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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天下为牢 ...

  •   秦王在自己的书房里,他自觉头有些痛,用手支撑着头想歇一下,他听见有人在呼唤他,很轻,像风一般,他便起身随着这声呼唤向殿外走去。他看到外面并不是宫阙外宽阔的广场,而是空无一物的虚空,他转身想要回去,却见从他的脚下慢慢向外扩展着一层又一层刻着金色花纹的金色地板,接着一片金光奕奕的硕大的殿堂从他眼前慢慢的堆砌,从地基开始直到幻化出雕梁画栋的屋脊,这是一片金色的殿堂,除他之外空无一物,他听见有一个来自远处的声音在呼唤他的名字,他厉声问道是谁,无人应答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不断回响。他想走出这座大殿,却被一个干枯的手抓住,他回身看那人,那是一个老的不成样的人,满脸褶皱,乱蓬蓬的银发遮着半张脸,那人张了张嘴,他竟真的附上了耳去听他说什么。

      “你可知你掌握着整个人界的命脉,切勿背叛他,切勿背叛你脚下的这方土地,切勿背叛!”

      他刚要问个究竟,那老者便消失了,空旷的大殿上又想起辽远的回响:
      “尊贵的殿下,感谢您降临在这方天地,您手中握有整个人族发展的根基,求您珍视!”

      他猛的抬起头想问个清楚,不想却看到了自己的书案,上面还有自己没有读完的竹简,自己是做了一个梦吗?他摊开双手,手心赫然出现了那个传说中的随侯珠,这难道就是梦中所说之物?他已经很久没想过自己经历过的这场轶事了,他看见他屋里刻着图腾的那块墙壁,他想起了那个仙子,他时常想这可能一切都是一场梦,但他又看了看手里的这颗珠子,只觉得不可思议。他不再去想了,生活总要继续。

      夏太后死了,不,是崩了,他给他的这位自己父王的亲生母亲安排了一场盛大的葬礼,他在葬礼上规规矩矩的,静静看着太后们的明争暗斗。

      夏太后与王弟的母亲都属韩国派系,因而自己回咸阳以来都只能寻求父王名义上的母亲华阳太后帮助,华阳太后当然乐享其成,她求之不得秦王是她这边的人,而相比之下,自己的母亲确是无关紧要的存在,母亲虽在赵国家境优渥,却不是贵族毕竟低人一等,他自然知道母亲与吕相的私情,他只是可怜母亲,吕相的心思都不在她身上却还是要如此这般的纠缠。夏太后死了,王弟的后台便倒了,华阳太后自然很高兴,她便能在后宫一家独大了,这秦国终究还得在楚国手里握着。母亲也很高兴,在葬礼上神采奕奕的,这个葬礼大家都很高兴,只有王弟和他的母亲韩夫人在独自哀伤着。

      秦王看着王弟的神色,他本想劝慰些什么,可话到嘴边他却说不出来了,有些话他明白但不能说,所以他只能拍拍王弟的肩膀,他就这么一个亲生弟弟,他当然爱他。

      王弟去屯留的消息被赵高送到了他的手里,他把赵高调为他的内侍,他喜欢赵高的聪明,有学问,还有他眼神中的那一股狠劲,他自觉还是有愧于他的,依赵高的才能做自己的秘书确实委屈,他曾经问过他意见,他当然是叩头谢恩了,不过他还是认为赵高想要的是封王拜相,他不怕有野心的人,他自己便是有野心的人。他知道赵高没认出自己便是那天在街上问他名字的人,他觉得这都是无所谓的事,他也不需要让谁为自己感恩戴德。

      秦王翻开写着王弟驻兵屯留的竹简,他只看了半篇,冷汗便下来了,他连忙叫住赵高想让他去给王弟传个信,然后他觉得这么大的事王弟是不会信的,他连忙让赵高拿来一张布帛,他要亲笔写给王弟。为何吕相会突然让年幼的王子出兵,为何又要在屯留,阴谋,好毒的阴谋,吕相啊,吕相,除掉长安君于你有什么好处!他在布帛上飞快的写着,突然他想到了另一个人,他的笔骤然停了,母亲!难道是她,他抬起头,入眼尽是无限的奢华,却透着满目寂寥,他叹了口气把书帛写完,正要喊侍从来传信却听到母亲喊着他的名字,他连忙把锦帛压到了竹简下面。

      “政儿”如此温柔的一声呼唤,已经好多年没有过了。

      “母后可安好。”他礼貌的问安,眼神中充满了疏离。

      “母后尚好,倒是我儿切勿劳累,注意身体!”赵太后东拉西扯的拉着他的儿子唠起了家常,秦王越来越坐不住了,他只得推脱政务繁忙,希望母亲快些离开。

      “政儿就这么希望母亲走吗,难道这几年你就把我这个生身母亲给忘了!”赵太后本就绝世无双的容颜在娇嗔中更显美艳。

      秦王不可思议的望着自己母亲的无理取闹,“政如何敢忘!母亲自去雍城之后儿曾去探望母亲,可...可母亲怕是已经不需要我了吧!”他曾经去雍城看望过他的母亲,他精心为母亲挑选礼物,却得到母亲颇为冷淡的一张脸,从此他就只是像蒹葭里的主人公一样空空隔水相望了,他不去看她,只是觉得她不再需要他。母亲的幸福里并没有自己。

      赵太后有些羞恼,“政儿可知母亲为何会去雍城!”

