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伊的庄园》苍琉璃

12、11 序幕开启

　　亚伦使用法术的模样，无论几次见，还是那样震撼。
　　他同样对着克洛伊挥手道别，然而随着这个动作，淡蓝色的光弧从脚底升起，他的身上亦如通了电般闪过亮白带蓝的光，仅仅只是一次眨眼的时间，他就消失在了原地。
　　做这些的时候，他甚至不用避开行人，在法术发动的那一瞬间，另一个屏蔽魔法同时生效。
　　克洛伊记得读过的书里解释过，同时发动的法术个数越多，需要额外消耗的灵力也就越多，即一加一大于二的概念。而且并不是每个术士都能做到同时发动两个以上的法术，虽然能同时发动多个魔法并不是一个衡量术士能力的关键，但当她自己也尝试过运作法阵，才发现能同时发动多个魔法等于左手算数学右手算物理，两只手还要同时快速地给出答案。
　　现在她也算是踏入了术士的行列，将自己放在同一个基准中再与其对比，便沮丧地感到什么叫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女孩暗暗决定，今晚要加倍训练法术，下一次见面一定要让亚伦看看她也是很厉害的，绝对不给女巫这个名号丢人。
　　此刻的克洛伊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决心其实是几日前的自己根本不愿意接受的东西，她在夜色里缓慢地往回走，有路过的行人偶然转头，望见了她的面庞，肌肤如雪，眼眸明亮，她的美从婉约变得浓烈，眼角带着飞扬的弧度，唇边的浅笑也是倨傲的。
　　那个怯懦的孩子，正悄悄迎着风展开了双翼。

　　而亚伦的心情正跌倒谷底。
　　如果要克洛伊来评价亚伦的性格，她多半会用一个来自她母语的词，“端”。
　　亚伦就是那种养气功夫特别到家的人，什么都能端着，不是贬义的“端着”，他就是什么都能给你端好了，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天塌下来他还能笑一笑再给你接住了。
　　大概唯一的一次他看上去情绪有些波动就是灾厄之子那次，他看上去挺生气的，脸色确实可怕，阴沉沉的像是随时会拔出刀来砍死对方，不过大概只维持了一分钟，威胁完灾厄之子他转过头来立刻柔声慢语哄好了克洛伊。
　　但现在女孩不在身旁，更没有其他外人，他无须保持着惯有的冷静。
　　不如说，他也不是很想继续冷静。
　　他本来就不是脾气很好的人，猎人中就没有谁是脾气真的特别好的，人的性格虽各有各的复杂，其实也各有各的直白，一个人温和，但与此同时他也有更大的概率比一个不温柔的人优柔寡断，猎人都是提着脑袋在刀尖上做事，面对无尽的征战，温柔无害的人早被淘汰的可能也就更大。
　　亚伦被李扬希叫回家，查看了地下室的情况后，第一反应就是一拳砸在墙上，砸出来一个窟窿。
　　“呵。”这时不用维持着表面的不动声色，他毫无掩藏地发出一声冷笑，眉目间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他与李扬希一起长大，李扬希知道他性格所有的阴暗面，他也暴躁易怒过，在他的童年与少年时代，他就是一匹有些疯的孤狼，谁哪怕只是敢碰他一下，他都会疯了一样咬回去。
　　李扬希手中握着那支鎏金骷髅头手杖——这是一支做工精良的艺术品，也是李扬希用于支撑孱弱的病体的工具，完美的伪装另所有人难以察觉它法器本质——骷髅的两个空荡荡的眼眶忽然一翻，冒出了两只眼睛，虹膜发出骇人的红光，并不是有些万圣节玩具那样单纯的装饰的小红灯，骷髅的两只眼似乎是活的，目光在李扬希和亚伦之间扫过，在眼眶里骨碌碌地转。
　　亚伦深吸一口气，尽量压抑住把房子拆了消气的冲动。
　　骷髅的眼珠子滚了一会，消失了，手杖又变回了那个漂亮精致的艺术品，李扬希有些失望，“不行，查不出来，对方确实很厉害。”
　　“亚伯拉罕。”亚伦慢慢地吐出一个名字。
　　李扬希立刻变了脸色，“你猜是他？”
　　“我不是猜，我知道是他。”亚伦伸手，李扬希将手杖地给他。
　　他握着手杖，这是李扬希的父亲，他的养父的遗物，目前世界上仅存的十二件复合型法器之一，公会为了方便记录这十二件珍贵的法器，以塔罗牌的名称为它们取了代号，这一件的代号是The Hierophant，教皇。
　　李扬希也因为使用这件法器，常被其他猎人戏称“教皇”。
　　亚伦像是转笔一样转动了这件价值连城的法器，声音含着冷笑，骷髅头在他掌下发出金属的铮鸣，似乎真的有生命一样，正在抗议他此时轻佻的举动，“这个世界上连教皇都能糊弄过去的人又有几个呢？其中会对我们，尤其是对我感兴趣的，除了亚伯拉罕，还有谁呢？”
　　李扬希其实已经被他说服，然而尤有动摇地喃喃，“他毕竟是公会会长，怎么……”
　　“这么多年了，亚伯拉罕这个死老头还是学不乖。”亚伦的轻蔑几乎已经挂在眉梢，“如果真的聪明，就应该趁你我不在，光明正大地打碎屏障，装作妖魔闯进来报复我们的样子，或许还能瞒下去，畏首畏尾，大费周章，无非是不想这么快就与我们撕破脸，越是这样越是把自己的身份透露给我。”
　　李扬希显然有另外的担忧，“既然如此，他也不至于全然没有料到你会这么想，难到是故意的？他是在警告我们，他有能力在我们无法察觉的情况下自由进出我们家？”
　　亚伦摇头，“你还是跟这个老家伙打交道少了，他是一个表面谦和，实则自大无比的人，伊斯但布尔的惨剧就是他造成的，他这种自大狂，如果要示威，会痛痛快快将我在每年的晋级测试中揍一通。”
　　李扬希沉默下去，似乎已经接受了亚伦的说法。
　　亚伦将手杖还给他，“保护好你自己，虽然我觉得亚伯拉罕不会蠢到同时对你我下手，但他突然开始关注我们，说明他大概也对女巫的事有所察觉，至少他已经有了线索，他不想撕破脸，大约也有忌惮女巫的因素，我近期大概会花更多时间在那孩子身上，你要自己注意安全。”

