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迷宫女主人 ...
-
Part 4
海面平静无波。
片刻。
有甚么声音在水下搅拌，波浪又再次翻滚起来，雅典的黑帆三十桨船急剧晃动，像是一下子变得清醒和亢奋。细微的奇特声音渐渐增强，鼓动沉默的海风，船艏附近突然涌现密集的泡沫，洁白的水花随即绽放，转瞬之间，不知从何传来辽阔的号角声，似是无数的海螺齐鸣，拖出神圣庄严的低沉长音。
一道身影蓦地跃出。
少年英雄金发飞扬，紫袍加身，身体和发丝奇迹地没有沾湿半分，更加俨如海神降临那样，脚踏蔚蓝波浪，如履平地般站在水面。他慢慢张开了掌心，露出一抹熠熠生辉的金色，赫然是米诺斯刚才投入海中的纹章戒指。
雅典一方顿时欢呼起来。
——海洋确实荣誉了波塞冬之子。
可是忒修斯并非独自现身。
「……不认得我了吗?米诺斯。」
女神的身影徐徐浮现，她漫不经心取走那一枚戒指，细长的手指轻轻捏住精巧的饰物，透过戒环仰望耀眼的金色日轮。然后那一双海水色泽的眼眸转过来，洁白双足在蓝裙下若隐若现，她缓缓踏前了一步，唇边的微笑很浅，却带着似曾相识的轻蔑和高傲。
「还是因为妻子离你而去，就不认识妻子的母亲了?」
国王的嘴角微抿，但还是克制住情绪，神色淡然地朝俄刻阿诺斯之女颔首。
「珀尔塞大人。」
「……我只是来看外孙女而已，米诺斯。」
女神的说话轻描淡写，米诺斯闻言后，却反应极快地迅速转身，急切地扫视围观的人群。忒修斯不由得惊讶起来，好奇地顺着国王的视线游移，暗自思忖到底是哪一位公主，令到游刃有余的国王突然心急如焚。
「……父亲。」
人群中传来少女怯生生的嗓音，然后缓缓探出一截细长优雅的颈。
华丽的黄金项链精致可爱，点缀无数的紫红色宝石，像是一串沉甸甸的葡萄，累累下垂，垂落在比起葡萄更加诱人的果实之间。果实已然成熟，外皮光滑透亮，看来果肉甘美，饱满多汁，随时任人采撷，予以享用。挺翘的弧度轻颤，鲜嫩的果蒂上扬，仅以一根骨螺紫细带遮掩，勉强束住随时蒂落的果实。
克里特的民风开放，女性的服装素来袒//胸//露//乳，克里特上下早就习惯了。
忒修斯却突然脸颊微红，看着阿里阿德涅走上前，都没有反应过来。
公主的美艳侍女似笑非笑，不着痕迹地瞥他一眼。
「……阿里阿德涅啊……」
米诺斯无可奈何地叹息。
「你怎么又偷跑出来了。」
克里特国王没有生气，抬手梳理女儿的金棕色长发，倒像是一个普通的慈爱父亲。忒修斯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公主的发丝华美耀眼，有如日光流转闪烁的光辉，至于那一双金色美眸更是明亮，恰似两个小小的温暖太阳，天上的日轮因而不再遥不可及。
想必……任谁也无法对阿里阿德涅生气吧。
为甚么同样是赫利俄斯的子嗣，同样继承太阳神的金眸，她和美狄亚如此不一样呢。
——不。
他在心里暗自摇头。
美狄亚如此狠毒，她们想当然是不同的，那个女巫只想杀死他，阻止他和生父相认而已。
忒修斯的眸色微暗，决定不再多想，忍不住多看了阿里阿德涅一眼，年轻美丽的公主赏心悦目，确实不自觉令人忘却烦忧。刚才敢于和国王对峙的雅典王子，如今不过像是普通的十七岁少年，失神地凝视克里特的瑰宝。
公主没注意到。
但是公主的父亲，马上就注意到了。
米诺斯瞇起了眼睛，强忍住不悦，才没有把忒修斯丢回船上遣返雅典。他正要开口，只见侍女突然取出斗篷，轻柔地为女儿穿上，他的脸色才稍稍缓和，随即转向了珀尔塞，那一个比起忒修斯更难应付的女神。
珀尔塞突然轻笑出声，朝岸上的外孙女伸出了手。
「过来吧，阿里阿德涅，让我好好看看你。」
阿里阿德涅有点犹豫，先是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又看了看自己的侍女，她才提起了裙摆，温驯地来到了珀尔塞面前。俄刻阿诺斯之女的微笑依旧，脚踏浪花，抬手温柔地捧起她的脸颊，安静地端详了一番。
「……你是个好孩子呢，阿里阿德涅。」
她温和地安抚紧张不安的孩子，下一句却令在场所有人脸色大变。
「你将是神圣的迷宫女主人，只是——可别步上美狄亚的后尘啊。」
「……美狄亚……?」
阿里阿德涅微微哆嗦，下意识地想回头去看，无奈她的身体好像不受控制似的，只能愣怔地直视珀尔塞的眼睛，没有动弹半分。海洋女神的眸子深不可测，似是有一道晦暗不明的神谕浮沉，她无法摸清个中真相，也不知道对方降临克里特的真正目的。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些甚么。
「不过放心好了，阿里阿德涅，你是神祇宠爱的少女。」
珀尔塞的目光一转，不着痕迹掠过了狄俄尼索斯。
「神祇绝不舍弃你——这是我们的祝福，来自你母亲的整个家族的祝福。」
然后她低下头来，温柔地轻吻阿里阿德涅的眉心。
「愿你，接下来安然无恙，平安渡过考验。」
女神返还海中，克里特公主一下子虚软乏力，身子轻轻一晃，忒修斯眼捷手快，及时伸出了手，轻轻扶住了少女纤弱的肩头。温暖、柔软、芬芳，触感奇异又美妙，他瞬间亦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可惜根本不能继续细味。
「有劳忒修斯殿下了。」
侍女微笑把公主拉回怀中。
国王的忧虑溢于言表，无心继续理会雅典祭品，下令祭司长把他们押送到神殿软禁，匆匆带着女儿先行回宫。
忒修斯依然若有所思，目送他们离开，久久没有回神。他的手缓缓握成拳，彷佛仍然可以感到那短暂的残余体温。佩瑞碧娅把一切看在眼内，微微垂眸，脸色依然有点惨白，不知是不是犹有余悸，压低声音喃喃自语，生怕被那些克里特士兵听见。
「看来克里特应该不会有女王了吧。」
「女王?甚么意思?」
忒修斯疑惑地看着她，她吓得一惊，飞快确定没有克里特人听见，才更加小声地回答。
「早就有传言说，米诺斯过于偏爱小女儿，甚至……有意把王位直接传给她。」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迷宫女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