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不过耳

7、结婚

　　“砰砰——好了没有？”何兰溪拍打着房门不耐烦地问道，她觉得陆广白完全不用细细打扮，本就是个冲喜的，谁会在意新夫郎的模样。
　　“你什么事也没做，催倒是挺快。”文婶打开门，让何兰溪的手拍了个空。
　　“这可不是我催你们，韩家接亲的可来了，误了吉时，坏了规矩，冲喜没冲好可就问题大了。”何兰溪阴阳怪气地开口，她一向不喜欢文婶，但文婶家丈夫孔武有力，做着屠户生意，她一个寡妇也不想和他们闹得太难看，至少面上得过得去。
　　何月听着何兰溪这明晃晃的诅咒陆广白的话，气得牙痒痒，虽说都知道是冲喜，可到底现在还是未知数，她就是见不得陆广白好。
　　吹锣打鼓的声音渐渐近了，整齐的队伍停在了院外，陆广白在鞭炮齐鸣的声响下，被文婶她们扶着慢慢走出院门。
　　马蹄踢踢踏踏踩在路面的声音，村民们七七八八嘈杂的讨论声，混乱而热闹。
　　原本家中有兄弟的哥儿女子都该由他们背着出院门，然后再进轿子。
　　可惜陆青还在养伤，何兰溪也不舍得陆青为他受这个罪，最后便铺了红布，陆广白由文婶扶着一步一步来到轿子边。
　　“新夫郎入轿！”喜婆高喊。
　　陆广白低着头坐了进去，进去后，陆广白没有感受到狭窄闭塞，宽敞又舒适，没有给陆广白带来一点不舒服，心里对韩家大老爷又有了一个印象，大方。
　　“起轿！”随着喜婆的声音，轿夫们平稳地抬起轿子，陆广白感受着那微微的摇晃，有些恍惚。
　　吹锣打鼓的声音远远近近一直环绕在耳边，陆广白捏着衣裙，对未知的韩家有一点的恐惧。
　　时间流逝很慢，陆广白感觉这条长路好像永远也有走不完，陆广白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香囊，抚摸着上面鸳鸯的纹样，这是刚刚出房门时，林叔交给他的，是他和何月一同完成，他们都祈愿陆广白能幸福。
　　抚摸着上面的图样，陆广白心里的惶惶然终于消散了一些。
　　春日里时常有风，被吹起的窗帘柔柔地带进来，陆广白安定了下来。
　　不知道行到什么地方，陆广白感觉到轿夫们的步子明显缓慢了起来，陆广白大概预估了一下时间，觉得可能是已经进了镇上。
　　艳阳高挂，湖边的垂柳和太阳一起映照在湖面上，红轿上了拱桥，慢慢地也映入了画面。
　　有人听着锣鼓喧天的声音，还从屋头探出头看。
　　锣鼓声暂停，轿子落地，喜婆在窗边对他说，“新夫郎，到了。”
　　陆广白点了点头，就感觉有人踢了踢轿门，一双手伸了进来，陆广白被盖头遮住了视线，一时没有动作，还是喜婆说，“夫郎，出来吧。”陆广白才迟迟地伸出手。
　　长长的红布从轿外直铺到了韩府里，蜿蜒曲折，只能看着一片红色。
　　陆广白刚一下轿，鞭炮声就应声而响，锣鼓随之而来。
　　陆广白就这么在这喧闹热闹的府门口，被人牵着手一步步走到韩府正门。
　　陆广白隔着盖头，只能看见脚下那小片地方，衣裙晃晃悠悠红得扎眼。
　　韩府正门口放着火盆，明艳的火光闪烁着，陆广白轻提衣裙，跨了过去，然后被人带着弯弯绕绕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在一个院落停了下来。
　　陆广白有限的视线里，能看到那红布好像在这里就终止了。
　　进了房里，陆广白被人带着坐到了床上，一路上一直沉默的人终于开口，清脆的女声响起，“夫郎先在此处歇息，仪式还有一个时辰。”
　　陆广白点点头，他不知道他们的规矩，他们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奴婢名唤木香，在您右侧，夫郎有什么需要就招招手。”女声一板一眼地说着。
　　陆广白愣了愣，感觉她好像知道他说不了话，想着又点了点头。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陆广白坐着轻轻地动了动，今天坐了许久，有些不适，但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右边传来脚步声，陆广白感觉一个东西被放在了他身侧，陆广白下意识地低头看过去，就看到一个软枕。
