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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第二十九章

      西峰寨距云柯寨约有三百里之遥,然南疆多山,正所谓望山跑死马,三百里路盘曲环绕,如今易云阳失了内力不好长用轻功,焦灵不善长途奔行,骑马走算下来约莫得三天。为防再一次失去方碧晖的踪迹,易云阳同焦灵商量过后嘱狼牙先行追击。从云柯寨到西峰寨的官道就一条,以狼牙的速度,该是有机会在其进寨之前拦截住。

      “如果你先追上了,切不可伤他性命,明白?”分开前焦灵反复叮嘱狼牙,毕竟这狼崽子一个不爽什么人都敢撕,真把那家伙弄死了,易云阳的毒找谁解去?

      狼牙领命跃入官道旁的灌木之中,但见叶子枝桠摇了几摇,惊起了两只杜鹃,又随即归于平静。易云阳去接枣花时,焦灵带狼牙去了趟采星阁,进到方碧晖住过的房间记下味道。他是见过方碧晖,但狼牙没有,也别指望他能记住易云阳手里的那张画像。对于兽性未脱的狼牙来说,还是闻味道识人比较稳妥。

      多说一句,那画像是易云阳自己凭记忆画的,形貌几乎跟把方碧晖的脸按砚台里再往纸上摁着印上去一般相像。要换焦灵这号对丹青毫无天赋的人,按他画的画像找,怕不是得牵条狗回来。

      先前约在云柯寨西门碰头时,除了枣花,易云阳多牵了匹马来。新买的这匹马通体油黑,名唤极星,肌肉紧实骨架高大,比枣花高出一个马头的身量。易云阳一看体态便知这是匹退役的军马,而且血统纯正,可惜的是,瞎了一只眼。平时背鬃盖着看不出来,一旦掀开马鬃,便见长长的刀伤拉至嘴角,必然是斩马/刀砍的。

      “你是有多抠门啊,买马非得挑老弱病残的买。”饶是极星看着更孔武有力,焦灵还是宁可骑枣花——这瞎了一只眼的马回头再给他驮沟里去!

      易云阳勒好马鞍,翻身跃上马背策马前行,且解释道:“军马一惯蒙眼行军上战场,缺只眼,不碍的。”

      话音未落,就见极星斜着朝左前方而去——它瞎的是右眼。易云阳不得不频频勒马头,以防极星跑欢了给自己带沟里去。焦灵见了差点从枣花背上笑翻下来,赶紧勒了把缰绳追上前。枣花追上极星后不时偏头咬一下它的缰绳,以助它沿着直线往前跑。

      易云阳琢磨着等歇脚的时候做俩眼罩给极星蒙上,要瞎全瞎吧,省得一路跑偏。

      跑到日头偏西,易云阳寻了块草繁树茂之地放极星和枣花去吃草,极星只看的到自己左边和前面的位置,不多时,给草地吃出条指向夕阳的斜线来。枣花自己啃了会草,见极星越走越偏,过去咬住缰绳给它拖回草料繁茂的位置。

      “枣花还挺会照顾同伴的。”啃着易云阳准备的干粮,焦灵啧啧赞道:“果然年龄大点就是不一样。”

      极星七岁,正是马匹的鼎盛之龄。枣花十岁,按理说也该是身强体壮的岁数,但先前的主人太过节省,未给草料里添豆饼麦麸之类的精料,催不起膘来,看着未免单薄。

      易云阳拿着两块撒了盐的面饼过去,给两匹马各喂了一块。早些年初入兵营之时,他一开始是被发去喂马的,对马匹的习性和生长所需十分了解。光喂草不喂粮,便是汗血宝马也扛不住数百里的奔驰。定期还得喂盐,这样才会皮毛油亮茂盛,筋肉健壮有力。

      看马儿们意犹未尽地舔着易云阳掌中残留的盐粒,焦灵笑问:“看不出来,你还挺懂马。”

      收手拢了把马鬃,易云阳回到焦灵身边盘膝而坐。他揉了把草擦净双手,接过焦灵递来的干粮咬了一口,鼓起腮帮道:“做过些日子马倌,若非后来进了宫,我可能要在马厩里待一辈子。”

      “那你后来怎么进的宫?武试?”焦灵未免好奇——小小的马倌,如何能得到赏识有幸入宫为官?

      “不是,我能进宫是因为碰上了我师傅。”提起师傅,易云阳的语气稍显惆怅,“话说他也中了蛊毒,无人可解,只得退隐田园,了却残生。”

      咽下嘴里的东西,焦灵问:“什么蛊?”