      如何会去雍城,真的要自己说出来吗,因为吕相想摆脱母亲不想自己的仕途被女人牵绊,因为母亲养了一个男宠需要避嫌!秦王不知该说什么,他叹了口气说道:“母亲不是说在咸阳待的胸闷吗?”

      赵太后看看儿子,用手指点了一下儿子的脑袋,用手挡住嘴笑了起来,“胸闷?你可知母亲为何会胸闷,从来到咸阳开始,母亲就是孤零零一个人,虽先王封我为后,却处处受到韩夫人排挤,先王离世,他们更是变本加厉,韩夫人和夏太后有背后的韩国做靠山他们当然可以为所欲为,而母亲有什么,母亲只有你!她们不敢惹华阳太后,所以就把所有的诘难都加在母亲身上,苍天有眼,夏太后死了,”赵太后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道冷彻的寒光,“韩夫人有的也无非就是她的宝贝儿子!”她步步逼近她的儿子,她看到了秦王书案上的竹简,那上面正写着长安君出兵的事情,“母亲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啊!”她抬头望着已经长的很高的儿子。

      他不敢相信这真是自己母亲能做出的事情,“这事也有仲父的参与吧!”

      赵太后确实心虚了,除掉长安君确实是吕相的主意,但她不能被自己儿子看不起,“无论如何都是母亲的决定,母亲也是为了你,”她不小心碰了一下书简却看到了一个布帛,他看见儿子想要极力掩藏这块布帛,便先一步抢了过来翻看着。

      “政儿可真是个好哥哥啊!”赵太后斜眼看着他的儿子,将那书信塞到了他儿子手里,“就算是为了母亲,为了母亲这么多年来受的欺负!”母亲殷切的目光紧盯着儿子。

      秦王紧紧攥着那书信闭上了眼睛,过了很久他终于睁开了眼,满眼绝望,他将书信投入烛火中,看着火焰慢慢吞噬布帛慢慢化为飞灰,他轻声哀叹着“对不起!”

      许久他都没有和母亲说话,母亲就在他的宫殿里坐着,就像监视他一样,他也静静的在这座冰凉而华丽的宫殿里端坐。一声急促的通禀打破了宁静:“启禀我王,据王太后宫人嫪毐密报长安君在屯留谋反,现已剿灭叛军,还请我王示下!”

      秦王猛的站起身来看向母亲,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他已经不认得了,他突然觉得很是荒唐可笑,“我知道母亲在等什么了,我终于知道了,我成全母后,”他冰冷的下令:秦王令,嫪毐平乱有功,封长信侯!

      通传的人领命退下,他没有看自己的母亲一眼便也出了走出了宫阙。此时正值黄昏,夕阳把咸阳城的一切都照的红彤彤的,他头痛欲裂的走进了长安君的府邸,府里的佣人们笑脸相迎,他们还不知道屯留发生的事,他还看见自己王弟正在蹒跚学步的儿子,孩子还很小刚刚会叫“爹爹”,孩子看见他走过来,便伸着手踉跄的走过去抱住他的腿喊他“爹爹”,孩子叫了好几声见秦王没有应答又继续哭闹叫嚷着,他询问了孩子母亲孩子的名字,答曰:子婴。

      子婴,子婴,他默念着,他发誓他这辈子一定会保护好他。

      生活都是五味杂陈的,只不过,有些人苦味多了些。

      二十二岁时,他又一次见到母亲,那是在雍城,本应是他加冠的日子,本应普天同庆,但事实是他拿着锋利的八面秦王剑戴着那顶尊贵的王冠独自在雨中站了很久,久到他以为他的一生都要结束了。

      他早已接到密报雍城的长信侯嫪毐要谋反,说来告密的这个人他还要喊声表叔,而另一个身份是楚国的王子,又是楚国!他下达命令命吕相国和昌平君来平定叛乱,为了他们在秦国的利益,他们自然会肝脑涂地。当那位自己母亲的男宠拿着自己的玺印和王太后的召命来讨伐自己的时候,秦王镇定或者说麻木而又果决的处理着,所有的匪首都一律定罪了,他从没觉得他们能赢,但他很累,累到连去见自己母亲的勇气都没有。

      外面一直在下雨,春天本来不应该这么早就下雨的,可今年却特别的奇怪,他什么雨具都没准备,就这样淋着雨径直走进了自己母亲居住的王宫。一个男孩牵住了他的手,明亮的一双大眼睛像极了母亲,也像极了他,那孩子哥哥,哥哥的呼唤着他,他憎恶的甩开那个孩子的手,大步去寻他的母亲,那孩子天真的呼唤着:“娘亲,娘亲,大哥哥找您!”

      秦王听到那孩子的呼唤突然停住了,他死死的盯着那孩子,孩子觉得恐惧向后退了一步,他一个极狠的巴掌扇在了孩子的脸上,孩子应声哭了起来,他恶狠狠的说道:“你也配叫她娘亲,你也配!”

