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没有雨》奚砚涛

1、第 1 章

　　我行过很多地方的桥，看过很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尊敬的各位游客，欢迎来到上海，我们今天将游览到的是东方明珠……接下来，大家可以自行游览，11点我们前往下一个游览地点”林雨之看了看四散的游客，从随身的包里捏出一块喉糖塞进嘴里，或许是心理作用，疲劳过度的嗓子稍微有些舒服。
　　“盛世官宣，顾佐要来上海宣传电影。”旅游客车上女孩子的声音由于激动变的高亢，林雨之回头冲女孩子笑了笑，手指抵在了嘴唇上，眼睛弯了出了弧度。
　　女孩子凑了过来，有些小心翼翼“姐姐，你知道顾佐吗？”林雨之想了想“唔，知道啊，之前有部特别喜欢的剧是他演的，你喜欢他？”女孩子大幅度的点了点头“为什么会喜欢他啊？”林雨之盯着女孩子的手机锁屏，抬起头问。
　　“他特别努力，演技好，长得还帅。”女孩子小声的数着，说的自己也没了底气。
　　“回座位上休息一下，我们还要看外滩的美景呢。”林雨之抬手摸了摸女孩的头发。
　　看着车外飞驰而过的楼房,林雨之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为什么会喜欢他。
　　林雨之遇见顾佐是一瞬间的事，大概是0.01秒，林雨之这样想。喜欢他，大约经历了一部电影的时间。而爱他用了七年的时间。
　　大一的林雨之是个业余的导游，导师不反对她的勤工俭学，偶尔也会给她提供生意，当然是在不影响学业的情况下。
　　顾佐就是她的一个大客户，他们是在导师的介绍下认识的。林雨之还记得那个下午，印象中的顾佐就像一个闪闪发光的金蛋，一砸就会有很多钱掉落。以至于顾佐经常用“Cheapskate（吝啬鬼）”骂她，林雨之只是笑着“year”，顾佐沉默了一会，小声的说“I am sorry”
　　林雨之到现在还记得顾佐那天下午小小的表情，像一只落了水的小狗，圆圆的眼睛里透露出沮丧。林雨之其实没有责怪他的意思，男孩子其实说不清这个单词，尽管他是个中英混血，尽管他住在英国，在她眼里，十七岁的顾佐还是个小孩。
　　“林导，就快到了”司机师傅好心的叫醒了她。
　　等到林雨之回到公司已经是第二天一早了，所以当她接到钟天雅的电话时，直接控诉她的没人性。
　　“大姐，作为同学，你不该体谅我，我都一个月没回家了，又当领队又当地陪的。” 林雨之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有些头疼。“嘿，你知道雪之控诉了我多少次吗。”
　　电话那头笑了一声“好了，亲爱的，我保证，等这个工作一结束，你就休假，一年好不好”
　　林雨之端坐了一下“你是不是想夺我的权？”
　　电话那头明显的呼吸声加重了“好吧好吧，为了不让你气死，我闭嘴。你该谈个恋爱了，林小姐。”
　　林雨之气沉丹田的送给钟天雅一个字“滚。”
　　刚撂下电话，钟天雅就发了让林雨之气绝的一条微信“为期一个月。”林雨之单方面决定和钟天雅断绝十一年的友情。
　　林雨之还是认命的收拾着自己的电邮，查看这个让钟天雅必须接下的大单子。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单子，报酬丰厚，待遇也不错，客户的喜好和要求也列的详细，林雨之几乎要以为这是一个同行了。只不过，这游览的位置似乎有些奇怪，北京，日本……这一个月似乎都不会在一个地方待超过三天，客户也不用她办理机票，连个姓名和职业都没透露，不，透露了个姓，“Sterling”外国友人，他的前缀是Mr.第一站的北京之旅，她还是需要做些准备。
　　北京之旅。林雨之盯着笔记本上的四个字已经一个小时了。钟天雅从进门就看着她坐在阳台上盯着远处的东方明珠发呆。“嘿，亲爱的。你自从我回来就只和我说了一句欢迎，你不准备和我说些什么？”钟天雅还是尽自己所能调动话题。
　　“什么，我没听见，你介意再说一遍吗？”林雨之真诚的看着钟天雅，完全忘记下午发过的誓言。钟天雅从茶几上拿了一杯水，塞在林雨之手里，担忧的看着她“说说，发生了什么？”
　　林雨之靠在墙上，犹犹豫豫的开了口“顾佐回来了，明天在外滩。”钟天雅就着她的姿势靠在了她的身上“我还以为这四年，你已经忘了他。毕竟你的手机，如同废物”是的，林雨之害怕得到关于顾佐一切的消息，断绝一切来自关于他的消息，这是她第一次逃避，但逃避的仍不成功。