      “无名。”

      “……”

      焦灵撇了撇嘴角,不便评价。无名蛊,毒性不烈却阴狠刁钻,一旦中了,躯壳便成了饲蛊的蛊人。运气好的能活上二三十年,运气不好,也许三两年便被体内的蛊吸光精气,死后的尸身就成了蛊源。此蛊入药可止风湿之痛,南疆潮气重,许多上岁数的人需要这种无名蛊所制的药来止疼,因着剂量所需甚多,因此南疆有不少蛊灵师练养无名蛊。

      另外无名蛊也被称为断子绝孙蛊,因着体内的精血都用来养蛊了,中蛊之人无法人道,属于毒不死人却能恶心人的蛊。不过用它毒人的倒是没怎么听过,毕竟这玩意下蛊的方式有点儿……嗯,不可言说。

      想到这,焦灵皱着眉头问:“你师傅是得罪了什么人么?”

      易云阳摇了摇头:“六年前他来了南疆一趟,中的蛊,但具体因由他不肯说。”

      焦灵轻嗤:“哈,他大概是不好意思说吧。”

      “嗯?”易云阳挑眉。

      “没……没什么,啊,那你师傅现在怎样了?”焦灵忽然耳根发烫——打死他也不会跟易云阳明说那玩意究竟是怎么种到人身上的!

      “有几年没见着他了,”易云阳的语气变得有些落寞,“不知有生之年能否有机会再见面。”

      “哎呀别说这么丧气的话!一点都不像你!”焦灵一巴掌呼到易云阳背上。他本意是想鼓励对方振作,谁成想手上力道大了点,加之易云阳对他不设防,刚咬进嘴里的干粮生生被拍飞了出去。

      “!!!——咳咳——”

      干粮渣子呛进嗓子里,害易云阳好一顿咳嗽。焦灵一看给人呛着了,赶紧翻出水袋,拔下塞子手忙脚乱地往易云阳嘴里灌。结果易云阳咳得太厉害,一个没兜住,“噗”的喷了他一脸的水。

      焦灵被喷一激灵,猛地蹦起来抖水,极其不满的大叫:“你真恶心!”

      易云阳有口难言,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我——咳咳咳——你——咳咳咳咳——”

      “啊!你把干粮渣子都喷我衣服上了!”

      “咳咳咳咳——”

      “讨厌死了我没带行李我就这一身衣服!”

      “咳咳咳咳——”

      他们的吵闹声引得两匹马同时转过头,极星本来是转向右边,发现看不见,然后又换到左边,不料正巧枣花的鼻子撞到一起。这一下给枣花撞疼了,虽说平时脾气好但再怎么着也是匹马,立时眼珠瞪起鼻孔喷息愤而嘶鸣,当场尥起了蹶子。极星撒腿便跑,奈何只看得到半边,于是乎黑红二色的马匹一前一后在草地上兜起了圈。

      鸡飞狗跳,人吵马闹。

      —

      一路走,焦灵一面留心寻找狼牙留下的记号,确保方碧晖实如所测,是奔西峰寨去了。易云阳则借着歇脚讨水的功夫,有意无意地向沿途的乡里打听西峰寨的情况。西峰寨家主姓甘名屠,人如其名,乃是屠户出身。后因战事迫近,甘屠入了护寨营,凭掌屠刀练就的一身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悍气屡屡建功,被委任为先锋将。然他毕竟不是善类,拥兵自重趁火打劫闹起窝里反赶老家主下台,自立为王,坐镇西峰重地。

      就这么个人,若说他有心勾结北疆势力扩张城寨,易云阳倒真觉得挺符合对方的性格。听焦灵说,近几十年来,作为南疆人曾经唯一的信仰,龙神之威渐渐势弱,这和焦氏因内讧不断失去联盟城寨有关,更和不断涌入的其他教派密不可分。于是乎但凡手里有兵有粮的家主都做起了皇帝梦,今天我打你,明天你打他,后天他再绕回来打我,连年混战,令许多只想平平安安过日子的百姓苦不堪言。

      临近城寨,易云阳见路边有家茶肆,提议进城前最后歇一次脚。先前在云柯寨备的干粮既不好吃也不顶饿,焦灵早就饿得嗷嗷叫,可又不愿让易云阳觉着自己这身少爷肉娇气,一直忍着没说。眼下听他提起,立刻欢欢喜喜下马。

      茶肆老板笑脸迎客,按吩咐上了壶凉茶和两份云皮。云皮是南疆常见的一种小吃,因外皮雪白而得名。糯米混着粳米磨成米粉,兑水搅成糊状,摊于竹篾之上浸入滚水中过三过,便会结成洁白如雪的米皮。然南疆人大多没见过雪,只知道那玩意白得没有一丝瑕疵,正如这竹篾上摊出的米皮一样。

