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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会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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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学这边,周铭书等人正闹得不可开交,却见三个公人策马而来。
众人只以为是前来抓捕陆渊文的官差来了,急忙让开一条通向陆渊文屋门的道路。
领头的武官黑着脸穿过人群,经过周铭书跟前时连个招呼都没打。
“噌……”
武官拔出寒光照人的佩剑,“咔嚓”一下便将屋门上乱七八糟钉着的木条劈开,领着三个手下走进屋子。
众人纷纷围上去,想看陆渊文被抓捕时的丑态。
陆渊文只听得一声木头碎裂的脆响,而后屋门被推开,三个公人在一名武官带领下走了进来。
为首武官见他安然无恙后,一脸如释重负作揖道:“御史大人特命我等前来护陆孝廉周全。而今还请陆孝廉随我等离开此是非之地,前往明大人处。”
陆渊文急忙还礼,由他领着往屋外走去。
随行的三个衙役一直守在门口,已将周铭书等一干人斥退。
周铭书及其好友们,已由当初以为有人来抓陆渊文的兴奋,转为疑惑。
“看这架势,倒不像来抓他的,倒像是来护持的……”
一人疑惑道。
确实,两个衙役在前头开头,另一个衙役随着武官一左一右警惕护卫,怎么看都是护送而不是抓捕的架势。
更有懂行的人发现了其中不同处:“为首的那个武人看身上穿的的补子,应当是个从七品的官儿。”
周铭书一行人盯着陆渊文在四人护送下上马远去,惴惴不安地揣测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不久后,一行人抵达临江府传舍,陆渊文被安顿在一间中等大小的屋子里。
路上,几人简单解释了一番,陆渊文已知道这位明大人明日升同自己父亲有旧,所以在听说自己遇到麻烦后,派人来给自己解围。
“明大人眼下正在办案,待忙完公务后便来此处,还请陆公子稍安勿躁。”
武官很是客气地说道。
陆渊文知道他所说的办案,指的是处理对郑起阁的诬告。
他很想现在就去办案现场,替郑起阁辩白。
然而理性还是制止了他这么做。
自己若是真的这么做,只会让明日升陷入两难。
若是信自己说的话,会让人误以为徇私枉法;若是不信自己的话,又会冤枉好人。
只有等到明日升回到传舍中见自己时,再向他说明情况。
唯希望明日升不是个武断的人,别今天就给郑起阁定了性,到时候想要扭转就难了。
武官看出他心中焦躁,但又不便细问,在命人奉上茶水点心后,便带着三个手下告退了。
郑宅那头,一场无情的斗争正在进行中。
郑起阁处于十分不利的地位:家中仆人检举揭发,秦氏族人闹事,在他家中又真如多旺儿所说搜出了银子。
搁在平时,随便哪一条都能给他带来极大的麻烦,更何况现在是三管齐下。
明日升本想私底下对此事进行询问,哪知生性耿介的郑起阁非要当面说个清楚,与多旺儿等人唇枪舌剑战个不休。
“够了!郑知府多旺儿你们不必再言,本官自当有处分。”
明日升担任多年御史,知道在这种混乱的辩论中,很难得出对案件有用信息,于是斥责道。
众人这这才住口。
“对了多旺儿,你之前所说的那个陆孝廉,究竟名字叫作什么?”
