，心中竟然好生酸痛怜惜，想着自己纵横半生杀伐决断，今日方知原来也是个情种，越想越是好笑，说道：“你们将我害成这样，我也将你们害成这样，也不知是哪一世的冤孽。不如今日所有恩怨统统作罢，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再不要有纠缠了。”说完这话，心中大拗，眼里居然有了一点湿意。
　　齐衡夫妻两本来极恨此人，两人夫妻分离流落祁连，他就是始作俑者，但今日得他活命之恩，也不知道该如何了结，两人对望一眼，都点点头，齐衡对着李谅继拱了拱手，道：“就此别过了。”说完，打马渡河向着大宋边城走去。纯元走到城门口时，回头望了望，看到李谅继所立之处已经再无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