      米皮趁热裹上腌萝卜碎、肉馅、酸笋丝和苏叶丝,卷成袖筒状盛盘,一盘云皮便做好了。上桌前撒上十几种香料混合而成的蘸水,米香混着肉香苏叶香,饱腹又好吃。不过这通常是穷人和行脚小贩吃的东西,五枚大钱一条,要搁平时焦灵连看都不看,可饿了,吃啥都香。

      眼看焦灵三五口吃完跟前那份,一副饿死鬼托生的架势,易云阳将手边的盘子推到他跟前:“这份也给你。”

      焦灵被辣的直吸溜鼻涕,一边给嘴巴扇风一边说:“你吃你的我再要一份,又不是吃不起”

      “我不饿,你吃吧,别浪费粮食。”

      “……”

      目光在易云阳的脸上兜了一圈,焦灵忽然失了胃口,嚼进嘴里的云皮也不觉着香了。本来脸上就没一两富裕肉,这几天易云阳还眼看着往下瘦,颌线愈加清晰锋利。该是蛊毒作祟,不断吸食宿主精血所致。

      易云阳给自己续了碗凉茶,端起喝了一口问:“对了,你们南疆为何一直没有皇帝?”

      焦灵说:“南疆人自古奉龙神为龙皇,不另立皇帝,只有一个类似你们北疆皇上的联盟之主,我们焦家做了很多代的盟主,到我阿公那代,哦,就是你们北疆人说的爷爷,打了几场大仗,害得焦氏一族分崩离析。”

      “如此说来,你家要是尚未没落,你也算是个太子了。”见焦灵嘴角沾了片荽叶碎,易云阳抬手指了指,“你这,沾菜叶了。”

      焦灵回手抹了一把,没抹掉,紧跟着就看易云阳伸手擦了下自己的唇边,将那浸了蘸水绿得发黑的叶子捻到指尖。耳廓腾的一热,焦灵赶紧端起茶碗猛灌了自己一气儿。

      两人正对坐无语,忽听马蹄声纷乱而至。几位行脚商人打扮的旅客下马进店,占了两张桌,一落座就粗门大嗓地吆喝店主上茶布吃食。易云阳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番,低声对焦灵说:“这帮人是当兵的。”

      焦灵闻言回身看看,未觉有异,问:“你怎么知道?”

      “一个是他们给我的感觉,再一个,你看他们的东西都放在右手边。”探身向前靠近焦灵的耳侧,易云阳的嗓音压得极低,“当兵的有这个习惯,不管是吃饭还是睡觉,武器皆放在顺手可取的地方,如此在行军途中遭遇埋伏,可立即作出反应。”

      热气吹到耳边,焦灵不免缩肩。他又回头细看了看,转身冲易云阳点点头。然他回头的次数一多,引起了其中一人的警觉,当即粗吼:“看什么看?当心爷给你眼珠子抠出来当泡儿踩!”

      要说在北疆被人冷不丁威胁,焦灵尚能顾忌人生地不熟的忍下口气,都回自己家门口了还被个杂碎在跟前耀武扬威的,他丢不起这人!然深知焦灵脾气冲,易云阳见他脸色微变当即伸手压住对方的肩膀,用眼神知会他不可惹是生非。

      怕耽误易云阳找人,焦灵只得生生吞下这口闷气,掷下筷子起身走人。易云阳结了茶钱,跟在他后面朝拴马的地方走去。行至枣花极星跟前,他意外地看到,两匹马都探头啃另外一匹马身上负着的货物。那匹马是刚来的这几位的,背上托着两方用芦草捆扎结实的货。旁边的几匹马也一样,都驮着相同的货,看马背上那几道拴货之绳绷起的形貌,分量不轻。

      他本以为极星和枣花是在啃编货筐的芦草,近看才发现并非如此,它们仅仅是用舌头舔那些草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脑子里飞快地转了转,他翻腕弹出枚袖镖。

      “帮我挡一下。”他低声嘱咐焦灵。

      焦灵愣了愣,低头见易云阳掌间亮出光刃,立刻心领神会往旁边挪了半步,用身体挡住他臂上的动作。阻隔住茶肆里那群人的视线,易云阳反手握住袖镖,锋利的镖刃直朝芦草的间隙捅去——

      唰!

      袖镖抽离之际,一泼晶莹的黄白颗粒自豁口处顺势洒落。

      TBC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儿有人说我短,那我得申明一下——我不短,我也不快。
    哈哈哈哈,一写吃的我就洪荒了~我其实应该开个美食文23333333333【别说我以前还真写过米其林厨师的故事】
    话说我真是连马都不放过,这也要配个CP,嗯……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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