　　“雨之，他一直在找你，他问过我，问过魏教授，问过你们认识的所有人，这些年，他还没放弃，你，不打算给他一个机会吗？”钟天雅支起了身子，转过头看着她。
　　“我放弃过他一次了。”林雨之躲过了钟天雅的目光。
　　“林小姐，你们磕磕绊绊了三年，你单方面放弃了他四年。他成为了演员，明星，这里面有你一份，你知道吗。”钟天雅扳正了林雨之的脑袋，正视着她。
　　林雨之笑了，杏仁般的圆眼里泛着泪花“可是，我不要他了。再也不想要了，爱他太疼了。”钟天雅低下头，看着林雨之捂着的心脏。是啊，这个她一直陪伴的姑娘一直疼痛着。她抱着自己守了十一年的姑娘，悄悄的心疼着，静静的看着东方明珠的斑斓。窗外的世界多美好啊，人们两两作对，不会孤单。路边咖啡馆里坐着一对又一对的情侣，脸上都是甜蜜的笑容。
　　上海的上空飞过一架又一架的飞机，那是旅人归家的信号。它们带着人们的欢乐和疲惫，来到这座城市，飞向别的城市，它承载着一些人的希望。而此刻它却载着顾佐的期待，在上海的上空划出一道飞机云。
　　钟天雅知道林雨之的脆弱，知道这个善良的过分傻气的姑娘以她最美好的愿景看待这个世界。然后命运和她开了一个又一个的玩笑。“喂，我安排了她明天去北京，估计看不见宣传。”钟天雅打开了水龙头，“我知道，她这次之后会有一年的假期。就这样。”说话声伴着哗哗的水流，一起流下。钟天雅叹了口气回到了客厅。
　　“下个星期，雪之会回来，你想好怎么和她交代，搞不好她会把你逐出家门。”林雨之显然是恢复了战斗力，两人默契的不提之前的话题。“上班挣钱，她还会阻拦你？”钟天雅无所谓的说。
　　“不，需要我告诉你，我今年只有三十那晚在家，大年初一的晚上，我回来带了团。你要记住，林雪之是姐控。”林雨之继续手上收拾东西的动作，清了清嗓子 “而且我妈妈已经准备阴阳颠倒的给我打电话了。你准备让她老人家提前进入死亡倒计时？”林雨之显然看见了不停震动的手机，然后接起电话“妈，这都几点了，你还不睡。我知道，下个月我还是回不了，马上。这个你要问天雅，她可是主谋。”说着把手机递给了钟天雅，“喂，伯母，下个月她有个行程，我保证，会让他找对象的，对，她都这么大了，恩，你要早点睡，雨之这还有我，恩。”林雨之看着钟天雅，她惊讶于自己的妈妈叫钟天雅哄得服服帖帖。
　　“这个顾客是外国人？”林雨之还是想就自己的客户研究一番，“我看我们的行程，有亚洲的大半部分，欧洲的小部分，所以我……”林雨之没有说下去
　　“英国人。只能说这些，保密协议。抱歉，我有些事不能说。”钟天雅很迅速的抱住她，然后放开了她。
　　“这次的旅行包括荷兰，我知道你一直想再去一次，这里面有些小小的私心。你就当工费旅游了。”林雨之白了她一眼。对她而言，荷兰真的是一个放下过去的地方，但绝对不是她重新开始的地方。
　　北京，真是一个让人怀念，却又痛恨的地方。
　　林雨之在旅客通道出来的一瞬，就有种很想回到上海的冲动。这个城市带给她太多第一次，带给她太多美好又痛苦的回忆，她记得却不愿回忆。她是个天生骄傲，却又温柔的姑娘，但是她不够坚强，不够强大，强大到打碎过往，打碎记忆。
　　北京的第一天，林雨之没有休息，行李堆在酒店的房间里。太久没回京，她还是想回学校看看导师，以谢师恩。毕竟当年不告而别，对这个一直宠自己的和蔼老人伤害很大。她还是很愧疚的。
　　刚下公交车，校门口就有一群学生涌出，抱着课本，脸上洋溢着笑容，像极了当初的自己。
　　“嘿，雨之。走了。”钟天雅拽着她穿过巨大的树荫，穿过人群，穿过时空，来到了顾佐身边。“嘿 Eli”钟天雅挥着手。然后她看见了顾佐也像她一样穿越了一切朝她而来。
　　“Eli？”林雨之看着钟天雅，圆圆的眼睛里露出疑惑。
　　“Eli，我的名字”顾佐简单的解释道，“中文名字,顾佐。”
　　林雨之心里还是泛起了酸意，她不知道怎么形容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只觉得心里涨涨的，难受的快要爆炸了。她知道那是她吃醋了，她吃自己最好朋友的醋，还是和这个认识才一周的外国友人。
　　“雨之，走那么慢干嘛，今天不是去故宫吗，太慢我们可就逛不完了。”钟天雅拉着她的胳膊，迅速的跑到顾佐身旁。
