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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申包胥哭秦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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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母小注:
沂邑:今河南正阳县境。
第三十一章申包胥哭秦庭
归途中,两人正见了一群兵士押着几名哭哭啼啼的美貌女子,抬着几箱稀世珍宝入宫。
子胥令人拦了询问,才知是伯嚭与几员立了功的武将所为。
孙武蹙眉,却又不愿于此时与子胥争辩,两人默默无语地入了宫。
方至宫室外,便有侍者来报有自称子胥故人的楚人,于宫外等候多时。
子胥一滞,忙令人请他进来。
孙武方想起身回避,便为子胥拉住了,于他宽心一笑中默默跪坐于席。
然进来的却并非预料中的故友包胥,而是包胥的一名随从。
那随从也不坐,只淡淡转述了包胥之言:
“如此复仇,其以甚!我闻人众胜天,天定亦能破人。你曾为平王之臣,亲北面而事,今于僇尸之辱,岂不无道之极?!”
子胥听罢苦笑道:
“为我谢包胥,然日暮途远,唯倒行而逆施之于道。”
一旁的孙武一怔,待随从退下了,方沉默地注视着他。
子胥握了他的手:
“长卿……”
孙武不答,也不抽回手,只这么静静望着他。
僵持良久,子胥终是妥协一叹道:
“算我妄自菲薄……”
孙武却只自嘲地别开眼道:
“如此之言,全不必说给我听……”
难道这些年来的追随还不够证明他当初的誓言?还要如此用心拴他?
其实自当初枫树下的相谈甚欢起便注定了,注定了自己为他所制,即是明白他设计自己,也再是翻不了身。
话说当晚,亡于山中的申包胥得侍从回报的子胥之言,又知楚大夫妻昭王美姬,伯嚭妻子常、司马成之妻以辱楚之君臣,愤愤然地带了侍
从连夜起程赶往秦国。
两人一路昼驰夜趋,马于中途累死,唯徒步赶路,以至足踵蹠劈,以裂裳裹膝。
五日后,终至秦,包胥求见秦桓公痛切陈辞道:
“吴为封豕长蛇,以食上国,虐始于楚,欲有天下。寡君出在草泽,使来告急。”
秦桓公素来沉湎于声色不恤国事,打量着因日夜赶路而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包胥,只敷衍道:
“天将暮,夫子先入馆内歇息,待明日再议。”
遂欲挥退。
包胥知他不应,被人半强迫地架至秦庭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怆然涕下。
秦桓公得报,不以为意,心道过几日他便会知难而退,便自顾自地至行宫打猎游乐去了。
然三日后回宫,竟仍见了包胥跪于庭外哭泣。寻人问了方知他不吃不喝地于此处跪至今日。
于背后静静望着他的身影,那样瘦削的肩膀,究竟担负起了怎样的重量?不禁感叹道:
“楚有贤臣如是,吴犹欲灭之,寡人无臣若斯,岂非亡日将近?”
然思虑再三,终是未出面相见。绕开他归于宫室,便赋无衣诗安慰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与子同仇。”
憔悴不堪的包胥得此诗唯苦笑着回复道:
“臣闻戾德无厌,王不忧邻国疆场之患?吴之未定,王尚可取分。若楚遂亡,于秦何利?则吴亦将亡君之土。愿王以神灵存之,世以事王
。”
秦桓公叹息一声使人道:
“寡人闻命,夫子且就馆,将图而告。”
包胥道:
“寡君尙于草野,未获所伏,臣何敢安歇?”
复立于庭,倚墙而哭,滴水不沾,日夜不绝。又复四日,竟晕厥过去。
秦桓公闻此,再是按耐不住,放了美姬钟鼓冲出去抱了申胥置于自己榻上。
医官前来医治,兴许只是脱水与过度疲倦。
亲自喂了汤药,使人取来清水为他轻轻擦拭着,之前只觉他有双能洞穿世事的倔强的眸,直到见了他真面目,方知什么叫摄人心魂……
只这般清雅的眉,在睡梦中仍紧紧皱着,令人止不住地心疼。
不眠不休地守着他整整一夜,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室内,他方颤了颤睫羽,悠悠睁眼。
“可觉得好些了?”
他迷茫地看着桓公,终于意识过来当下处境后,猛地直起身拽了秦桓公衣袖。想说什么,却嗓子干痛得发不了声。
秦桓公忙按下他一叹道:
“楚有贤臣如是,自不当亡,寡人即刻出师救之!”
