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纪之亡灵战争》临川Lin

38、僵尸新娘（二十）

　　诺大的石室，冰冷的风呼号盘旋在森冷的空气中。越屈与蝶衣静静相对而立。
　　“说实话我有点儿想不通，你既然想支开小白，何必费这么大一圈，让她先救我下来，又把人诈走。”
　　“那个女孩很聪明，想支开她不容易。”
　　“啊~所以你给了我们错觉，认为你的本意就是让我们二人一起来找东西，实际上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好调虎离山。唔，好计谋。”
　　“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轮到她提问。
　　越屈摆摆手臂，露出帕子给她看，“之前虽然有些疑惑，却也没多想，直到你给了我这个。”淋得落汤鸡一样的人居然还能掏出张干燥清香的手帕出来，这个人估计也没想着隐藏身份。
　　他叹了口气，估摸着眼下情形对他实属不利，摊开双手很无奈地说，“我呢，也打不过你。手无缚鸡之力，到底哪里值得你这么废心思。”虽然他不愿意承认，就是谢商言那个二愣子的战斗力都比他强一百倍，怎么每次被人算计的都是他？
　　蝶衣穿着初见那天素白的广袖长裙，笑容温雅一如往昔。“我来，是想给你讲个故事。故事不长，讲完这个故事，能否告诉我你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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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久到她也说不清那是今夕何夕。
　　上古，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
　　朱厌生带戾气，见者五内俱焚，可勾起心底最狠戾的丑陋欲望，所以所过之处，战乱不休。所以这一族，遭人贬斥、遭人厌恶、遭人驱逐。
　　一千三百年逃亡，族人死的死，伤的伤。朱厌族长苍渠君万般无奈之下，最终寻到了一尊大神的面前。
　　神坐在九尺瑶台上，隔着山云雾雨，与芙蕖樊香，清雅的声音宝相端庄的传来，“你想来碧水苍穹？你可知，我这碧水苍穹，是什么地方？”
　　“我知。”苍渠伏在冰冷的玉瓦台上，只为求一个结果，“朱厌一族已再无路可退。我可以战，可我的小儿，我的族人已再无力可战，唯求这百年安宁。”
　　碧水苍穹，名字虽美，却是蛮荒之地，上有屠戮险恶，下有藏海深渊，其间囚禁着数之不尽的穷凶极恶，生有大罪之徒。且，有去无回。
　　神叹息，“好罢，如你所愿。不过，我这碧水苍穹，下有隐脉，戾气纵横。它藏的极深，旁族与之无碍，你需知，朱厌一族天生吸引戾气附体，但承付太多终究短寿，且不宜孕育。”
　　苍渠拜伏三拜，引族人入了碧水苍穹，再不回头。
　　他们从此安定了下来，神慈悲，特为他们开辟了处无人打扰之地。这里四壁有结界笼罩，旁人进不来，他们也无法出去。从此，再无兵戈相向，死伤无数的困境。从此，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安宁生活。
　　就这样悠然三百年时光转瞬即逝。因朱厌一族引戾气入体的天生体质，这碧水苍穹隐脉下日夜被戾气折磨的妖魔鬼怪，似乎寻到了个可让自己轻松些的法子，日夜不断地侵扰着这片大地。
　　族人开始生病，孩子不断夭折，不足千岁寿辰的青壮年陆续死去，本拥有万年寿辰的朱厌一族终究落得了个短寿的宿命。族人一代又一代日益稀少地降临在这片土地上，又一代再一代的大批量死去。门前白帆高悬，孩子的父母哭恨命运的不公，长者的子女埋怨囚困永生之地徒落得个坐吃等死的下场。
　　杀出去！
　　所有人在呐喊。
　　凭什么我们要活活等死，不如出去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生来戾气究竟错在哪里？
　　究竟错在哪里！
　　这呐喊无人能回，
　　这呐喊响彻天地。
　　缠溪便在这漫天怨气中长到了三百岁余。
　　“他们不懂。”已是强弩之末的苍渠怀抱着小小的缠溪，沟壑纵横的脸上盛满慈祥，“也是，当初与为父一同征战的家伙们都走了。这些年轻的孩子们，想着，自己有本领，能够出去闯荡一番，空怀一腔热血，殊不知外面的世界太过残酷，不是自己能够承受的。”