      “秦王,求你放了我的孩子!”他的母后终于出现了,却只是冷冰冰的叫他秦王。

      他觉得可笑极了,雨水从脸上滑落冰凉冰凉的,“孩子?母亲啊,那我呢?我算什么,我又是你的什么!他们是你的孩子,我难道就不是了吗?”他觉得自己好委屈,他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的母亲,就像一个做错事请求原谅的孩子。

      “政儿,放过他们吧,他们是无辜的,错在我,错在我啊!”太后跪在地板上用手拉着儿子宽大的被雨水浸湿的衣袍,“你什么都得到了不是吗,放过他们,好吗?”太后不断哀求着,扯着秦王的衣摆。

      秦王轻轻握住母亲的手拽出被自己母亲紧握住的衣摆,后退了两步,“我得到什么了,是这顶王冠吗,”他说着扯下了固定发髻的玉钗将它重重的摔在地上,黑亮的头发散落下来。

      “娘,”他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抚着母亲的脸庞,“政儿只想有个家,我只想有个家,”一滴滚烫的泪涌了出来,“小时候,别人骂我是没有爹的野种,我总想着,没事,我还有娘,回到咸阳之后,我觉得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我有爹,有娘,还有许多爱我的人,我每天都特别努力,因为父亲说他喜欢努力的孩子...”他眼含着泪,硬挤出一个笑来,“三年,只有三年!”秦王站起身来,“母亲是多么爱这两个小混蛋啊,母亲爱过我吗?!母亲在雍城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可曾想过您在咸阳还有个儿子!”秦王望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他觉得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外面还在下着雨,他走到殿外的雨中,站了很久很久。那是他一生只有一次的加冠礼,真的好遗憾,大臣们吃不到庆贺的宴席了。

      秦王赐死两名孽子,赵太后居于雍城。

      他杀了二十七个为母亲求情的人,他歹毒吗,他从没想过让自己变成这样的人,他只是变的有些麻木了,从生到死,这场关于权利的尔虞我诈都会伴随自己,在第二十八个被人歌颂的英勇之士来的时候,他已经坦然的接受六国冠以自己的恶名,但他并没有杀他,他听从了他的建议,迎回了自己的母亲。他真的不喜欢杀人的,可除自己之外,没有人相信。

      太后在咸阳宴请了这位敢于直谏的壮士,他陪同母亲,他看着母亲与那人有说有笑,却丝毫没分给自己。宴席上侍女过来通禀说华阳太后有事找他,他心头一惊,他已经知道是什么事了,老太太为巩固自己的势力定然会让自己立楚姬为后,而楚姬的儿子,那个拥有一半楚国血统的孩子又会在楚国外戚的扶持下成为新王,不断重复着一代代秦王的宿命,对他来说这是噩梦般的循环,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被几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框定了!他呆愣的想着,太后走过来对着她儿子,“我们斗不过她的,斗不过!”这场宴席散了,还有下一场宴席在等着他。

      他在楚姬所居的大殿前停顿了片刻,便大踏步的走了进去,有些事情总要面对。楚姬正和儿子玩闹着,看着秦王来了,便把儿子推上前去,让儿子喊父王,一声清脆稚嫩的“父王”传到了他耳朵里,他蹲下身子,去逗他的儿子:“扶苏,来,让父王抱抱!”他咧着嘴露出一个温暖的笑来,可是儿子却躲到了楚姬的身后,他无奈的站了起来,听见了华阳太后的声音:“今日叫大王前来有要事相商!”

      他朝华阳太后的方向看去,向她请了安,“孙儿不知有何事竟惊动了太后!”他当然知道是什么事。

      “大王今年二十有三了吧,按照族规该娶妻了!”华阳太后冲着秦王和蔼的笑着,拉着秦王的手,将他的手和楚姬的手扣在一起,躲在母亲身后的儿子在偷偷的笑很是好看,但他自己的表情肯定特别难看。

      “孙儿年龄尚小,诸事未定,还不想娶妻!”

      “修身齐家才可平天下,家若不宁何谈国事!哀家这把年纪还想着大王的终身大事,大王却要忤逆哀家吗!”

      这场本就没有任何胜算的争执以他注定的失败告终。大婚那日,这个国家的所有人都张灯结彩欢庆唱诵着他们的国王和王后,大臣和宫人们紧锣密鼓的张罗着,楚姬挽着高贵庄重的发髻,着纁色丝衣风姿绰约仪态万方,一片喜气洋洋,除了新郎以外,不过也没有人会关心新郎是不是高兴。

      秦王在穿着繁复又华丽的婚服,独自一个人在大殿里喝酒,他曾去甘泉宫拜见母亲。他不顾宫外侍卫的阻挠闯进母亲的寝宫里,母亲嘲讽的望着他,“你知道当时我嫁给你父王是什么心情吗,”母亲冲着他大笑,“就像你现在这样!报应,报应!我儿还是去准备婚礼吧,别扫了华阳太后的兴!”母亲让人把他这位秦王轰出了宫门,他狂敲着门,无人回应。于是他只能在这里喝酒,整个国家都很热闹,但与他无关。