明日升问道。
他意识到这件事的关键突破口,可能就在这个陆孝廉身上。
“禀……禀大人,此人姓陆名渊文,是鸡鸣村人氏,而今就在府学中读书……”
多旺儿急忙打着躬儿答道。
说这话时,他浑身颤抖似筛糠一般。
之前明日升派人去保护陆渊文时,他已意识到两人关系匪浅,事情不妙。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还是强撑着继续诬陷郑起阁。
明日升听到,面色陡然一变。
他做梦都没想到,多旺儿等人口中行贿的陆孝廉,居然就是陆渊文。
他迅速调整好表情,点点头道:“知道了,本官这就带人去问那个陆孝廉。”
说罢,他登上轿子,往临江府传舍而去,路上不忘采买了几件上好的笔墨纸砚作为礼物。
衙役们则分作两拨,一拨名为护卫,实际上看住了郑起阁;另一波则带着多旺儿等人前往传舍住下保护起来。
这是大宣朝御史办案的惯例了。
一路上,明日升的心脏都在剧烈跳动。
恩公之子……该不会真的向郑起阁行贿了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陆子麟的孩子绝不是这样的人。
但……万一这是真的,自己又该如何区处……
明日升一想到这,整个人彻底陷入彷徨。
不管怎么说,等会见了恩公的儿子,首先还是得叙过旧情。
至于案子,还是他自己主动提起为好。若他避而不谈,自己到时候再旁敲侧击一下。
思衬间,他已在武官带领下回到自己屋中,并迅速拟了一封帖子,命人送与陆渊文请他过来。
片刻后,陆渊文在武官带领下出现在明日升屋子院门前。
明日升立刻起身,上前迎接。
“世侄,多年不见你竟长得这般高了,当年你还是个刚出生小娃娃呢,”陆渊文打开门后,明日升笑着对他说道,“在下姓明名日升,当年曾蒙令尊照拂过的,方才赵班头想必已向你介绍过了。”
说话间,他细心地观察了陆渊文一番。
虽还是娃娃脸,但还是能明显看出与恩公颇为相像。
都是五官分明,双眼皮,白净肤色,高个子。
明日升因此对陆渊文更添几分好感,就像又见到了恩公陆子麟一般。
陆渊文回道:“承蒙世伯费心,百忙之中派出人给小侄解围,还屈尊亲自与小侄叙话。”
“都是理所应当,都是理所应当。”
明日升连忙道。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屋中分宾主坐下,仆人迅速掌上热茶。
“听闻贤侄前些日子举了孝廉,高中建陵郡案首。世伯听到后,真是高兴得很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作为,今后定是要成大器的。”
明日升以手抚须,很是感慨地赞叹道。
陆渊文连忙一阵谦虚,表示承蒙世伯夸奖,自己未来的路还很长,还需要继续努力。眼下这些成就都是不足挂齿的。
接着,明日升就开始提到陆子麟,说陆渊文中秀才的年纪比他父亲小几年。陆子麟若是泉下有知,想必也十分欣慰了。
言及陆子麟生平,明日升自然又是一番感谢。
这不是客套话,而是由衷的感慨。
明日升见过许多才具并不比自己差多少,通过吏部大挑步入仕途的举人。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如今还在从七品,八品的职位上挣扎着。
若无陆渊文父亲当年的推荐,自己如今比起他们恐怕好不到哪里去。
宾主之间言笑了约莫半个时辰,才谈及眼下的案件。
“小侄之前听闻了一些……关于郑知府的消息,世伯这里想必也听说了一些吧?”
陆渊文拿捏着措辞说道。
明日升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轻饮了一口茶,点点头道:“不只是听到了消息,而且已经开始进行调查了。据告发者所言,此事与贤侄有些关碍?”
陆渊文见他不瞒自己,于是爽快说道:“不瞒世伯,郑知府与小侄平日里确实有来往,只是这来往从未牵涉到半文银钱。那些告发者所言,皆乃子虚乌有。若世伯愿意听,小侄望能细细分剖此事。”
明日升点点头:“还请世侄赐教。”
说罢,他将案子大致情状介绍给了陆渊文。
当然,一些细节明日升还是没有说出来。
他毕竟是朝廷的御史,陆渊文毕竟是案件当事人之一。有些细节若是透露,便违了朝廷的典章,原则还是要讲的。
“敢问那多旺儿,在府中是做什么的?”
陆渊文问了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明日升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稍楞一下答道:“是个在院子里头洒扫的仆役。”
“受贿请托之事,乃一个官员最大的秘辛,便是身边人也未必能知晓。一个洒扫的小厮又如何能得知?”陆渊听到这,心中已经有数,“而且世伯刚刚说了,这多旺儿领着人去郑府后,立刻就指认出了藏银子的地方。他又是如何知晓的?”
明日升凝眉不语,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世侄所言极是。而且郑知府在府城中的这一处宅子,是朝廷提供的官邸,他的私宅还在越溪县。依多旺儿所言这银子是在越溪县时收的。哪有将银子从私宅大老远运到官邸的道理。”
世伯明断。
哪怕是搁在现代,贪官污吏都是习惯将受贿所得藏在私人别墅,而不是国家提供的住房中。
“只是……这多旺儿诬告自家主子,动机何在?”
明日升沉吟道。
陆渊文之前在府学书斋中,已经思考出了答案,不慌不忙道:“世伯不妨试想,若是郑知府真的因诬告被摘去乌纱帽,谁是最大的获利者?”
“本府同知周存!若是郑知府去职,最有可能顶缺的就是他。”
明日升立刻答道,与陆渊文不谋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