　　她瞥了一眼身边的顾佐，还是热情的和钟天雅讨论中国故宫的建筑，构建布局。她拿出了手机，黑着的屏幕上露出她的脸颊，看不出脸色，但是能看出她的表情，显然不是开心的模样。林雨之丧了气，真的是自觉钟天雅更适合顾佐，自己还是祝福吧。这样想开了，林雨之鼓励着自己扬出笑脸，毕竟不能和钱过不去。
　　年少的时候，真的是单纯的要命，什么爱他就要放他自由，什么爱他就要放手，让他发展的更好，不要阻碍他前进的道路。这些什么的都是狗屁，这是二十七的林雨之总结出来的经验。爱他就是不要把他爱的你从他身边，夺走。
　　那天的她，有一张照片。那天的顾佐，有灿烂的笑容。
　　“让我们欢迎顾佐来到中国。”主持人露出标准八颗牙齿的笑容，礼仪得当的让这位最近大火的外国友人坐下。
　　“你好。大家好。”顾佐还是保持着自己的绅士礼仪，和主持人握了手，才就坐。
　　“看来顾佐的中文还是不错的。”美丽的主持人小姐，掩盖了自己一瞬间的惊讶，笑着说。
　　“之前在中国待了几年，会些中文。平常聊天还是没有问题的。不过，不要和我说四字成语，因为我经常会闹出笑话。”顾佐调整了自己在椅子上的姿势，好让自己更舒服点。
　　“这次和盛世合作的电影《七年解释》，是一部怎样的电影？”主持人认真的盯着顾佐，不一会又低下头翻自己的手卡。
　　“恩，是一部关于爱情，友情的电影，主人公Tom，由十四岁到生命结束都在寻找他的爱情。”顾佐认真的思考了一下。
　　“那当你知道你要演年龄跨度如此大的电影，有没有担心。自己会塑造不好。”
　　“这个，我对自己还是肯定的。在开拍的时候，都知道它是一部小说，在有着大量的书粉。所以我深知我自己背着怎样的压力。但是还好，我们都知道Sebastine导演非常的有才华，他知道我该怎样才能塑造好Tom这个角色，有时候我们也会讨论该怎样才能把这一幕演的更好。”
　　“你看过预告吗？”
　　“当然，只不过我们的导演擅长迷惑人心，不会让你猜到的。”顾佐调皮的眨了下眼给底下的观众。
　　采访的时间总是难熬，顾佐总算熬到了最后一题。
　　“现实生活中你有喜欢的人吗？”主持人的问题一下子是台下的观众炸开了，他在每个人的脸上看到了兴奋。
　　“有，但是她离开了我，就像Mary离开Tom一样，不过，我不是汤姆，我是顾佐，不会让我的姑娘一辈子离开我。我会找到她。”顾佐对着镜头微笑着，仿佛发着誓言。
　　电影改自小说，所有人都知道结局，在知道结局的前提下，我们可以开始任何修饰的美好想象。但是顾佐知道生活就是生活，永远不知道结局在哪，他曾经找过女朋友，和林雨之在一起时，他才18岁。在他20岁时分手，他不知道那是年少的迷恋，还是爱情。所以他试图在这个女友身上寻找爱情，在他想发展长期的情侣关系时，他们见过家长。那时他的妈妈顾亦问他 Eli，你在逃避什么。
　　顾佐想了想，妈妈，我在逃避爱情。我想我并不懂它，所以我在寻找。
　　Eli，爱情是甜蜜的，快乐的，但它同时会带给你痛苦，带给你心碎。Eli，她带给你爱情了吗？我没有理由干涉你的生活，但是你还是要好好考虑。你说你在逃避爱情，但是你又在寻找，你是怎样想的，你要明白。
　　顾亦还是保持着给儿子自己的空间，让他有自己的选择，言尽于此。
　　过了一段时间，顾佐没有再向家人提过那个有好感的女孩。家人问起时,顾佐很平静的说，分手了。
　　在那之后，他再没有任何一个女友。朋友打趣他，说他继承了家族的传统，一生只爱一人，顾佐不可置否。父亲去了中国的第二年，爱上了母亲。疯狂的求爱让母亲终于爱上了这个英国的卷毛青年。母亲知道自己不是父亲的初恋，毕竟在英国这种开放的国家，没有女朋友是不可能的。
　　在他和女孩分手后，双亲还是和顾佐谈了一次。他说，mama，papa，我在中国爱上了个女孩，我们相恋三年，然后她消失了，一句话没留。这令我很难过。
　　他的母亲调皮的笑了，握着父亲的手像极了少女。他的父亲开了口，Eli，如果你确定你爱她，你或许不是她的第一任或者中间的任何一任，但是你可以保证你是她的最后一任。当然你要确定她还爱着你。
　　顾佐接了一直犹豫的电影《七年解释》，他想给自己一个决心，他不需要林雨之给他解释，他只想和她在一起。他知道四年间任何关于林雨之的信息，他知道她交过几任男友，知道曾经她要结婚，那个时候的他，甚至也有着抢回她的念头。但是他不能毁了她的幸福。后来，传来了她取消婚约的消息，他庆幸于她的决定，他期待着他们再见的那天，那天一定阳光正好，她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