      婚礼何其的繁琐,礼成之后月亮已经挂到了天上,他没有去新娘的寝殿,而是拉着蒙家兄弟和王贲在月下喝酒,陪酒的三人安静的看着这个新郎一杯一杯的独自喝酒,后来,秦王干脆直接拿起一大坛子酒仰头往口里灌,酒洒在他的脸上衣襟上他都没能停下。

      “你们三个现在还来搅扰大王,还不赶快回去!”华阳太后又来了,三人只能回去,秦王没有理会太后,而是继续喝着,“天色已晚,大王还是去看看王后吧!”华阳太后冷淡的说。

      “王后!?”谁承认那个女人是我的王后了,秦王在心中想着,把酒坛使劲往地上扔去,酒坛应声而碎。

      “怎么?”华阳太后很明显不高兴了,秦王看着地上的碎片,小声的道歉:“对不起,孙儿这就去看看王后。”

      他脚步不稳的来到王后的寝宫,王后极尽温良的迎接他,他望着王后没有说话,抓着王后的衣角往卧榻走起,将王后扔到了床榻上便开始扒王后的衣服,“大王,大王你喝醉了!”

      “寡人没醉,今日不是寡人与王后的新婚之夜吗?”他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这是一场无关情爱的游戏,这只是一场报复,他要把他在一个楚国女人那受的屈辱从另一个楚国女人身上还回来,他的王后不断的哀嚎求饶他都没有放过她,可能以前他曾经爱过她,可当她作为自己王后的那一刻,他便不爱了。最后的时候,他将自己与她的身体分离,他不想要这个女人再怀上他的孩子。

      他整理了下衣服准备离开,王后虚浮的勉强下了塌便倒在了地板上,她拽着自己丈夫的衣袖,“大王,别走,别走好吗?”她试探着问。

      “放手!”秦王平静的拨开她的手。

      “大王可知,妾从没想过当什么王后,十五岁的时候我来到这里,看到了在战马上的大王就喜欢的不得了,每天我都会看着窗外那轮月亮想着大王的样子,念着大王的名字,大王的名字真好听,不管我念几遍都会满心欢喜,”她拿出一把匕首来,“一匹向往草原的孤狼是栓不住的,祖母不明白啊!”她向自己的喉咙刺去,她愿意成全她的夫君。

      匕首被秦王挡了下来,他重重叹了口气,给王后披上一件衣裳,终是走了出去。

      在殿外他惊诧的发现自己的儿子正端坐在矮几旁,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扶苏,还没去睡啊,回去睡吧!”他收敛了下自己的情绪,尽量表现得像个慈父。儿子眼眸中露出点对父亲的恨意,他没理会父亲,径自跑开。第二天,王贲过来安慰他,他表现得很不在意的样子,说自己开心极了。

      并没有不开心的事,只不过满眼繁华,孤家寡人罢了。

      王翦将军率兵攻邺城,连连告捷,秦王本应很高兴,他自己本来也是这么想的,要怪就怪赵高消息太过灵通,当自己正想着去迎接凯旋而归的秦军时赵高悄悄的在他耳边说着他搜罗到的消息:“大王,听说吕公在封地洛阳召集了大批门客,还有谣言称...称...”赵高吞吞吐吐的看了秦王一眼。

      “谣言说什么。”他不以为然的拿着笔继续批阅着公文。

      “说大王其实是吕不韦的私生子!”赵高伏在秦王耳边小心翼翼的说。“什么?”秦王抬起头来看向赵高,他把笔放在笔架上,用手指轻轻扣着桌子,他就不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就要有这么多糟心事。“妄言而已,管它作甚!”他不想让这种风言风语打断他难得的好心情。

      但当他接到一封又一封关于洛阳的密报时,他坐不住了,吕不韦在洛阳封地召集门客,会见各国的使臣,他自觉得十分可笑,他吕不韦何德何能!整整十年,自己都在吕不韦的钳制之下,他与母亲媾和不算,还送给母亲一个那般恶心的男人,就是这样的人,他口口声声叫了他十年的“仲父”!就是这样的人,也教养了他十年,他十分厌恶自己心里的所谓善良,他给吕不韦写了一封信,怒气冲冲的,却怎么也写不出“赐死”二字,罢了,只要仲父能够不再勾结外臣,豢养门客,他便愿意让他太太平平的,于是他只能写道“迁往巴蜀”,这是他所认为的最狠的话了。仲父,他轻声念叨着,将书信让侍从交给吕不韦。

      他不知道吕不韦看到那封信是什么感想,他只知道他死了,喝毒酒自杀,他问了传信来的侍从好几遍,他不敢相信,“寡人没想让他死,我从没想过要他死啊!”