　　“夫郎将它垫着会舒服一些。”
　　陆广白有些不习惯，觉得木香太贴心了，他生在农家，几乎事事亲力亲为，何时享受过这种待遇。
　　下意识比划出「谢谢」，可又觉得他可能看不懂，又忙止住了手，哪知道木香却道，“这是奴婢该做的。”
　　陆广白彻底愣住，手语这个语言，除了家里有聋哑之人，几乎不会有人会去学。
　　他是他父亲特地找人学的，亲近的人为了能和他交流也一起学习，有些相处久了也能理解他几个动作，但大多数人还是不懂的。
　　陆广白没想到他能在陌生的韩家，碰到会手语的人，或许……韩家有聋哑之人？
　　陆广白这样猜测着，还是觉得整个韩府都像一个谜团，所有事都出乎他的预料。
　　时间渐渐流逝，吉时已到，陆广白被带着去了大堂，堂室里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地坐着自己的事情，或者垂手而立，虽然都装饰着红烛红绸，却全然没有府外的热闹，反而有些压抑。
　　手中被递过来红绸，陆广白侧头看了一眼，见身侧的人完完整整地立在身旁，好像还有鸡鸣传来，陆广白心里一紧，难道韩老爷的病情加重了？
　　“一拜天地——”
　　这一句高声打断了陆广白的思绪，随着身旁人一起动作。
　　“二拜高堂——”
　　“夫夫对拜——”
　　“送入洞房——”

　　仪式举行完，陆广白被带回了之前的院子，坐回床边。
　　“未时已过，夫郎可要食一些糕点。”木香询问。
　　陆广白迟疑半晌，才点了点头，他觉得韩老爷可能不好了，就是不知道最后会如何对他，他一天没怎么吃东西，此时还是吃点的好。
　　木香去桌子上端了一盘糕点，递给了陆广白，陆广白拿着小口吃了起来，糕点细滑，还有淡淡甜香，一点也不腻人，陆广白忍不住多吃了几个，木香一直站在旁边不言不语，等陆广白吃完，才适时递上一杯清茶。
　　这实在有些不见外，陆广白定定神，没再麻烦木香。
　　陆广白吃了东西就一直这么坐在床边，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屋里的光线越发昏暗，一直没见到韩老爷人，陆广白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想着陆广白忍不住摸了摸衣襟口。
　　等天彻底黑下来，红烛透出明黄的光亮，陆广白已经又有些饥肠辘辘，又过了许久，陆广白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
　　“吱呀——”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陆广白也下意识地看过去，但被盖头遮住了视线，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了轮椅滚动在地板上的声音。
　　陆广白松了口气。
　　“老爷，管家。”木香行礼。
　　“嗯，去取喜称。”韩京墨对木香吩咐道，他声音有些喑哑，白纱遮挡着他的眼睛，他却能准确的看到陆广白的方向。
　　陆广白骤然听着来人的声音忍不住一愣，不仅仅是他的虚弱，更多的却是诧异这个传闻异常丑陋的男人声音居然这么好听。
　　久病带来的低哑，反而给声音带来了更多的吸引力。
　　木香将喜称递给韩京墨的手上，陆广白只能看见喜秤上的穗子随着韩京墨动作晃动着，下一秒喜帕飘落，陆广白突然就看清了坐在对面男人的样子。
　　传闻男人面容丑陋，身患绝症，或许早就没了人样。
　　可陆广白此时看到的，却和传闻是两个极端，让他愣愣地看着。
　　男人面如冠玉，眉色乌黑狭长，披散的长发也是如眉毛一般的乌黑，只是脸色苍白无血色，眼睛上还覆盖着一层白纱。
　　这却丝毫没有影响男人精致的容貌，反而添了一份让人不能亵渎的清冷气息。
　　此时他似乎是没有什么力气，虚靠在轮椅上，手里还虚虚握着喜称。
