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灵之名》云起南山

45、第 45 章

　　第四十五章

　　大婚之日，穿城而过的河水上飘满了寨中百姓亲手制作的莲花纸灯，祈愿新人幸福美满。岸上最宽阔平坦的空地上，乐师们卖力吹弹，鼓呐喧嚣，喜气洋洋。舞姬们踏着竹笙的悠扬曲调，尽展曼妙身姿，欢歌笑语飘扬而上，汇入繁星点点的夜空。

　　然而事情总有正反两面，有人欢喜，就会有人忧愁。铁锋从坐到桌边开始就拉长着脸，酒是一碗接一碗往嘴里灌。直到今天他才肯面对现实——焦灵就要做新郎官了，新娘子还特么贼漂亮。

　　按照南疆的风俗，新娘无需盖着盖头在洞房苦等，亦可堂然端坐于喜宴的主桌上，与新郎一起接受来自众人的祝福。火凤身穿红黑相间、前襟袖口裙摆都缀满金穗的礼服坐于新娘之位，眼角眉梢洋溢着新人独有的喜悦，笑靥如花，千娇百媚。反观焦灵似是有些心不在焉，有人上前敬酒，他才僵硬的挤出点笑意。

　　“这回死心了吧，老大？”

　　言语间山魈一个劲儿朝阿橘使眼色，意在让他劝劝铁锋，别这么玩命灌自己。酒是好酒，选用最饱满新鲜的稻谷，喂以四十九种名贵药材炮制而成，入口甘甜，回味绵长。

　　可再好的酒也不能豁出命喝啊！再说了，还得按白扈的计划，趁焦府的人都忙着婚礼的事、地牢守卫松懈之时接应易云阳出来呢！而且这件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但凡让焦麟逮着，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得人头落地。

　　阿橘明了山魈的担忧，纤纤玉指按住铁锋的执碗的手，低声劝道：“铁大哥，别喝了，醉了耽误事。”

　　“不碍的，这酒跟水一样。”

　　推开阿橘的手，铁锋仰头又灌下一碗酒液。撂下碗，招呼旁边抱着酒坛的仆从再给倒上。他眼眶微红，不知是被酒逼的，还是实在伤心。用山魈的话来说，他们老大太容易动情了，至少失过八回恋，倒是心大，每每喝顿酒闷头睡一觉就好了。

　　他也不担忧易云阳的死活。焦麟要真有那份杀心，还能让易云阳跟地牢里一天天吃饱喝足长肉？早剁吧剁吧扔河里喂鱼了。

　　看铁锋那副吃凉不管酸、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德行，阿橘心里着实恼火。于他来说，将易云阳救出地牢，是个没有退路的决定。铁锋他们可以拍拍屁股回北疆，反正此生不会再跟焦麟打交道。可他是南疆人，云柯寨虽远，却躲不开焦家的威势。今日之举，无论成败，他都再也回不去沉岳楼了。

　　可谁让他执意要来呢？路是自己选的，再难也得走下去。

　　“别喝了！”阿橘忽而怒起，扬手打翻铁锋手中的瓷碗。鼓乐嘈杂，除了他们附近的几个南疆人，在场的几乎没人注意到他们这闹了故事。旁边的人也见怪不怪，喜宴嘛，喝多了撒酒疯难免。

　　然而远远的，焦灵的视线不动声色飘来，借由酒碗的遮挡，细细观察发生在角落里的一幕：铁锋跟阿橘起了争执，旁边有看热闹的，有劝架的；又见白扈从人堆里挤了过去，还没说上几句话，铁锋就跟一滩泥一样的醉瘫在地；阿橘和山魈架起铁锋，在白扈的引路下朝焦府的方向而去。

　　至此，焦灵不由疑心皱眉——从倒地的姿势来看，铁锋根本没醉，那么他们几个……想干什么？

　　“夫君，大喜的日子，笑笑。”

　　火凤的叮嘱自耳侧飘来，让焦灵的心忽悠一下提起。转头看去，发现她目视前方，端着笑，眼中掠过丝闪瞬即逝的不甘，用堪堪彼此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知你不愿娶妻，说实话我也不想嫁你，可这不是咱俩的事儿，是咱两家的事……我哥想走那条通往西域的茶道经商，必然得借助你焦家的名望震慑路途之上某些心怀不轨之人，而你焦家虽名声在外，其实早已是截空心朽木，现如今与凤凰寨联了姻，人多势众，那些眼红青龙寨盐商买卖和龙骨之气的人，挤坏水之前少不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她说的，焦灵心里都有谱——除了那句“我也不想嫁你”。同时他万未料到，如此有洞见的话语，竟能从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口中说出。想来离商为了说服妹子远嫁，必是少不得一番苦口婆心。

　　略加思索，焦灵偏头贴上火凤的耳侧，做出副亲热的假象，实则问道：“你有心上人？”

　　“……”火凤不语，樱红的唇微微抿起。

　　“我有。”焦灵直言坦诚，这么多天了，他从未像眼下这般轻松过，“不过咱俩都得接着装，否则让我师傅和你哥知道了，两家怕不是要打起来。”

　　凤眼微阖，火凤坚定道：“今夜你敢碰我一下，我就死给你看。”

　　此话一出，焦灵倒是有点喜欢——或者说欣赏更贴切——这位众人口中的娇纵大小姐了。心里有个人的感觉，他早已体会得淋漓尽致，真就是除了对方的一言一行，世上再无事可让人欢喜忧愁。想来这位凤大小姐出阁之前，必得与情郎互许过如山的誓言。

　　他承诺道：“你睡你的，我准保不进屋。”