      他看着那个侍从,声音有些发抖,“六国之人是不是说,秦王政虎狼之心,毒杀亲父!”侍从不敢说话,只是默认了。

      秦王仰天一声长长的哀叹,猛的将书案上的竹简摔在地上,他还不解气,一脚又把书案踢翻,他看着散落一地的书简,苦笑了起来。他让侍从退下,自己又将书案摆好,将竹简捡了起来,被摔散的部分又细心的拼装好。天下大旱,已经很久没下雨了,他去看过关中的农田龟裂的不成样子,他征调几十万人去修一条不知道何时能完工的渠,大臣们宗族的长老们以为他疯了,北面有虎视眈眈的胡人,东面是伺机而动的六国,他们的大王在这个时候不想着如何对敌,而是打算去修一条劳民伤财的沟渠。他知道会有多少人骂他,他知道稍有不慎,这个已经延续六百年的国家就会毁在他手里,但他还是要去做,他知道有多少百姓,有多少双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他,等着他救命,为这条渠付出生命的冤魂会咒骂他,他们的家人会咒骂他,但是当他死后,在骂他无道暴君的时候,这片土地上的几百万人都会靠着这条渠活下来,活几百年,几千年,比他活的长!

      谁不想名垂青史,可是好难啊,“父王,好难啊!”他望着月轻轻呼唤着他的父亲,他得不到任何回应。

      快到新年的时候,雪下的大极了,他坐在马车上看着车外被大雪覆盖的田地,瑞雪兆丰年,希望如此,郑国渠完工了,明年一定会有一个好收成,他把手伸到车窗外,接了一片如鹅毛般大小的雪花,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看着它慢慢化作一汪清水。

      大年夜的时候他终于回到了王宫,看到自己的那张宽阔的塌他想马上躺在上面倒头就睡。正当他打算这么做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脑袋出现在他眼前,“父王,你回来了!”五六岁的高公子叫着自己父亲,双手背在身后。

      “你,你是又做错什么事了?”这是秦王的第一反应。

      “怎么会,孩儿是给父王送新年礼物的!”小孩子拿出藏在背后的手在他父亲面前摊开,手掌里有一个用草扎成的蟋蟀,秦王拿在眼前看了看,谢过了他的儿子,却见他还是不走问道:“怎么了!”

      “父王还没有回礼呢!”小家伙一脸期待的神情。

      秦王看了自己儿子一会儿,恍然大悟,“高儿是看见父王给你大哥了,没给你,就跑到这里来了!”秦王逗弄着自己儿子,拿起桌上一包吃食塞给了孩子,“拿着,都给你,记得分给兄弟姐妹,别自己独吞了!”高公子抱起这一大包食物高兴的往殿外跑,“知道了,父王早些安歇!”

      秦王看着自己儿子的背影,拎起那个丑丑的蟋蟀晃了一晃,自觉自己有些亏了。

      他拍了拍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走到了,走到阙楼的高台上,一阵冷冽的北风向他吹来,他看到远处咸阳城中星星点点的火光才知道,原来真的是新年到了,他手搭在栏杆上眺望远处的灯火,想象着人们欢度新年的样子,阖家团圆没日没夜的嬉闹,人们感恩今年的丰收,希冀着来年的美好,每个人都那么的欢欣雀跃,幸福美好。

      远处的火光映照着他的笑,如果连战争都没有了,那该有多好!他心中突然浮现出一片盛世的图景,没有战争,没有杀戮,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他又拿起了那个不成样子的蟋蟀看了看,正月朔旦,是新年的伊始,是人们朝着新的目标进发的日子,其实也是他的生日啊,这是儿子送给父亲的生日礼物,他要好好收藏着。

      受过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有时你觉得幸福是因为有人把你的苦难都背负了。

      秦王跪在供奉祖先的宗庙里,待了很久,他想起自己父王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把这秦国交给他了,要他好生的看待,现在,这个国家成了他的一切,他的所思所想都为了这个国家,纵然他在午夜梦回中惊醒,他心中仍然牵挂着这个国家,他从未忘记父王期盼的目光,从未忘记自己肩上的责任,现在他想告诉他的先祖,将来这天下,这九州,只会有一个国家,只会有秦国,而他会成为完成这项任务的人!

      韩王送韩非公子入秦来寻求苟延残喘的和平,秦王觉得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懂他的人的话,那这个人可能就是韩非了,他站在咸阳的官道上迎接他的车驾,他热情的迎上前去对这位韩国公子嘘寒问暖,韩国的公子断断续续的应答着,他并不在意,他本就是个不拘小节大开大合的人,只不过世人从不这么评价他而已。

      他知道韩非是韩国的贵族,他知道韩非就像自己一样爱着自己的国,他知道韩非上表的奏章是以存韩为前提的,他在意但他理解,如果他和韩非的位置互换,他也会选择保全自己的国家。他甚至都知道一定会发生什么,但他不愿去想。

      他看完韩非存韩的上表,却思索着灭韩的事情,他走到后宫的一处湖边,已经是黄昏了,夕阳映照在湖面上,晚霞被湖面上吹过的微风揉的粉碎,几只水鸟在湖面上休憩着,他最近几年很少到后宫来了,今天难得走到这里,他也不希望遇到什么女人,但他还是听到了一串风铃声还有女人的脂粉味。

      那是一个美丽的少女,长发及腰略微卷曲,着一身胡服在湖边的凉亭里翩然起舞,很显然,少女看到了他,她停了下来,暗自忖度着眼前这个男人,当然秦王也忖度着她,让他有印象的女人很少,让他连点记忆都没有的女人可以说没有,听说北疆战事告捷胡人送来了一个女人,想来就是她了吧。

      胡姬长长的睫毛下有一双碧蓝色的眼睛,看到来人,便礼貌的一笑,眼睛便弯弯的像轮新月了。

      “你为何来这儿?”秦王走到亭子里,随口一问。

      “我是来嫁给秦王的!”胡姬操着一口怪异的强调回答他的话。

      他很奇怪为何她是这个回答,自己问的是这个意思吗?“哦,你为何要嫁给他?”闲来无事让这个女孩解解闷也挺好的。

      “姐姐们都不想来,而我呢,我特别想来这里看看,所以我就来了!”她看了秦王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我都来了好多天了,都没见到他,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要是缺胳膊少腿就不好了!”

