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阁》宜苏

76、不死解药

　　言执眼都没睁：“个把月未痊愈的少傅大人，经神医妙手，未出几日便恢复了，可见周先生医术高明。”
　　这么…厚脸皮的说辞从他言执口中说出来可真是一点都不意外，周千千底子里的小叛逆突然就被刺激出来了：“呵…本神医的医术还需要从你那搞虚名？”
　　“在朝廷，当朝太子少傅可比周神医的名气大。”言执也不甘示弱。
　　“那少傅大人只需要一个命令就成了，何苦用这招苦肉计引我现身？”
　　“呵…又不是为了你。”言执学着他的口气也嘲弄了他一下。
　　周千千翻了个白眼没理他，嫌自己多嘴问那一句，少傅大人的苦肉计使给谁看的根本不需要问都心知肚明。

　　病患就在怀才殿，周千千也不写方子，直接从前堂配了药，外敷内服的一并派人捣鼓起来了，才又转身回后院的卧室。
　　言执已经自己坐了起来，披着那条皇上御赐的上好貂裘靠在那里，玩味地看着他走近。
　　“一个早该看破红尘的神仙竟然也会动真情～真稀奇啊！”

　　周千千似已习惯了他的冷嘲热讽，自顾地倒了杯水给他递过去，顺道反击：“那也没有一朝帝王与江湖侠客的禁忌之恋来得刺激！”
　　言执却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真不要脸啊……周千千瞧着他一副欠扁的样子，要不是打不过，刚刚那杯水应该泼到他脸上才对。

　　“周千千。”
　　言执冷不丁地连名带姓叫了他一声，周千千许久都没听言执这么喊过自己了，条件反射般猛地抬头：“嗯？”
　　喊人的那位神色分外认真，面上仿佛透着一点笑意，可再细看时，唇角眼眸却都未动——这种感觉……就像已经被他看透了一般。

　　果然，言执的下一句宛若一道惊雷落在了周千千头上：“你接受少堂主的身份，是为了保护太子胞妹～还是，为林隐回报仇？”

　　他就不能问得……委婉一点嘛！脑瓜子都被这雷劈得嗡嗡的，周千千根本来不及思考他的问题，满脑子充斥着：他怎么知道槿儿的存在？他会不会杀了槿儿灭口？他是不是已经动手了？我该怎么办，要不要咬死不承认……

　　言执料到他是这个反应，索性也没打扰他，任他在那天人交战了许久，直到僵硬的身子如泄了气一般松动下来后，才又开口打消他最后一点希望：“周千千，不论想报仇，抑或保护乐正槿，你确定不和我商量一下？”

　　商量？“你能不能……放过槿儿？”周千千的声音中透着绝望的沙哑，整个人空洞洞地就跟被抽离了所有灵魂似的。
　　言执饮尽他刚刚递来的水，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有些失落地开口：“原来，在你眼里，即使死过一次，我也如此令人憎恶害怕。”

　　周千千诧异于他语气中的失落，只觉得被抽离的灵魂在慢慢回归□□。然后听到他继续说道：“分明该恨的，是我才对。你欺骗一朝亲王，假死遁逃，又用药差点至我于死地，甚至一夕之间惊得正言堂魂士叛变……周千千，你还怕我什么？”
　　他问得十分认真，又句句属实，让周千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只是为了自保，假死遁逃的同时，给了皇上那瓶药就根本说不过去了……

　　眼瞧着眼前这个人因自己这一席话升起了愧疚感，言执也无意再追究，可能在地位上，自己本来就处于优势，冷不丁地被一直备受压迫的手下从背后捅一刀这件事，真是……再正常不过了。笑了两声，这事算是过去了。
　　周千千却从这笑中听出了他们二人作为朋友最后的情谊。

　　“若你是来报仇，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你不清楚真相，而且就算动手也没有胜算；若你想保护乐正槿……相信我就好了。”
　　周千千后来仔细思量过他的这段话，只恨自己当初没听。

　　唐少傅在怀才殿住了不足十日，便着朝服上殿早朝了，周神医的名声一时大噪，求着看病问药的高官简直踏破了怀才殿的门槛，周千千为了掩盖自己真正想要研究的药，对那些送礼看病的几乎是来者不拒，彻底忙了起来。
　　终于，太子乐正栎三岁生日前的某天夏夜，周千千带着药夜访了清心殿。

　　夏天的夜里，虫鸣蛙叫本是这个季节独特的美妙声音，周千千却没有任何心情欣赏，皇上今天早朝下了旨，太子三岁诞辰，特许唐少傅陪同入主东宫。
　　脱离清心殿所在的皇权中心，言执带着乐正栎住在东宫，那基本上就算是把栎儿的小命交到他手上了……周千千怎么可能放心。

　　“皇上醒了，请周先生进去。”
　　等了一小会儿，终于有人来传话，周千千握紧了手中的小瓶子，迈着大步走进了清心殿。

　　乐正澈着亵衣，披了个外套坐在前堂，在他行礼之前就制止了他：“先生说来找朕有急事，无需这些虚礼，速速说来。”
　　周千千稍作犹豫，撇了一眼站在殿内的宦官，乐正澈会意后摆了摆手让众人退下。他便也不含糊，把那个小瓶子递给了乐正澈。

　　“药，配好了？”
　　周千千正正衣襟，拱手道：“是，我在正堂的几个人身上试过了，确实有效。”
　　乐正澈有点发愣，期待了那么久的东西突然到手，就是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担心……他盯着那瓶药，这次的药瓶周千千依旧用了白玉材质的，握在手里清清凉凉——这么一瓶不起眼的东西，却足以摧毁令世间众人都闻风丧胆的正言堂……

　　见他还在思考，周千千的腰弯地更深了些：“皇上，周贵妃也用了此药。”言外之意，我亲妹妹都没有问题，就不要再犹豫了！
　　乐正澈闻言，终于将视线从那个小瓶子上收了回来，看了一眼他：“是么？贵妃有什么不舒服的反应没有？”
　　“没有。”严格点说，应该是目前没有，但周千千太急于借乐正澈的手摧毁正言堂——这个残害他所爱、逼迫他、囚禁他的门派！
　　乐正澈点了点头，将小瓶子攥在了手心。
　　“辛苦先生了，不过今日天色已晚，具体如何用这个药，还是明日早朝后麻烦先生再跑一趟，我们详谈。”

　　周千千本想再争取一下，这么重要的东西横空出世，多出一晚就有可能生太多变故，但细看了乐正澈面上确实有疲色，心想他心里应当有数，便也没再说什么，问了安便退下了。

　　清心殿内，面带疲色的乐正澈却一直在前堂坐到四更天，才唤人：“传不听长臣阮如安即刻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