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气官二代的科举路》路云青

41、危局

　　待衙役在闹事的人群中开出一条道路，明日升将多旺儿带进府衙升堂勘问，里边临江府原有官吏仆役已退出一空。
　　“多旺儿，你要状告的是本府父母，这可儿戏不得。”
　　尽管作为御史，他知道自己应当在问话时采取中立态度。但对郑起阁良好的第一印象还是让他禁不住言辞间带了倾向性。
　　“小人怎敢在御史大人跟前儿戏。小人前些日子亲眼看见，郑知府在处理完越溪县鸡鸣村秦陆两姓械斗案后，收了陆秀才的三百两银子。”
　　多旺儿之后将周存交给他的那一套谎话，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给明日升听了。
　　无非就是郑起阁在秦陆两姓械斗中，偏袒了陆氏，而后又收了陆氏一个秀才的银子。
　　明日升听罢沉思不语。
　　多旺儿话中倒是没纰漏，但终究是空口无凭，没有真凭实据。
　　见明日升面露犹疑，多旺儿不失时机地补了一句：“若大人想要看到实据，小人愿带路前往郑府，去找那三百两银子。”
　　明日升挥挥手，示意他不必再多话。
　　郑起阁终究是一府之长，现在仅凭一个奴仆的言辞便要去搜查他的家，未免过于莽撞。
　　但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总得想个法子去查清实际情况……
　　“大人，冤呐……”
　　正在这时，一声嚎哭传来，几个披发跣足的村妇冲入公堂，跪倒在地不住磕头喊冤。
　　直至明日升一声断喝，她们才安静下来。
　　几个衙役冲上来想要把他们拉走，其中一人半跪下拱手请罪道：“卑职无能，方才这帮村夫匹妇在衙门外头闹得凶猛。小的们人手着实不够，叫他们冲进来扰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明日升急忙令其余几个衙役松开村妇们，而后道：“别再让闲杂人等冲进来就是。这几人先留在这。”
　　衙役领命退走，几个村腹部不待明日升开口，便开始诉说自己的冤情：原越溪县知县，现临江府知府郑起阁在越溪村秦陆两族斗殴中处置不公，枉杀秦氏族人。
　　事毕后，郑起阁去陆氏一秀才家中坐了许久，想必是受了其贿赂。
　　明日升眉头紧锁：这与多旺儿的检举有暗合之处，莫非郑起阁真的……
　　外头，秦氏族人喧闹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将衙门屋瓦都要震动。
　　“咣！”
　　明日升一拍惊堂木，多旺儿等人吓得浑身一哆嗦，守在下面的衙役个个更加肃立。
　　“你们几个，立刻随我去郑起阁宅中查抄。”
　　明日升命令道。
　　无论如何都要给此事一个交代。
　　否则单单是衙门前这班人继续闹下去，影响都够恶劣的。
　　由多旺儿领路，大队人马开出府衙，直奔郑宅而去。
　　另一边的府学，同样闹出了大动静。
　　在府学就读的周铭书奉其父周存之命，率着一帮学中结识的狐朋狗友，将陆渊文给软禁在了屋子里。
　　这帮人突然杀到时，陆渊文正在和来福说话，忽然就听到所住屋子周围一阵叮铃咣当之声。
　　来福急忙推门想要查看，却发现门根本推不开。
　　从窗子里往外一看他才发现，屋门被人从外面用厚重木板钉死了。
　　“陆学友，你前些日子向郑知府……哦不郑起阁行贿的事儿，已经被他家的仆人揭发了。你就等着同他一道被关入大牢吧。哈哈哈哈……本公子今天就要先把你堵在这儿，以防你这个罪囚听到风声逃跑。”
　　外头，周铭书正隔门喊话，话语间猖狂之极。
　　来福听到这话，卷起袖子就要破开窗户，与周铭书一干人等拼命，却被陆渊文拦住。
　　越是危急，就越是需要冷静的思考。
　　结合来福之前所说有人状告郑起阁的话，想必是有人诬陷自己向郑起阁行贿。
　　而诬告者编造谎话，也要考虑到实际情况，才能把谎言织造得圆润。
　　自己和郑起阁产生交集，是与秦氏冲突之后的事。
　　从那时开始，郑起阁共在三件事上，与自己交集较深。