      秦王被逗乐了,他开起自己的玩笑来,“万一要真是如此,那该怎么办?”

      “我就不嫁给他了!”胡姬气呼呼的说着,手腕上的铃铛随风作响,“而且,我都见不到他!哎,你在这里当差吗,你知道怎么找到秦王吗?”

      “...”他真的在认真思考,自己确实是在为这个国家办差啊,“秦王很忙,怕是你见不到他了!”说完,他起身便要走,他自己确实是很忙,聊也聊够了,当然就该走了。

      临走的时候胡姬还在叮嘱他让他看到秦王就通知自己,他答应了下来,便忘了此事了。

      过了有些时日了,在散了朝会之后,他难得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他想着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商议如何用兵对敌。一声脆响传来,侍女们已经许久没有打碎过东西了,他本来想说一句以后小心一点,但他还是鬼使神差般的抬起头看了那个侍女一样,然后一个蓝色的眸子便映入他的眼帘,于是他终于记起来原来还有个胡姬,胡姬看见他也是一愣,然后飞跑到他面前,手腕上还戴着那串铃铛,“原来你就是秦王!”

      “寡人就是,怎么了!”秦王冷眼看着她,胡姬显然被吓了一跳:“没...没怎么...”

      秦王看着被自己吓到的胡姬,一把抓住她的腰带把她带到自己怀里,他用手轻挑起胡姬的脸,确实十分的好看,而且张扬又具有异域风情。他承认自己对这个女人确实来了兴致,他用手打算解开她的裙带,但胡姬却反抗了起来,他于是放开了她,“不愿意?那就滚吧!”他才不会为个女人委屈求全。

      “大王长得这般好看,为何这般...”胡姬两只手在胸前摆弄着,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秦王觉得这女孩真是能给自己带来不少快乐,“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嫁给我,然后你又不愿意了!”

      “我...我”胡姬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秦王站起身来,走到她身旁,低下头给了她一个吻,很轻很甜。随后他扣住她的腰,把她打横抱了起来,放到了自己塌上。

      “听说,听说...很痛的。”胡姬搂着他的脖子,耳旁尽是胡姬口中呼出的热气。秦王没有说话,而是温柔的亲吻着她的颈...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胡姬坐在湖边的岩石上等着秦王,第三天依然如此,可是他就像消失了再不会出现似的。

      他就不应该招惹李斯和姚贾,秦王这样想着,韩非的性子自己能忍受不代表别人能忍受,韩非又为何与那两人争辩呢,韩非被送进了秦国的牢狱,他并不想这么做,但这世上的事不会因为某个人不想就改变。

      他让狱卒打开牢门,他看见那位韩国公子正襟危坐在监牢潮湿的地板上,他也随着坐了下来。

      他理了理思路,终于开了口:“朝闻道,夕死可矣,道本无价,若用生命去换那是再值得不过了,先生愿意用自己的一生去做布道之人吗?”
      “不愿!”
      “为何,难道国比道还重?”
      “秦王自己便有衡量,又何必来问臣呢!”
      “依我而言,道为一。”
      “若国之将亡,秦王心中之道又可愿献与天下之人?”
      “若国...终将不存,心中之道...理应福泽天下苍生...”
      “秦王可等到那时再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场延续几百年的杀戮游戏,你是胜者。”
      秦王看到旁边地板上摆放的竹简,上面是这位韩国公子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的遗产最后的心中之道,竹简上还有墨迹未干,秦王朝韩非拱手而拜,“先生之道足可庇荫后世,先生爱国之心堪比日月光辉。”

      道很重,国也很重,如果真的不能两全其美,那便以死殉国,以死卫道。

      韩非终是死在了狱中,秦王让人把韩非的尸体以间臣的身份运回韩国,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韩非是爱国的义士,一生为国劳碌,最后为国而死。同时他也找到了进攻韩国的理由。

      若国终将不存,心中之道,理应福泽天下苍生...
      他,也会有这么一天吗?

      当他又一次走到后宫的那片湖的时候,他心中一惊,他看到胡姬正坐在湖边的石头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他出声叫了她。

      “你个大骗子!”胡姬的拳头打在他的身上,软绵绵的,“我一直在等你啊,每天都来!”

      “每天?”秦王觉得不可思议。“呃,也不是每天,反正我经常来这儿的,那些宫人都可以证明!”胡姬眨着蓝色的眼睛解释着。

      “好,你等到我了,走吧!”秦王揽着她纤细的腰,拉着她离开。“等下,我拿个东西!”胡姬惊呼,旋即又跑到了湖边石头之间拿到了一样东西,又飞快的跑到了秦王身边,“看,这是什么!”

