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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识 ...


  •   山有木系木有枝

      花开花又落,大雁去复归。明兰嫁给顾二叔已经两年了,自嘉城死后,虽然国公府受到了来自宫里的些许质疑,但齐家兴旺上百年,树大根深,能人辈出,又一直不参与党争,所以所受的影响和牵连也是有限,京中来往家中的官眷给齐衡说媒的人着实不在少数。但奈何齐衡心里一直思念明兰妹妹,常常夜不能寐,他心里自知此生再难与明兰在一处,但情之所钟,却无法克制。在他心底深处,也有一份小小希翼,如若明兰不似当初那样对自己那般对二叔用心,也许会同自己一样想念自己,如若能与二叔和离,那样的话,也许她和自己还有一线转圜的生机。虽然这份希翼小的如同春日中结于树梢的点滴余雪,既不合时宜也无法长久,可却成了齐衡如今即将干枯的生命中唯一的滋养。眼看着这样一个昔日丰神俊秀的公子,日渐形容憔悴,似乎还有几分入禅入定的心思了,郡主娘娘看在眼里,急在心中,深深懊悔当日不该不顾儿子死活,非要插手他的姻缘,娶了县主那个悍妇,齐家几乎被折腾的散了架不说,还害得孩子如此悲苦。可是俗话说的好,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卖,宁远郡主纵然悔恨万分,却也无计可施了。
      这一天,又到了芒种之日,永昌伯爵府的吴大娘子早已安排下了在下龙门外的马球会,当年齐衡与明兰曾在马球会上对战顾二叔,并为嫣然赢得了娘亲的金簪,如今物是人非。吴大娘子的孩子都已经婚配,却仍旧古道热肠最为喜欢帮人做媒替人相看,前两年先皇宾天,京城动荡,马球会已经很久没有举办了,今春看着京都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吴大娘子就按照从前的规模再次举办起马球会来。
      齐衡带着小厮早早的来到了马球会的场子里,他心里很希望明兰也能来,这样即使说不上话,也可以远远的看看她,郡主现在也不怎么管他的交际了,只要齐衡能出来玩耍,不要坐在书房里发呆,她就觉得很高兴。
      “元若,最近可好,好一阵子没瞧见你了,你可清减了好些”齐衡的身后传来梁晗的声音,前年,他和盛家的墨兰成亲后,长胖了很多,远远看去竟有了些中年人的体态。
      齐衡与梁晗原本交情就不错,现在更敬他是明兰的姐夫,于是停下步来,对着梁晗说到:“原来是六郎,你成婚后咱们还未曾邀约过,许久未见,今日必得喝上几杯。”
      梁晗说起吃喝玩乐来,哪有推辞的,上前携住齐衡,说笑着便朝自己放置在马球场边的亭帐走去。
      “六郎,今日再开马球会,京都这许多的公卿府上的定会都来人吧”齐衡试探着问梁晗,到现在仍未看见明兰,齐衡心里不禁有些担心。
      “这段时日,我母亲倒是把邀贴在汴京的官宦人家发了个遍,我估摸着今儿应该不少人吧,大家都拘了好几年了”梁晗没听出来齐衡话里的意思,照实说到。
      看来今天能不能见到她,真的要靠老天爷了,齐衡苦笑着思忖。
      “对了,小公爷,你听说了最近汴京城里的新闻了吗?”梁晗略带点神秘的问齐衡。
      “什么新闻?”齐衡的心思哪里在这些八卦新闻上,他喝着茶漫不经心的回答。
      “官家最小的女儿,以前一直养在官家封地的那位最小永乐公主,最近要来京城了”梁晗神神秘秘的说。
      “哦?未曾听说”齐衡对于这些宫内的八卦一向不感兴趣,只得敷衍着。
