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骨》夏小暖丶

11、异珍楼 3

　　云虚问道：“是什么？”

　　姜舒答：“璀璨琉璃目。”

　　念安死死的盯着盒子里的物什，“看着银光闪闪的，这璀璨琉璃目到底有何用？”

　　“这天界的神仙，尤其是武神，难免有伤筋动骨的时候，伤到眼睛也不稀奇。这璀璨琉璃目虽然练不成火眼金睛，但以其换眼，用来视物辨物却是可以的。”

　　“此物太过贵重，我不能收。”云虚的脸色煞白，但原本他就很白，以至于姜舒压根就没有注意到。

　　“账单寄给槐仙了，反正他有钱。”

　　“那我便原价买下来。”

　　你买得起吗？

　　姜舒虽然这样想，却没有这样说。

　　“来，我给你换双眼睛，你虽练出五识，但五识也只能勉强分辨出轮廓，到底比不上眼睛好使。”姜舒伸手便去摘他的白绫。

　　云虚却是摁住他的双手，露出极其痛苦的表情，“此物，于我无用。”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姜舒扔不罢休。

　　“我试过！”云虚凛然道，“无用。”

　　姜舒却是不信，“你试过？这璀璨琉璃目，是用五凤之目佐以花族各种奇花异草炼制而成的，先不说想从花神手里挖出些奇花异草是何等之难，就说这凤族本就人丁稀少，想取五凤之目也不知要耗费多少心力，你若是不想摘下白绫，直说便是，何必找借口？”

　　念安急道：“我师父是天帝第九子，他没了这双眼睛，什么稀奇宝贝没试过？师父说了无用就是无用！姜公子，你莫为难师父。”

　　天帝第九子？

　　姜舒一愣，莫名的，脑海里就闪现出槐仙的一句话：“……若不是你与天界那群道貌岸然的神仙纠缠不清，也不会弄得满身是伤，奄奄一息的趴在槐约客栈的门口，求我给一碗忘忧水……”

　　良久，像是下了什么极大的决定，咬牙道：“我送出去的东西，是不会收回来的，殿下若是不想要，扔了便是。”

　　旋即，转身离开。

　　“阿姜！”云虚急了，“你慢着，我们一起走。”他也不问他想去哪儿。

　　姜舒顿住脚步，冷笑道：“小生乃一介无官无职的散仙，有何德何能，能与九殿下同行，殿下莫折煞了小生。”言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这是怎么呢？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云虚轻抚眼前的白绫，怅然道，“他这是在恼我，跟他隐瞒了我的身份。”

　　“那也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啊！”

　　“是谁在千方百计的阻止我见阿姜，那就是谁让阿姜不愿与天界扯上关系。”云虚叹了口气，“他在前面不远处停下了，走吧，去看看。”

　　云虚一路追了过去，最后，却只拾到“步步生莲”。

　　他曾注入了一丝神力在步步生莲的铃铛上，无论他去哪里，都能找到他。

　　如今，他又不见了。

　　云虚心头一抽，他紧紧的握住步步生莲，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

　　现下该怎么办？阿姜会去哪里？

　　“师父！你的眼睛！”

　　手指轻轻去触眼睛，摸到的，却是条湿润的白绫。

　　“师父，你别哭……”

　　“我没哭……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呢？

　　只是可能和当年那样，再也见不到连姜了？

　　就像当年那样，他也是这么轻飘飘的撂下一句话，转身便再也不见。

　　那一天，那一刻，他还希冀，阿姜能听他的，能如他所愿，放下仇恨，“替他们报仇，你却会因触怒天道受罚，你觉得你父母会高兴吗？”

　　“他们当然不会高兴。”他笑着说，“他们都死了！怎么可能会高兴！九殿下，你是天界高高在上的九殿下，你代表着天界，你要信守你的天道，你要守护六界，而我，我从不信天道！父母之恩，何以为报，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天道要我爹娘死，那我偏要逆天而行！”

　　“像你这种，断情绝爱，潜心修道之人，又怎么会知晓，”他每说一个字，都显得沉重无比，每一句话，像是在心底酝酿了许久，带着酸痛腐败的气息，“又怎会知晓失去至亲是何等痛苦……以往……是我太任性，还请……还请国师大人大量，多多包涵。”

　　一声“国师”，像一根刺一样，深深的扎进了云虚的心底。

　　阿姜死了，灰飞烟灭了，再也不见了。

　　云虚终于懂了。就像是，一个人花尽毕生灵气去浇筑，视若珍宝的捧在心尖尖上，突然有一天，他散尽所有灵气，哪怕要与它同归于尽，也要亲眼看着它腐败。

　　他是那样恣意，他一声“我爱你”，不求回应，不求回报，“云虚，看在我这么有诚心的份上，就让我留在你身边如何？如果有一天你厌烦了，我一定乖乖的走得远远的，不会碍你的眼。”

　　他又是那般不羁，“我喜欢男子，碍天下人什么事？我才不管什么天道轮回，什么伦理纲常，喜欢就是喜欢。”

　　他亦是那般决绝，“国师从未真心待我，又为何期盼在我国破家亡、双亲惨死之后，依旧待你如初呢？”