包胥听他此言,许久方松了力道,静静卧于榻上。
桓公替他掖紧锦被道:
“如今夫子尙弱,暂由敝国之将带兵,待夫子好些了再送夫子入楚。”
包胥感激地点了点头,很快便陷入了昏睡之中。
桓公看着他因病而略泛潮红的脸,心中哀叹。
自己为保周全伪装多年的昏庸无道,竟是为这别国之臣破了先例……
当日,秦国会全举国之兵,由秦公子子蒲、子虎率战车五百战车前往救楚。
之前姬光未听从孙武之见,毁楚国宗庙,于楚国滞留至今数月不归。然吴师于楚国腹地滞留愈久,阻碍便越盛。
楚人怀旧念祖,忠君爱国,毁宗庙已遭到了一片唾弃,子胥开棺鞭尸后更激起了楚国平民的一致愤恨,不惜赤手空拳地群起与吴师对抗。
无将领,便由曾当兵者负责操练与指挥,日夜高喊着:“各致其死,却吴兵,复楚地”的口号。
姬光知此,立刻调令大批驻军进行武力镇压。然越是如此,越是令矛盾激化。以至于姬光一行无法安卧于楚宫,连夜更换了五处,方于一
偏僻农舍内寻得个安稳之处。
如此狼狈被动与无法收拾的局面是始料未及的。
雪上加霜的是夫概与另一位公子姬山之间的冲突,令军中乱成一团。姬光不得不亲自前往营中询问。
营帐内,夫概出去巡视,只留了姬山一人。
姬山本是姬光表弟,较夫概年幼三岁,性格直爽而缺少计较。
姬光问他事情原委,他只一口咬定夫概私通越军,企图洋装兵败于楚,联手篡位。
姬光沉默良久方道此是多虑。
然归去后,终是心中惴惴。
他国尙不知情还好,若是走漏了风声,只怕来一路联军便可令吴国无以招架……
然此等心事毕竟不可告人,姬光唯暗中防备着,有意无意地避开夫概,不令其知军情。
夫概觉察到些许,却也不甚在意,只道兄长是忙于应付楚之民兵,疏于与自己沟通罢了。
公元前505年,阖闾十年,允常六年。
秦国救兵尙未抵达,周天子见楚国为吴师所破自顾不暇,便派刺客至楚,刺杀了躲藏于楚深山的曾自立为君的王子朝。
五日后,当秦军已攻入楚境,夫概方得报,忙向姬光请命迎战。
姬光允了,也不多言。
孙武却于夫概离开后看向子胥。
子胥自是明白他此时所想,微不可闻地一叹。
恐怕此中间隙,已是无法挽回了……
夫概带着之前冲入楚营的先锋原班人马于沂邑迎战秦国之师。
秦国不过五百乘兵力,夫概却有着四千精兵。
然夫概麾下精兵已于楚滞留多日,居功自傲,军纪松散,不复当初骁勇善战,又加上轻敌莽进,方一交战便为乱箭射伤无数,乱了阵脚,
历时败下阵来。
不愿听令退回的吴军骑兵之首,为子虎斩于马下。
伯嚭听闻夫概前方兵败,执意要率兵与秦师一战。
孙武劝道:
“当坚守待机。”
伯嚭不听,固请命。
姬光终是允了,令他带兵马三千前往前线。
然伯嚭自入楚便疏于练兵,整日掠夺财色,沉迷于奢华糜烂。
故去不多时,便传来损兵折将的军报。
伯嚭最终带了被秦军杀得只余了半数的兵力自乘囚车归来向姬光请罪。
姬光无可奈何,将其军衔削为副将便草草了事。
这处夫概兵败不甘,于伯嚭归去后休顿片刻,复又与秦军展开周旋。
然终是于先前输了士气,再战也无法扳回战局,终为秦师追打得落荒而逃。
车至山中,忽来一千人之军,替夫概等挡下秦国追兵。
夫概惊怔之间,便见了那为首的主帅斩落一骑兵后回过头来。
阴霾的天色,衬得那青铜面具阴晴不定地诡异。
几名跟随夫概出生入死的将士皆是一怔。
然此时已无心力计较这些,一干人等于此异军突起的掩护下迅速撤退至安全地带。
至夜,那青铜之士于夫概驻营处不远的河畔静立。
良久,夫概迟疑地踏至他身后道:
“越君若以为今日助我我便当如何……”
“不……”允常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道:
“我所求的,不过如此……”说着猛地掷出一枚铜镖。
暗处一人应声倒地。夫概冲过去以剑指之,借着微弱的月光,终看清那人容貌,竟是自己最为得意的部下之一。
“将军……莫怪……”
那人说着猛一咬舌,口吐鲜血而亡。
夫概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就听身后幽幽道:
“其母为人所制,公子至今的一言一行,皆于令兄的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