      “说起这位小公主,年纪虽小,却是当今天子的唯一嫡女,颖王殿下嫡亲的妹子,说起尊贵那是无人能及,从小养在封地,陪伴官家的生母老王妃,老王妃身体一向羸弱不能来京,这不去岁老王妃过世,官家和娘娘这才赶紧接公主来京都团聚。现在人还没到京都,京城多少贵胄家的公子就都蠢蠢欲动的,如果能娶到这位公主当大娘子,那可是泼天的尊贵荣宠那。”梁晗充分继承了其母的八卦叙事能力,短短一会儿,就把这位公主的前因后果说的清清楚楚。
      齐衡心思根本就不在这里,他眼睛一直望着马球场的入口,渴望着心中的那个人儿赶紧到来。
      梁晗还想继续就这个话题继续发挥,这时候来了几个梁晗相熟的公子,梁晗被他们拖到其他亭子里去应酬了。
      日上三竿,马场里的人越来越多,忽然入口处出现了几辆一品大员的马车,上面悬挂的旗上写着顾府两字,齐衡的心砰砰的乱跳起来,他不禁站起了身子,掀开亭帐的帘子朝着那几辆马车直眼相望。没有让他失望,就在第一辆马车里,明兰走了出来,而搀扶她的人,正是顾二叔。心头一阵绞痛,齐衡的眼泪几乎忍不住要流了出来,他背过身子,假装饮茶,用衣角擦去了眼眶里的泪水;“明兰妹妹,我终于可又看到你了,你可知道。。。。。。”去年的时候,齐衡曾经约明兰单独见过一次面,可明兰只说了:你已娶,我已嫁,这一生已经回不去了,这样一句狠心决绝的话,事后这件事被顾二叔知道了,他们夫妇还起了好大的嫌隙。齐衡也知道自己再无颜去见这夫妇两,现在只有不去打扰才是对明兰最好的呵护,他控制住自己,如同石雕一样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人过来时也不知道对答的是什么,在没人的时候,眼神却从未从明兰的身上移开。两家的亭帐遥遥相对,隔着帘子能模糊的看到里面的人影,帘里人影成双相依偎,距离并不远,但是对于齐衡来说,这是他穷尽一生再也无法逾越的距离。这之前是回忆的痛苦,今天眼见为实又新添了嫉妒和伤心,就像在旧的伤痕上再次割出新的伤痕一般,齐衡痛的几乎窒息,他本可以离开,但即使这样他仍旧舍不得这能再次看到明兰身影的机会。
      接下来的马球会上,顾家的侯爷夫妇并未下场,不少新鲜的少女少年在场上尽情表现,毕竟青春少艾无忧无虑的时间如此短暂,倒是梁晗,似乎并未受到成亲的影响,仍旧在场上嘻嘻哈哈无忧无虑,看得他的侯爵娘子母亲一阵皱眉。
      几个时辰的时光很快过去,顾家的伉俪携手离开了,看着他们离去,齐衡多么希望明兰能朝自己这里看一眼,她肯定是知道自己在这里的,但是直到马车离开了视线,齐衡也没等到明兰的一个回眸,在那一刻他觉得身子一阵轻松,就像吃醉了酒一样,踉踉跄跄的去向侯爵夫人和梁晗告辞,梁晗虽然心大,却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连问齐衡怎么脸色如此难看。倒是梁晗的母亲伯爵娘子似乎猜到了什么,她心中喟叹,嘱咐跟着齐衡的人好好的看护着齐衡回府。看着齐衡失魂落魄的上了马车,想想当日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郎,伯爵娘子心中暗骂:好你个郡主,一味赌胜逞强,贪权好势,这下把自己的亲儿子害得半条命都没了,七魂丢了三魂,八魄没了四魄,这下可称心如意了。
      齐府的马车呼啦啦的走在大街上,齐衡坐在车里,泪如雨下,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情深处。自从不为走后,服侍齐衡的小厮都由郡主亲自指派,齐衡再不准他们和自己同车而坐,自己也不再和人吐露心事。车窗外的人来人往,店铺已然上灯,齐衡依稀看到当初不为经常陪自己去的文房四宝店,当初自己就是在这里为明兰买下了那几只绿丝檀香笔,如今不为已经故去多时,自己赠给明兰的笔应该早就被她忘到不知哪里去了。诗文中常说的物是人非事事休,自古多情空余恨,说的就是自己这样。
      “停车”齐衡对着外面说。他想去那家店里看看,两年都没来过了,也不知道店里的老板换了没有。