　　正说着，就瞧焦麟陪同两位族中长者过来，人手一盏珠花酒，为新人们施与祖先的期望——夫妻同心，和和美美，早生贵子。

　　珠花酒，顾名思义，碗底有一枚珍珠和一朵花。然而珍珠不是取自河蚌，花也不是鲜花。珍珠实为百年巨蟒死后遗留的骨舍利，其白如脂，其圆如珠。花由血碧玺雕琢而成，晶莹剔透地泡在酒中，宛如一朵盛开的血色莲花。夫妻二人对喝了彼此碗中的珠花酒，便可送入洞房。客人们还将继续庆祝，直到天明。

　　望着焦灵与火凤对饮过珠花酒，焦麟缓缓释出口气。终于了却了一件心事，往后的日子，便是慢慢引导焦灵，助他一步步成长，直到接下家主之位，为青龙寨寨众撑起头顶的一片天。

　　“起——礼——”

　　司仪洪亮的嗓音盖过众人的喧嚣，夜空中炸开绚烂的烟花，一朵接一朵，将黑夜照成白昼。心里惦着铁锋他们的行踪，焦灵几乎用尽了耐性挨到仪式结束。随后在众人起哄般的祝福声中，弯腰打横抱起火凤，送上一旁等着接新娘子的高头大马，牵过缰绳，踏着满地的鞭炮碎屑在寨众的簇拥下朝宅中返去。

　　—

　　焦府地牢之中的守卫皆被白扈带来的酒迷醉，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焦府后门外，铁锋带阿橘共骑极星，山魈骑着枣花，另牵了一匹白扈为易云阳准备的马，静候对方出现。

　　易云阳身上的锁链，白扈能打开，可那几根即便是钉在人体之内也不见融化的冰针，他确实无能为。将寒雪交与被束缚了数日、此时终得解脱活动筋骨的人，白扈催促道：“家主的寒冰魄，陆归可医，你们出了城可先去寻他，记着，千万别走水路，那样很容易被家主的御灵之力追踪到。”

　　千言万语汇到嘴边，易云阳终归只能说句“感激不尽”。帮他逃走，若被焦麟发现，白扈深知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义无反顾的倾力相助，除却对焦灵的疼爱，更多的是敬佩易云阳的为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不念私心，只愿自己的割舍能换心爱之人一生的幸福安康。

　　谢过白扈，易云阳强忍寒冰魄扎在穴道上引起的锐痛，套上对方带来的衣服。依旧是南疆传统服饰，长短却很贴合他的个头，看那布料棉线的崭新程度，定是不久前才赶制出来的。

　　寨子里的人，有一半以上都去参加焦灵的婚礼了，加之夜色浓重，该睡的都睡下了，从焦府走到城寨北门，一路上竟是连个人影也没看见。凭着白扈提供的路牌，易云阳四人顺利出城。待到离开青龙寨主城，易云阳忽而勒住马头，回首望向烟花绚烂夜空，心中默默感慨——分离即是永别，焦灵，愿你永远幸福快乐。

　　“喂！这马怎么突然——”

　　铁锋皱眉抱怨。刚听极星发出一声短促的咴鸣，随即烦躁地甩起了背鬃。易云阳闻声望去，看极星一反稳重踏实的常态，同样不解的皱起了眉头。

　　此时此刻，城寨上方的天空中又亮起绚烂的烟花，但就在那一片喜庆的噼啪声中，却夹杂着些异样的杂音——

　　轰！

　　远远传来声沉闷的轰响，紧跟着，易云阳铁锋等人眼睁睁地看着城墙之上的箭楼炸开了花。彷如巨石从天而降，轰碎了坚固的砖石。城头上巡逻的士兵顿时乱作一团——谁也没见过这种情况，龙神在上，老天爷发怒了！？

　　躲避着散落的石块尘土，阿橘惊叫一声，被铁锋护在怀中翻下马背。与此同时易云阳又听到一声闷响，城墙的一角随之炸开。忽然意识到是什么东西袭击了箭楼，随即高声喊道：“炮！是西域的火炮！”

　　“炮？”

　　山魈从没去过西域，完全不知此物的厉害之处。炮在他的概念里就是烟花炮仗，点着了捻，“嗖——啪！”，朝天上炸开花的玩意。可易云阳去过，更亲眼见识过火炮的威力，莫说血肉之躯难以抵挡，便是拥有龙神之力的御灵师们也毫无招架之力。

　　眨眼之间，寨外的山坡上火光四起，旷野中旌旗飘扬，马蹄卷尘而来。不知是哪一路的狂徒，趁寨中大办喜事之际发动了突然袭击。还有西域的火炮助阵，看来是铁了心要血洗青龙寨。

　　城内的守军因此惊变而乱了一阵，但很快便恢复了秩序，迅速集结成军，击鼓向城内传递被袭的消息。数里开外，黑压压的骑兵快速压近青龙寨。几人的前路被阻断，左右也都是火光，跑肯定没地方跑了，眼下只有一条路可走——回去。

　　“铁锋！山魈！护阿橘回城！”

　　寒雪出鞘，精钢剑身映出接连成片的火光。但见易云阳跨坐于马背之上，身形挺拔，视线直直凛向前方，拖在地上的影子因着火光的迫近异样扭动，彷如一条黑龙亮出尖利的巨齿。嘴角狰狞勾起，易云阳的眼周渐渐浮起青黑色的魔纹——

　　“来吧，小崽子们，本尊好久没开过杀戒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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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易大人终于不是躺赢了~嘿嘿
这本真就写了个寂寞，虽然不定期更新，但是我会努力写完她的！想看的可以等完结了再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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