　　他身后还立着一个男人，面孔冷肃，不言不语安静地站着。
　　木香上前取走喜称，让陆广白回了神，这么和韩京墨面对面坐着，陆广白有些无所适从，忍不住低垂下眼睛。
　　“我们见过的。”韩京墨突然开口。
　　陆广白疑惑地看过去，就见韩京墨微微勾唇，给苍白的脸色添了几分颜色，看着更是惊为天人的美貌。
　　韩京墨说了这句话却不再开口，陆广白努力回想他们什么时候见过，突然脑海里闪过一道画面。
　　前段时间，隔着田坎他看见的那两人。
　　他当时就觉得这两人出现在哪里很格格不入，那时他们是无意间看见他了？
　　“想起来了？”
　　陆广白点点头，想起韩京墨的眼睛看不见，可他说不了话，下意识地看向韩京墨身后的男人，以为他会给韩京墨转达，但这人却是一动不动，好像没看到陆广白的动作一样。
　　“呵呵……咳咳咳——”韩京墨好像看见陆广白的动作一下，忍不住笑出声，笑着笑着就忍不住咳嗽起来。
　　陆广白下意识地站起来，慌张地张着手不知道怎么办。
　　“没事。”
　　“你比我想象的要有趣。”韩京墨道。
　　陆广白放下手，以为韩京墨在取笑他，而且韩京墨这样对答自如的模样，一点也不像一个瞎子。
　　韩京墨对着陆广白招招手让他过来，陆广白下意识地走上前，在韩京墨面前微蹲下身，韩京墨从衣袖里取出一样东西，朝着陆广白伸出手，陆广白迟疑半晌，伸手过去，就见韩京墨在他手心放了一枚玉佩，声音缓缓又充满诱惑力，“这是见面礼，我的夫郎。”
　　陆广白脸猛地红了，后退一步，差点摔一跤，陆广白握着玉佩，离得韩京墨远了一些。
　　“你怎么了？”韩京墨疑惑地歪歪头，好像很疑惑。
　　若不是陆广白看见了韩京墨嘴角那一抹笑意，便真的以为他真的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陆广白何时遇到过这样的人，让他讷讷地说不出话。
　　韩京墨看着陆广白惊惧的模样，也不想逗太过，毕竟算是他的半个救命恩人，便道，“夫郎，我刚醒过来，还很虚弱，得去休息了，今天就不能与你洞房了。”
　　陆广白脸上的红色刚褪了一点，韩京墨又来这么一句话，直接又烧红起来。
　　韩京墨始终微勾着唇，看着很是开心，此时才真的准备走了。
　　“很晚了，南星我们走吧，不打扰夫郎休息了。”
　　“嗯。”
　　随着轮椅转动的声音，韩京墨和向南星消失在门外，陆广白这才吐出一口气，这个韩老爷和他的认知差别太大了，他有点适应不了。
　　慢慢坐回床边，陆广白想着韩京墨的样子，外面的传闻可能也就眼瞎腿瘸是真的，其他都是以讹传讹……
　　不过，陆广白想着韩京墨坐在轮椅上单薄的身体，就连嘴唇上都没什么颜色，看着就是一副重病缠身的模样。
　　明明一府大老爷，却不是个稳重的性子，陆广白想着。
　　冷静下来，陆广白看了看天色，发现已经亥时，想到韩京墨说的他刚刚醒过来，醒来就来了这里，加上婚前一系列的操作，陆广白觉得这个韩家大老爷真是个奇怪的人。
　　明明是因为冲喜，被迫娶了个哑巴哥儿，却不见怒色，始终和颜悦色。
　　重病缠身，不良于行却不见郁色。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陆广白看见两个小厮端着菜盘进来，放好盘子就对着陆广白行礼，“夫郎。”
　　陆广白暂时还是无法适应这府里的规矩，下意识也做了一样的动作，小厮们却像没看到一样，放下菜盘就都退下来，晚风寒凉，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木香立在桌边，“夫郎请用膳。”
　　陆广白走了过去，坐到凳子上，就见木香还要给他布菜，连连摆手，比划着，「我自己来就可以。」
　　木香识趣退下，始终都是顺从严肃的模样。
　　陆广白觉得有人一直站在身边看着，让他有些别扭，但他也无法说出让人出去的话，只好默默地吃着饭菜。
　　桌子上放了三菜一汤，不算奢靡，但都很美味，陆广白却可能饿过了头，有些食不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