      走进店里,装潢还和以前一模一样,摆的东西也几乎没变,倒是柜台里站的伙计换了人,新来的伙计不认得齐衡,但看他身着考究,举止文雅,连忙招呼他随便看货。
      “这位贵客,看着面生,请您随便看,咱们店可是京城里的老字号,多少王孙公子达官显贵都在我们店选买文房用具”伙计热情的招呼,“您瞧那边,那边是老板新开的字画柜子,里面可都是些大家的墨宝,还有些古画,千金难求。”齐衡随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才发现店里的右侧单独开辟了一个区域和以前不一样,那里悬挂了不少字画,墙边的柜子里台子上还有很多卷轴。在那里,还站了两个少女,背对着自己,正拿着一副画卷在欣赏。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先生正在给他们讲那副画,他讲话声音响亮,传到了齐衡的耳朵里。
      “这位小娘子眼力可真好,这幅观音像,那可是吴道子的真迹,你看这画像衣袂飘飘,如有乘风飞升之态,虽是用白描法作画,菩萨面上神情却是栩栩如生。。。。”
      齐衡一向喜爱大家的字画,现纵然心情不好,但听说是吴道子的观音,也不禁想去观摩观摩,他走到少女身后三尺左右,从少女的肩上望过去,看到了这幅吴道子的水墨观音图的大概。图一入眼,齐衡忍不住“咦”了一声。
      在齐衡发出声音的同时,看着画的两名女子都扭过身看向他,齐衡与那看画之人对视一眼,纵使心如枯井,也忍不住暗地里一声赞叹,眼前的这个少女青丝如墨,双眸如星,丽若玫瑰,灿若朝霞,她看向齐衡,两只眼睛中有一种如同小鹿般天真又温柔的神气,齐衡也算见过不少美女,可这一见之下也瞧的有些发呆,而同时,心里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姑娘我在哪里见过?怎的面熟至此?”
      少女身边的仿佛是女使的另一个女孩子不悦的咳嗽几声,齐衡这才感到唐突,微微作揖道:“唐突了”
      少女和气的抬了一下手,说:不妨事,这位相公,这幅画有什么不对吗?她的声音温柔婉转,轻言细语中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和以前见过的大多数女孩子不同,眼前的这个姑娘说话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言谈间有一种高贵的气质,彬彬有礼但又让人不觉得盛气凌人。在嘉城县主以后,齐衡对那种嚣张跋扈的女子深感厌烦,这时候顿时对这个姑娘生出几分好感。
      走上前一步,齐衡站定在少女右侧两尺的距离,伸出手道:“这位姑娘,可否借画给我容我细看一下,我心里有几个疑惑。”
      少女微微点头,把画交给身边女使,女史躬身接过,复又将画捧到齐衡身前。开始那个讲画的老头似乎略有不甘想插嘴,但见面前的男女气度不凡,便憋憋嘴不敢发言,只竖起耳朵听齐衡有何话可说。
      齐衡拿起画,仔细的前后看了看,说:“这副观音虽不完全是吴道子亲手所画,但也不算假画,算是半个真迹”。
      闻言,身前的少女脸现迷惑之色:“半个真迹?那是什么意思?”那个卖画的老头似乎也很吃惊,举手作揖道:“愿闻其详,还请公子指点一二。”
      齐衡也不故弄玄虚“吴道子的观音是极好的,这幅画的人物笔法在关键处确实是吴道子的真迹,而后面细处上却是画圣的弟子崔琰所画,这幅画,乃是吴道子师徒二人合力完成。”
      说完,齐衡将画展开放在前方的长条桌上,并一一指出画中哪里是吴道子画的,哪里是崔琰所画。在齐衡的指点下,果然看出画中的线条有细微的差别之处柜台的老头儿不由得信服不已,他继续问道:“那公子怎能一眼之下就看出此画有问题?又何以得知是崔琰完成此画?”
