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死不能》兰芷芙蓉

1、老和尚的交易

　　绒儿是一只野兔，并无与众不同。只是某年某月某一天，绒儿被一只饥饿的狐狸追的无处可逃、慌不择路，一头撞到了一棵菩提树上，却恰逢一位得道高僧在该树下坐化。绒儿只感觉眼前金星乱冒，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击上了自己，之后便昏迷不醒。醒来之后，山依然是那座山，水依然是那样的水，可是绒儿再也没有变化了。

　　绒儿的兔老公死的时候，绒儿依然年轻。三个兔女儿，四个兔儿子死的时候，绒儿依然年轻。之后绒儿又嫁了多少个兔老公，又生了多少个兔儿子兔女儿，它已然数不清了。然而子子孙孙都死了之后，绒儿依然年轻。再之后已经没有兔子亲近始终年轻貌美的绒儿了，它已然声名远播。这片山林里所有的兔子都对绒儿尊敬有加，亲近不足，都知道它是貌似年轻的老祖宗。

　　绒儿就这样绝望的孤独着，日复一日的看着始终不变的山水。它想了各种死的办法，例如故意去寻找饥饿的狐狸，可前脚被吃掉的绒儿，后脚又会出现在那棵高僧坐化的菩提树下，而狐狸似乎吃了空气一般，依然饥饿。绒儿试过从高崖上跳下去摔死、跳入激流里淹死、跳入火中烧死等等它能想到并找到的一切死法，死后却又会立刻出现在菩提树下。

　　一日，一个猎户进山打猎，绒儿故意跳到它眼前，它想也许人有办法。猎户突然看到一只绒毛似雪的小兔子跳了出来，却舍不得一箭射死，想着抓回去给自己的小女儿玩儿。就这样绒儿在山脚下的村落里也声名远播了，猎户的女儿的女儿都死了，绒儿也依然是只小兔子。从此远近的村民都来祭拜这只兔子，像神一样的供奉，希望能沾染上一丝仙气，从而可以疾病全无，长生不老。

　　没有人敢圈养着绒儿，人们生怕亵渎了神灵。绒儿被放回归了山林，时常都有善男信女们供奉各种兔子爱吃的食品到山脚下，也没有人敢随便猎杀这里的野兔，而这个山林里的兔子都沾了绒儿的光，繁衍生息。这个山林也被人们命名为神兔岭。

　　一个秋后的午日，千年孤独着的绒儿躺在草地上，晒着暖融融的太阳，听着树林里的鸟儿唧唧啾啾的鸣叫声，却觉得悲从中来。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菩提树下坐化的高僧，不由得咒骂着，死也不挑个地方，要么把祖奶奶带上也行啊，要么就给点儿其他的本事，像什么变化成人啊之类的，也比这样当个千年不死的没本事的兔子要强啊。

　　骂骂咧咧中，绒儿感觉眼前一花，那日撞树后的感觉似乎又重现了，眼前金星四冒。那个坐化的老和尚竟然眉眼带笑的出现在眼前。眼看仇人就在眼前，绒儿恶由胆边生，一骨碌从草地上跳了起来，呲着兔牙扑向老和尚。老和尚微一转身，让过了这恶狠狠的一撞，说道：“你这个孽障，贫僧此行前来是特来度化你的，你竟然想咬人！”

　　绒儿转身看着老和尚，气愤之下，身上的绒毛依然直立，准备着下一次的撞击。

　　老和尚道：“你不是想死吗？贫僧可以帮你。”

　　“怎么帮？”绒儿气哼哼地问。

　　“一位仙人需要到人间历劫，可是这个劫想要顺利度过却有道门槛儿。需要他能够在人间自发自愿地为了别人而死，才能顺利度过此劫，否则就得一直在人间轮回。”

　　“为何要我帮？”

　　“仙家历劫的事，按照仙规，仙家是不能插手的。可你不同，你的存在本是意外，既不位列仙班，又有不死之身，由你插手促成此事，现下是唯一的选择。”