　　至亲至爱离世，原来……这般……痛不欲生……

　　毒瘤一般的念头，在心底滋生。

　　潜心修道数万年，笃信天道的云虚终是忍不住，寻遍六界，终于集齐七面神镜，借助七神镜之力，逆天改命。

　　***

　　姜舒想，他应该是喝醉了。

　　不管他怎么看，眼前总是蒙上了一层浓厚的雾，什么都看不清晰。

　　大晚上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雾呢？

　　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呢？

　　“我……嗝，我酒量有这么差吗？”

　　姜舒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应该啊，我……我还能说出一句完整……嗝……的话。”

　　夜晚凉风轻轻吹拂，却并未驱散姜舒的醉意。

　　“这脚下的草地怎么这么奇怪，风一吹，就跟着晃。”

　　“怎么这地上还长了个……长了个月亮？看来，我真是醉得不轻。”

　　“不对啊，喝醉了怎么会知道自己醉了呢？”

　　“好奇怪，我到底是醉没醉？”

　　迷迷糊糊中，姜舒做了一个梦。

　　不，许多许多的梦。

　　梦里，有阳光，还有花草。

　　有一个女人在跟他招手，女人的模样却十分的模糊，“阿姜，玩累了吧，到娘这里来。”

　　“阿姜，你乖乖的躺好，娘给你讲故事。”

　　“阿姜，你又偷喝了你父王的酒。酒量不好还爱喝，小心你父王知道了罚你。”

　　酒量不好……

　　姜舒恍恍惚惚，好像真的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这话。

　　这梦境，真是意外的美好。

　　明知道是个梦，也不想醒来呢！

　　***

　　云虚把姜舒从湖底捞上来的时候，他手里还紧紧的握着一只酒壶，看着他醉得不省人事，云虚不禁摇头叹气，“唉，酒量不好，还偏爱喝。”

　　南海鲛绡，入水不濡，云虚将他放在床上的时候，才发觉，他身上的衣服湿哒哒的。

　　但云虚毕竟是看不见的，他想，许是阿姜什么时候换了件衣裳吧！

　　云虚便捏了个诀，确认衣服干了，这才替他盖上被子。

　　“也不知是喝了多少，竟一直在说胡话。”

　　将姜舒安置好，云虚便去睡了。

　　半夜惊醒，仍是心有余悸，他着实不放心，忍不住又摸着去了姜舒的房间。

　　气息还在，云虚松了口气。

　　只是，云虚觉得，他的呼吸似乎有些急促。

　　“阿姜？”云虚试探的唤了他一声。

　　他没有回答，嘴里仍听不清在呓语着什么。

　　“阿姜？”云虚慌慌张张的朝他走过去，走到床边还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他原以为，就是没了这双眼睛，他还能通过五识去感知一切，哪怕没有眼睛看不到斑斓的色彩，他还可以感知他的气息，知道他的存在。

　　可现在，他无比痛恨，为什么失去的，是一双眼睛。

　　他想唤醒阿姜，甫一触到他的肌肤，云虚却是被灼到了。

　　“好烫。”云虚慌慌张张的，“念安，念安！”

　　***

　　太清天。

　　在九重天之上，还有三清天，其一，玉清天，其二，上清天，最后一天乃太清天。

　　而这太清天乃天地始祖太上老君之居所。

　　传闻，这太上老君“出乎太无之先，起乎无极之源”，又传闻，太上老君不仅参悟，更是参透了洪元天道，到底是不是真的，也只有太上老君本人才知道了。

　　但有一点却是真的，太上老君炼制的法宝威力巨大，炼出的丹药能起死回生。

　　因此，云虚是不假思索的背着姜舒，从凡间的洛阳城，一路飞奔至太清天。

　　“九殿下，这太清天住的是太上老君，不是岐黄仙官，也不是神农族人。他病了，你不去找人治病，你往这太清天跑作甚？”一位仙童拦住了云虚的去路。

　　“彦篱，发生什么事了？”殿内又出来一位年纪稍长的仙童。

　　这位叫彦篱的仙童解释道：“是云虚殿下，他……有人病了，殿下不去找岐黄仙官，倒上咱们这太清天来了。”

　　年纪稍长的那位仙童瞧了云虚背上那红衣男子一眼。

　　又伸出手，替他把了把脉。片刻后，又探了探男子的额心。“只不过是受了风寒，有些发烧，并无大碍。彦篱，去熬一副祛风散寒的方子，给这位仙上服下。”

　　“廉殊兄长……”

　　“去。”

　　“是。”

　　待彦篱一走，廉殊便道：“他这是邪寒侵体，所以才会呓语不断。至于是什么‘邪’，小仙无能无力。后院的小屋还空着，殿下请自便。”

　　经廉殊提点，云虚恍然大悟，忙放下姜舒伸手去探他的元神，“竟是被梦魔给魇住了。”

　　梦魔是个极难缠的人物，他时常宿在别人的梦里，以梦为食，极少有人知道他的真身是个什么样子，虽然梦魔的灵力并不高强，但他能将人记忆最深处，最不想记起的事情挖掘出来，动摇他人心神。

　　一旦被魇住便会沉浸在梦中难以自拔，若无人相助，必至死方休。

　　“我需进入他的梦境之中，将他带出来，念安，你替我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