      其实这幅画的原本真迹是在齐衡家中,但他不愿意说出来,于是答道“在观音莲座的的底部,有个很小莲纹被改成很小的火焰图案,崔琰临摹师尊的画作,完成后总会留下的记号,以区别他和师尊吴道子的画作。”
      那少女听他这么说,俯下身去仔细看了看,果然在观音脚下的莲座上,有一莲纹是火焰形状。不禁笑了起来:“果然如此,公子见识不凡啊”。她这一笑,正如初梅绽雪,明丽无双,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袭上齐衡的心头。他谦虚的微微点头至礼,“姑娘过奖了”
      女使听说这画不是真迹,柳眉微蹙,对着开始讲画的老头呵斥道:“你这店家,好大的胆子,怎的敢卖假画给我家姑娘,你可知道。。。”
      “瑞雪,算了,刚刚公子所说的那些,我也不知道呢,我想这位店家应该不是要故意卖假画,而且据这位公子所言,这也不算假画,算是半副真迹。店家把画包起来吧,我要了”少女打断了女使。
      柜台的老头连声道谢,带着女使前去结账。
      看着眼前的少女依然要购买这幅画,齐衡心里略略有点吃惊,从少女及女使说话做事上面看出少女必出自世家,齐衡从小在京城长大,知道京都藏龙卧虎,奇人异事也多如牛毛。他也不便说什么,微微一揖,算是告辞。少女看他似乎立刻要走,似乎有点着急,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才说:“公子,冒昧问一句,那副真迹是在您府上吗”
      齐衡见这个少女如此聪慧,一下就猜出,也不再隐瞒:“正是,”
      “请问您家里的那副真迹能否割爱与我。银钱上随你要价”少女说这话的时候也估计觉得非常冒昧,神色尴尬,整个脸变得绯红,和开始的落落大方相差甚远。
      齐衡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请求,顿时呆住了。
      可能也是觉察到自己要求实在无理,少女尴尬的笑了一下,抱歉又无奈的说:“我也知道自己所求实在强人所难,请公子听我说明缘由,如果实在不愿割爱,我必不会强求。我自小养在祖母身侧,不能在父母身边侍奉,是为不孝,再过几日便是父亲生辰,他日夜操劳,身体不似当年康健,我那日听他说起早年得祖父赠与一幅吴道子画卷,甚为喜爱,可惜后来辗转各地,将其遗失。所以我寻思着能为他寻一副画圣的画作作为生辰贺礼,可惜在坊间寻找了几日,终无所获。”少女说完这一通,已是面如桃花,只见她诚挚的望向齐衡,露出恳求的神色。
      齐衡心想:如今吴道子画圣的画作存世本就无几,多为山水,人物极少,都被世家珍藏,即使流落民间,都是一露面就被收去,哪里就这么巧买得到,家里倒是有两幅吴道子的画作,父亲也是极为珍爱。正想拒绝,看向少女,却见她轻咬朱唇,紧张的看着自己。这神情与当年明兰被师傅留堂罚抄书时一模一样,募的心里一酸又一软。回答道:“即为孝顺父母,那也殊为不易,我便割爱与你罢了。”
      少女没想到齐衡如此容易便说动了,面上一阵惊喜,说:“公子慷慨,今日割爱与我,日后如有机会必将报答”说完对着齐衡做了个福。
      齐衡回了一礼,不在意的说:“请姑娘差人随我回去拿吧。”
      此时,少女的女使正好抱着买的那副赝品回来,少女附耳对她吩咐了几句,与齐衡一起走出了文房店。
      齐衡的车停在街边,车旁的小厮见齐衡走出,连忙迎上来:“小公爷,这就回府吗?”少女看到车上悬挂着写着齐国公府的灯笼,歪着头想了一想说:“原来是齐小公爷”
      齐衡为着容貌俊美,才华横溢,自小在京中的官宦人家中便素有些名声,,但这少女好似并没有听说过,也并不因自己身份高贵就逢迎巴结,只是礼貌的称呼而已。
      齐衡对着少女作揖告辞,少女的女使上了街边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跟着自己,齐衡见马车上的灯笼上并未写姓氏,想着这少女家中应是初到京中的官宦。一应还没准备好。
      齐衡回到家中,在书房内取出那副吴道子的观音图,连同盒子一并交给女使,这幅画购于五年之前,当时购买这幅画时花了大约白银一千两,齐衡便只要了原价,他怕少女并未带着这许多银两,便对女使说可先拿图走,银钱上不必介意。女使拿了图,连说不必,直接给了银票,临去之时,又将刚刚购买的那副半副真迹交于齐衡,说是家里姑娘嘱咐要赠与齐衡的。
      齐衡连连推辞,直说不要。那个唤作瑞雪的女使说到:“姑娘说,这幅画留给公子,一为感念公子让画之德,留个念想;二为万一日后家中长辈询问,公子也可用之抵挡一二。”齐衡这才明白刚刚那少女为何要购买这半副真迹,看来少女聪慧,做事也有料于先机的几分机灵,忍不住微笑了一下。待他笑过以后,便叫小厮送女使离去。小厮回来后看着齐衡,小心的说:“奴才已许久未见小公爷笑过了。”齐衡忽的想到,今日与那少女一番相遇,竟不经意的冲淡了自己的伤心,也是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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