　　“可我能怎么帮？”

　　“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贫僧只能将你变成人形送到人间，能否让他顺利渡劫，贫僧既不能干预，心中也无定数。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绒儿在人间度过了数年，喜欢人世界的七情六欲、人情冷暖。以前还总想着如果自己有些仙力，也幻化成人形过过当人的瘾。现下有如此好的机会，又如何能错过，更何况这老秃驴还答应有可能让自己摆脱这千年的孤独。绒儿在心里暗暗的劝自己。

　　“好吧，我答应，最坏也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不是吗？”

　　和尚笑了笑，说：“你要帮的这个人，叫做燕飞烟，是忠王府中的大公子。”

　　燕国忠王府，世代战功累累，守卫燕国的边疆，抵御着东胡的入侵。人人骁勇善战，擅长骑射。

　　绒儿本是只雌兔子，现下却被变成一个少儿郎。当兔子的时候，绒儿毛色光亮、通体雪白、手上的触感极好。所以在被猎户的女儿圈养的那几年，被当做心肝宝贝似的宠爱。后期因为它的长生不死，再无人敢那般宠爱它了。现下却被变成了一个少儿郎，也是男生女相，柔美有余，刚硬不足。玉骨冰肌，一张椭圆的小脸，兔子天生的胆小在眉眼中尽情的显现，眼神却是老而不死的成熟。

　　对于这件事情，绒儿毫无胜算。她只是想着如果做了，成了，能让自己摆脱那深入骨髓的绝望的孤独；不成，也能让自己从无变化的人生中有了一些波澜。也许在事后，再次陷入孤独时，添加了一些有滋有味的回忆，毕竟在人间走了一遭，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在忠王府门外晃荡了十多天，一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获得个身份，合理地走进这个大门。慢慢地，她逐渐熟悉了王府中进进出出的人。

　　每日酉时，王府的二公子必然会带着两个小厮出门，骑马向西而去，戌时而归。去时干净利落、归时汗流浃背，想来必是去哪里玩耍的很尽兴。

　　绒儿非常喜欢这个二公子，容颜俊朗，脸上始终带着笑，他一出现，似乎阳光也变得分外明媚。绒儿多希望老和尚说的人是这个二公子啊！

　　偶尔，她也会见到大公子。这个燕飞烟容颜比二公子要俊美得多，但是面色阴沉，眉眼清冷，眼神如刀剑般凌冽，周身上下阴沉沉、冷森森，让人避让不嫌。

　　绒儿一见到这个大公子，就想起来那只饥饿的狐狸。当初就是因为它的穷追不舍才让它慌不择路的撞到了那棵倒霉的菩提树上，由此才有了后来这悲催的命运。让这样的一个人能自觉自愿为别人而死，绝对是痴心梦想！老秃驴，没事儿逗你祖奶奶玩儿啊！绒儿在心里不知道骂了老和尚几百遍。

　　这日的酉时，二公子燕飞雪如常带着两个小厮走出王府的大门。从小厮的手里接过枣红马的缰绳，飞身上了马，一行三人向城郊的习武场飞奔而去。枣红马正疾驶中，突然一只雪白的兔子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从道路中间飞奔而过。燕飞雪眼前一晃，却突然看到一个人影在前，为了怕马撞伤人，他慌忙一拉缰绳。枣红马在疾驶中突然被勒住了缰绳，前蹄猛地抬了起来，待落下时马下已然传出一阵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和一阵惊呼声，一个人已经倒在马蹄下。

　　燕飞雪急忙跳下马背查看，却见倒地的人一身乞丐打扮，年纪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脸上虽然很脏，五官却像女子一般的清秀，咋看之下还以为是女扮男装。马蹄落下时，似乎正好踩在前胸，应该是断了几根肋骨，此时人也已经痛晕了过去。燕飞雪将小乞丐抱上马背，调转马头向王府飞奔而去。就这样绒儿已断了三根肋骨的代价，进入到了忠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