　　“父亲太过谨慎。”小缠溪面色板正地严肃道，他从小便是个极老成的孩子。
　　苍渠听闻这奶声奶气却偏要做大人语气的话，仰着脖子哈哈大笑，举高缠溪在空中抛起，引得他终于破了功，惊慌失色大呼。
　　苍渠摸着他柔软的发顶，眼神慈祥，却隐含万般复杂，“溪儿还记得母亲的样貌么？”
　　缠溪闻言安静地摇头，微微红了眼眶。
　　苍渠长长叹气，“是我没有保护好她。可出去了，有许多人都会更早的像母亲那般离开我们。也许是一天，也许是百年，我们已在祥和中度过太久，之前尚且不敌，如今更是不能够了。”更何况，碧水苍穹，有去无回。他们早已出不去了。
　　村里每月都会有不少人死去，白帆挂了一番又一番。悲戚的哀歌飘荡在小小的山谷日益凄凉，这绝望太过深重，足以使大家癫狂，开始自取灭亡。
　　苍渠止住了那场血腥的厮杀，本就不济的身体早已是破财不堪，唯吊着一口气，他目色沉痛地望着昔日，这些即使手段再过残忍，都不会对自己人兵戈相刃的，他深爱了一辈子，发誓保护他们一辈子的族人，不可置信。
　　可他无法怒斥于口，他晓得，是自己太过无能了，保护不了他们。
　　“我有一个办法。”最终，他说出了本不愿说出口的话。
　　许是上天终归没有那般残忍，某一天，随着一声响亮的啼鸣，天幕那方滚滚落雷的傍晚，苍渠捡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鸾鸟。
　　有鸟焉，其状如翟而五采文，名曰鸾鸟，见则天下安宁。
　　青鸾，生来呈祥瑞天运之族，与朱厌全然不同的天命。
　　她不知何故闯入了此处禁地。苍渠沉默地看着她，只沉沉道，“受伤过重，你没救了。”她的身体内部已全部破裂，回天乏术。
　　“……我，知晓。求你……救救我的……孩子。”鸾鸟五彩的羽毛被血色浸泡，已看不出原本明艳照人的光泽。她的原型极大，尾羽铺展开盛满半壁山洞，微微抬起下身，气若悬丝道，“求你……救救她。”
　　苍渠看着她圆鼓鼓不断冒着血流的腹部，摇摇头，“这是个死胎，这孩子替你挡了大半的伤势，在那雷中便断了生息，你不会不知道。”
　　青鸾充满深切期望的眼渐渐熄灭了。
　　明明灭灭的神色掠过苍渠深沉的眼，洞外滚滚雷声‘轰隆’作响，炸破半边黑洞般残破的天空。
　　“我可以救她。”犹如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亮起的那盏唯一的灯火，猝然点亮的生机焕然迸发在青鸾的眼中。
　　苍渠盯着她的眼，道，“只有十八年。”
　　“那便……足够了。”话落，气若游丝的声音便像骤然断裂的风筝线，被风刮走了最后一丝存在的痕迹。
　　苍渠给了那胎死腹中的小青鸾一线生机，而那只弗一降生便了无生息的小青鸾也给他带来了绝处逢生。
　　已是个俊秀青年的缠溪跪在地上，沉默地低头，死死咬住牙倔强地不吭声，已是泪流满面。
　　“割！”怒喝从头顶爆开，苍渠恨铁不成钢地怒视他。
　　“父亲！”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
　　缠溪握紧双拳，闷闷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可流血，可流汗，绝不流泪。”
　　“那你在干什么！”
　　“父亲！”他起身大喊，“这不一样！”
　　“竖子！”苍渠起身，打着赤膊的身子禁不住晃了晃，他甩开缠溪扶过来的手臂，抓着他的衣襟盯着那双朦胧泪眼，冷声道，“死，没什么大不了。在我的生命之上，是族人、是家国天下。即使被抛弃，那是我的故乡、我的母族、我的一切。你接下了这一切，就无需用软弱的泪水来投降！”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甩开儿子，艰难地端坐在石床上，端肃面庞似乎又回到了千年前，那个临危立于万兵之前，神骏威武傲骨长存，手握柄赫赫长剑，一挥天崩地裂，足以蔑视苍穹的苍渠君。
　　缠溪的手握的死紧，紧得手掌被攥出了血，他颤抖地举起了匕首。
　　狠狠，
　　狠狠刺入了父亲的胸膛。
　　温热的血液迸溅，淋了他满头满脸。父亲握着他的手取出了自己的心脏，怒目而视的脸又变回了昔日那个温柔慈和的父亲，他趴在全身颤抖用尽力气忍住哭声的儿子肩头，轻飘飘道，“我儿，替为父守住这片土地。我儿，你不可妄动感情，这是大忌。我儿，为父……”
　　对不起你。
　　让你亲手杀了我，是为了让你永生铭记。
　　可你要相信，父亲是爱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