      秦王看到她手里的东西,是一个小海螺,应该是修葺这片湖的时候遗留的,“就这个?”

      “对啊,这个草原上是没有的,你听听,还有海风的声音!”说着,她便把海螺附到了他的耳朵上,他确实听到类似风吹动海浪的声音。

      到了秦王的寝宫之后,胡姬在偌大的宫殿里听着海螺里的海风的呜咽声翩翩起,手腕上的铃铛也随着她叮当的响着,她说她跳的就是想象中大海的样子,她围着大殿转啊转啊,她看到一把许久没有动过的筝,她好奇的停了下来。

      秦王告诉她这是他的,只不过许久没碰了,要说有多久,他记不得了。胡姬用手指轻轻抚了下弦,一层灰尘。

      “大王要不要弹一下!”她咬着下唇说,见到秦王没有答话,便又接着说,“大王我给你擦擦!”说着她就动手干了起来。

      秦王走上前去看着她擦着每一根弦,便真的坐下抚了一曲。

      “难听死了。”胡姬皱着眉说。秦王瞪了她一眼,她赶忙道:“特别好听,不骗你!”

      那一天晚上,秦王弹了好多首曲子,胡姬伴着筝声在烛光下起舞,手腕上的铃响了又响。

      接到秦军攻占韩国的消息时,他也接到了胡姬要生产的消息,他赶到胡姬的寝宫问太医为何会早产。太医支吾了半天说了句,可能是误服毒物所致,他才不会信,哪有什么误服,无非是有人下毒害她。

      产妇的房间是不能进的,他见到满手是血的接生婆跪在他面前,哭着问可能母子不能都保全,他只觉一阵头晕,这本来应该是很高兴的一天。

      “若...若真的到那时候,孩子可以不要,寡人只要她的命能保住!”千万别死,千万别死,他在心中默念着...

      终于产婆让他进去,他从未这般紧张过,他进去便看到胡姬惨白的一张脸,他握着她的手,轻轻的唤着她的名字。
      “大王...我...我怕是...不能...不能陪你了...”她冲着秦王挤出一张灿烂的笑容来,“虽然...虽然不能陪你我很抱歉,不过我们的孩子...可以代替我...来陪你啊,你知道...那首我唱的...草原上的歌是什么意思吗?”

      秦王摇摇头,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那双湛蓝的眼睛布满了泪水紧紧盯着她的夫君,“意思是...我喜欢你啊,政!
      大海...像什么呀,我想...在以后的梦里...看见它...”她说着便在她夫君的臂弯里沉沉的睡去,这一次,再不会醒来。

      “像你的眼睛啊!”秦王告诉她,可是他知道自己再也看不到那双美丽的蓝色的眼睛了。

      秦王从未溺爱过儿子,但凡事无绝对,对于第十八子,他不得不说自己确实很溺爱了。

      几天之后,他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将一切痛楚隐藏在盔甲里。

      韩国降,从此九州只剩六国,以后只会有一国!对于韩国贵族的安排,他拟好了章程,对于韩王和韩国的贵族都做了宽大处理,韩王给予宽厚的待遇,而对于韩国贵族,允许其保留财产,在家乡居住,张良便保留其家奴和祖上留下的财产。对于其他六国来说,这是秦王的贪鄙之心,于他而言,这可能有一部分善良,反正除他之外没有人这么认为。

      他站在秦国不断扩大的疆域图前,用手点了点赵国,那个他出生并在那里成长的地方。赵国将军李牧是员悍将,于是他买通了赵国的丞相郭开,保证给郭开高官厚绿,于是李牧被冤杀,于是秦军终于进驻了邯郸城。

      他人生中又一次到了邯郸,车水马龙,市井商贩都在无声的述说着邯郸的繁华,他看着一条条熟悉的街巷,像是故地重游一般,只不过小时候他是看着豪华的车队经过就会艳羡不已的在街上打闹的孩子,而现在他是那群在街上打闹的孩子艳羡不已的坐在豪华车队里的人,人生还真像一个轮回,他猛然想到了母亲,母亲会想念邯郸的情景吗?

      他穿着华丽的黑色的冕服在仆人的搀扶下下了马车,雍容华贵,风华绝代。他看见那个在旧赵的宫殿前迎接他的人,胡子花白,身材中等,透着精明,他思索着,这应该就是郭开了。

      “郭相。”他先对郭开作揖,毕竟这是他的“恩人”。

      郭开可能也这么想,因为他一脸倨傲的向秦王行礼,而后沾沾自喜的带领秦王走入了王宫,他在等着秦王对自己的封赏。

      落座之后,秦王首先开口:“此次设宴,意在谢郭相之恩。”秦王举起杯盏向郭开敬酒。

      郭开并没有推辞,他自恃是秦国的功臣,不过闲聊了片刻,他便按耐不住想向秦王要封赏了,“不知秦王给在下写的这封信是否还作数?”

      “当然,既是寡人亲笔所写,先生又何必生疑呢,我堂堂大秦,又怎会不允先生的那么一点要求!”