　　克洛伊走在归家的路上，在她背后的树影里，一个高大的身影默默地注视着一切。
　　待她走远了，那个身影走出来，先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月影朦胧，云雾却不浓，晕开了月色而没有遮掩它，那人神色悲喜莫测，目光却有种莫名的悲戚，他沉声喃喃，“什么也挡不住的……挡不住的……”
　　路过克洛伊的路人，因为刚扭头多瞧了瞧她，略有些晃神，不慎撞了一下他，路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抱歉先生。”
　　那人微笑，蓝色的瞳孔大海般浩瀚深邃，面上每一条皱纹都似乎诉说着一个故事，“没关系，孩子。”
　　他摘下深灰色的绅士帽，露出梳理妥帖的满头白发，很明显他已经步入暮年，却让人无法一口道出他的年纪，白发与皱纹诉说岁月沧桑，依然明亮的眼眸与挺拔的身姿则描述了另一个故事，他精神抖擞，即使与朝气蓬勃的年轻路人对视，目光含着也不输给对方的光彩。
　　“感谢您的谅解，再见先生。”路人与他说话，忍不住拿出十二分敬意，他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场，令人不可抗拒地放低姿态。
　　“路上小心，孩子。”老先生眯着眼睛笑了。
　　“就连毫无关系的人都可以蛊惑，无意识的魔女，罪恶之源，我最爱的孩子。”路人离开，老先生低低自语，那双美丽的眼睛像是宝石的装饰品，是假的，而不是人的血肉，就那样格格不入地镶嵌在他已经枯萎的面容上，在他说话时，眼睛更是亮的惊人，“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们，我等了太久了。”
　　“别让我再等太久。”
　　他戴上帽子，最后望了一眼克洛伊离去的方向，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