　　第一件是秉公断案，处罚了秦氏一族；第二件是给祖母送药；第三件是和府学打了招呼让自己进学；
　　而诬告者只有可能拿第一件事作文章构陷冤狱。
　　这么一来，诬告的具体内容也呼之欲出了。
　　必然是构陷郑起阁收了自己的贿赂，断案不公。
　　至于诬告的人，肯定是周铭书的父亲周存。否则他不会如此积极地上蹿下跳。
　　大脑飞速运转的同时，他还不忘驳斥外边大放厥词，一口一个“罪囚”的周铭书。
　　“周铭书，是非自有公断，怎容得你在此处胡言乱语诬陷他人！”
　　陆渊文对着外面怒斥道。
　　“你这罪囚，竟敢如此放肆！本公子念在同科孝廉的份上，本还想帮你说上两句话。看今天这样子，竟是不必了。”
　　周铭书话音刚落，四周便有一群人跟着帮腔。
　　“小小年纪，就如此心术不正。贿赂官员不说，竟还反咬周公子一口说他诬告？”
　　“看来学问好，人品未必就一定行呵。”
　　“就是，这等败类，简直辱没了府学的清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给周铭书帮着腔。
　　外面关于多旺儿状告郑起阁一案，已是流言满天飞。
　　最广为人知的一则消息是：御史明日升带着衙役抄了郑起阁的家，从中搜出白银三万两，黄金二百斤。明日升勃然大怒，已上奏都察院，要将郑起阁撤职后斩去首级。作为行贿人之一的十岁案首陆渊文也将被革去功名，阖家流放二千里。
　　在那些势利之徒眼中，陆渊文已是明日黄花，自然乐得踩他一脚，在周铭书跟前讨个巧儿。
　　对陆渊文的贬低声，嘲讽声一浪高于一浪。
　　屋内，来福气得跳脚，陆渊文沉吟不语，想着该如何摆脱困局。
　　屋外情形，则是越发地混乱，嚷叫声响成一片。
　　在这混乱中，却早有一人悄悄出了府学，往衙门去了。
　　是陆渊文刚到府学时，来他屋中的那个胥吏。
　　从那天打完交道后，他便觉得陆渊文是个好孩子，既无恃宠而骄，仗着身后有郑起阁就盛气凌人；也无恃才傲物，觉得自己身为案首就高人一等。
　　这样的好孩子，不该受被人折辱的委屈。
　　当然，周铭书那帮人是他一个小吏无法阻止的。他打算去郑知府那，让他派个人出来给陆渊文解围。
　　去府衙找，人不在。
　　按他人指路，胥吏去了郑起阁府上，却见府衙门口围了大队衙役。
　　此时的郑府中，郑起阁嘴唇哆嗦胡须颤抖，面对着搜出的三百两银子愕然不已。
　　自己清廉半生，家中存银不多且都是有数的，怎会凭空冒出三百两银子？
　　更令他不可思议的是，刚刚多旺儿带着御史明日升和他的手下，在家中七拐八拐，很快就指认了内室中一个陈旧的柜子。
　　衙役们一搜检，当中竟真如多旺儿所说，藏了三百两银子。
　　银子搜出，明日升脸上立刻阴沉下来，直到这时才将多旺儿全部的告发内容说与郑起阁听。
　　郑起阁登时反应过来：是多旺儿与外人勾结，栽赃于他！
　　他看着多旺儿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但还是勉强镇定住想要分辩。
　　“郑大人，郑大人，学中的一个胥吏来了府上，说是陆孝廉遇到了些麻烦事。一些人围着他的屋子，直要喊打喊杀！”
　　正在这时，一个家仆急匆匆跑来告道。
　　当然，胥吏说给他的话中有些夸张，无非是极力渲染陆渊文处境危险而已。
　　郑起阁急忙吩咐马武前去给陆渊文解围，却被明日升喝住。
　　“陆孝廉？哪个陆孝廉？”
　　他还记得多旺儿与秦氏族人说的，就是一个姓陆的秀才给郑知府行的贿赂。
　　职业敏感性让他本能地问了一句。
　　“回御史大人，此陆孝廉就是下官前日说过的，本府十岁的案首陆渊文。”
　　郑起阁说这话时，心中忐忑不安。
　　明日升该不会……要把陆渊文一并拿来讯问吧。
　　若真是这样，无论结果如何都会毁了陆渊文的名誉。
　　哪知明日升听到这“陆渊文”三个字后，竟比郑起阁正加着急起来。
　　“速去府学，救出那个叫陆渊文的秀才，骑最快马的去！”
　　他对身边一个颇为魁梧的武官喝到。
　　武官立刻领着三个手下来到马厩中，翻身上马加鞭往府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