      “在下并非这个意思,不过,既然秦王也已经答应在下,不如趁此机会直接把这事了了如何?”郭开急不可耐的想赶紧领到他的职位和府邸,他不想再有所变故。

      “既然郭相都这般说了,也罢,来人,”秦王对来到他身边的侍从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一张写着召令的锦帛便送到了,“郭相,现在你就可以拿着这个委任令搬入您的府邸!”

      “叩谢秦王!”郭开俯首谢恩。

      宴会一过,郭开就真的去搬运他搜刮来的财宝去了,秦王叫了个人过来悄声说:“找个机会,把他杀了!”

      那人一惊,“大王,这委任的诏书都下了,再去杀他会有损大王的英名啊!”

      秦王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自己在六国人眼里有什么英名可言,还有就是为什么他身边都是如此朴实也可以说是不会变通的人,“眼下正是兵荒马乱之际,盗匪频发,郭相又素闻有些钱财...”秦王没有说完,那人恍然大悟领命而去。

      郭开终是死了,他并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他现在站在一户人家的门前,那里有他母亲的一块玉佩,那本应该是他们家的。

      他一脚踢开了那扇门,曳地的衣摆卷动着地上的尘埃,那把秦王剑在他主人的手里闪耀着寒光。

      听见了大门的动静,一个妇人便气势汹汹的冲了出来,但见到由于嗜血的天神一般的秦王时,她瑟缩在角落里,跪在地上请求饶恕。

      秦王居高临下的望着她,那个妇人竟然变的如此苍老,他竟然都快认不出来了,他想质问她,却不知道如何说起,他想了想,说道:“你还记得,以前这里住着一户母子吗,呃...大概,”秦王算了算自己今年三十二岁,离开邯郸时九岁多,“大概二十二年前。”

      “大爷,我真的不知道,你放过我吧!”妇人不停的叩拜求饶,秦王拉她起来,“就是住在你们不远处的那对母子,你们总是说那个女人是个人尽可夫的□□,她只要一出来你们就在背后偷偷的骂她,还有那个孩子,你们说他是没人要的野种,你们教唆自己的孩子欺负他,还总是抢他的东西,然后,有一次,你们污蔑那孩子偷东西,还去他们家门前闹,那个女人只能拿出自己的玉佩来,想着息事宁人,但后来,你们还嫌不够,还来勒索财物...”秦王就像是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

      妇人听着抬头惊恐的望着秦王,“是你!你是秦王!”她连忙又开始口头,口里还念叨着秦王饶命,秦王饶命。

      “看来你想起来了,玉佩现在在哪?”秦王轻声的问讯。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有...有一年大旱,家里实在是没粮了,所以...所以就给当了!”

      “当了?”秦王盯着那妇人的眼睛。

      “当了,千真万确...是当了!”妇人眼神闪躲着,秦王用剑指着她的脖子,眼睛看着那妇人的眼睛。

      “大...大王饶命,没有当!”妇人竟哭了起来,“我这就给大王去拿!”

      那妇人踉跄的跑到了庭院的一间屋子里,秦王却见到在院子里摆着一个灵堂,上面有一个排位,是那妇人儿子的名字。他还想和她儿子叙叙旧,打一架,怎么就死了呢?

      妇人从一件屋子里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将手上那枚玉佩呈了上来,秦王拿起那没玉佩,还是二十年前的样子,只不过缺了一个角,他叹了口气,问那妇人:“你儿子死了?”

      妇人颤巍巍的点了点头,秦王又问:“他...怎么死的?”

      “回大王,战...战死的,就是前不久赵军和秦军...大王饶命,我儿死的活该,死的活该...”妇人低着头抽噎着。

      秦王看着灵位上那人的名字,风吹着灵堂的白绫到他眼前,满眼惨白。

      “站死的,怎么会呢,他小时候和我打过架,我都打不过他,他怎么会战死呢!?”

      他看向那个妇人,用剑尖划开了她的颈。

      一声尖叫传来,他看见一个女人捂着一个小女孩的嘴巴在屋里藏着,他收剑入鞘朝着小女孩走去,走到跟前,他问道:“他是你爹吗?”

      小女孩瞪着大眼睛眼含泪水的看着他。他思索了片刻,在自己的腰带里拿出一锭金子交到了小女孩的手里,小女孩挣开女人的束缚,将金子砸到他的身上,对他拳打脚踢,嘴里骂着大坏蛋,骂着他不是好人。

      他对小女孩和蔼的笑了笑,踏出了这座院落,他本就不是好人,他知道。

      他将曾经的仇家都杀了,他猜天下人又会说他暴虐了,好吧,这回他认了。

      他手握着母亲的玉佩,想着如何告诉母亲,他要告诉母亲,这玉佩他给她找到了,他可是废了好大力气才找到的,他要把过程编的曲折一点,他要告诉母亲,他真的没有偷别人的东西,是他们污蔑他的,只不过那个污蔑他的人被他杀了,他要告诉母亲,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他们了,他要告诉母亲,邯郸现在特别美了,以后,在他的治理下会更美的,他会带母亲来看看,看看她的家乡......

      “启禀我王,急报,王太后崩于甘泉宫!”

      “你在开玩笑吧?”秦王对来人所说的不以为然。

      “大王,王太后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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