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阁》宜苏

75、又入怀才

　　唐少傅在不听殿这一养，竟养入了冬还没见痊愈。不知道的都以为少傅的身子多虚呢。
　　朝天殿的乐正澈却知道他在气自己那天封他少傅，然后还跑掉了。
　　可自己一届帝王，又不能动不动地就去不听殿找他，就算想念得紧，也只能在早朝时询问阮如安以慰藉了：“少傅的身子还没好么？”
　　阮如安挪出御道，拱手：“禀圣上，唐大人虽有好转，但天入寒冬，修养得便……慢了些。”

　　其实痊愈没痊愈他还真不清楚，只知道能下床走路了，毕竟御医诊出来的“止血没做好”这一条全然是他的责任，所以在饮食起居的照顾上也是尽心尽力，只不过看病疗伤方面，他实在不擅长，所以只能是唐止三让他说什么，他便说什么。

　　乐正澈轻轻叹息了一下，人在自己跟前的时候没有办法，现在人在外面，自己更没什么办法，稍作思索了一番：“不听殿不是已经查出来，正言堂少堂主在京城落脚的地方了么？”
　　“是。”
　　“拿朕的旨意，去请少堂主入宫，朕有事问他，少傅既然有好转，便一道送回来吧，让这位周神医顺便给他瞧瞧。”
　　“是。”果不其然，唐大人前两天就说过，就算自己没痊愈，过不了多久也该回去了，真是掐准了这位主子的耐性。

　　周千千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再一次踏入怀才殿。
　　院子里面很明显最近刚被打扫收拾过，前堂的门开着，风吹过，里面飘出来丝丝的药香让周千千有一刹那的恍惚……仿佛，一切都不曾变过。

　　可当年那个自诩一身傲骨的周神医已然不复存在了。
　　当下站在院子里的这个人，无论站姿还是神情，都规规矩矩、一丝不苟，也算对得起“少堂主”这个名衔了。

　　阮如安带着皇帝口谕亲自找上他，他也没多想，收拾了东西就来了。
　　京城人多眼杂，隐在一个偏僻的院子里本就不是长久之计，堂内的事办得倒是方便，可他一个捣鼓医药的，寻常想找点药尚且能派人寻来，一旦涉及熬药、煎药，还有一些特殊药材散发出来的那个味道，能萦绕在整条街道上两三天不散。
　　与其被人在暗地里打探，不如直接搬到明面上，毕竟身处皇宫，又是皇上的座下上卿，住在怀才殿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者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周千千进门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去清点药材，看来皇上已经找了太医院的人来看过，有些不能久放的药材已经被换成了新的，他只需要简单整理一番，刚收拾完，门外就传来了声音：“皇上驾到——”
　　周千千旋即出门，在乐正澈踏入小院的同时，跪了下来：“草民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乐正澈上前扶起：“朕说过，周先生见朕无需行礼，快起来。”
　　“谢圣上。”

　　“这次请先生入宫，是想先生为唐少傅调理调理身子，这会儿约莫快到了。”
　　乐正澈的话音刚落，就有人来报说少傅大人已入宫，他随即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便领着周千千走入前堂，再转身时，手上便多了一个小药瓶子。
　　那白玉做的小瓶子晶莹剔透，瓶塞是上好的红檀木打磨上蜡制成的，周千千一眼便认出，那就是在凤鸣阁大火、魂士叛变的前一天，他给乐正澈的那瓶药。

　　“先生可还记得这药的配方？”
　　当然记得！他一度怀疑自己用这个药杀死了当朝言亲王，怎么会忘了……时隔那么久，那份担心恐惧之情重新涌上心头时还是会激得周千千眉头紧皱：“记得……”

　　乐正澈却是全然不同的心境：“记得就好，朕需要先生再配一瓶。”
　　紧盯药瓶子的目光骤然抬起，不明所以：“再配一瓶？”
　　“是，但这次，先生一定要多推敲推敲其中的药理毒理，朕觉得，先生此前想要寻的解救妹妹的解药，需从此药入手。”
　　周千千的脸色变得很复杂，乐正澈说的应该是给正堂人用的改造后的长生不死之药，虽然他手上那瓶药也是用他当时推敲出来的一些药材，凑巧炼制出来的，当初只是试了对正常人用的功效，尽管还不清楚为什么会在言执身上造成那样的效果，但是……他为什么要让自己炼制一个足以瓦解正言堂的药呢？

　　见他犹豫不言，乐正澈将那个白玉瓶子重新收了起来，仔仔细细地揣到怀里，才又解释道：“你与皇后在外隐居期间，虽然能够暂时压制她体内的毒性，没办法根解，甚至，一味压制只会让毒素累积，让她的身体更糟。就算正言堂这次不动手……”下一句话出口前，乐正澈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要找个合适的措辞：“她应该也命不久矣了……”

　　正言堂出手杀人的指令上，盖的是大长老的私章。
　　周千千上次携幼主回朝时，乐正澈就找机会问了林隐回的情况，后来也在言执那旁敲侧击过，了解到这个毒如果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强行压制，反倒会使其毒性在发作时愈强，直至压制不住……
　　在林隐回之前，还没有人体会过压制不住时的后果，所以当正言堂派在林隐回身边的人传回来，给了解药后人更生不如死了的消息后，就连言执也没有办法，只能建议乐正澈了结了她。

　　提到故人，周千千内心压制的伤痛顿时喷涌而出，如一道猛烈的水柱，自内而外冲得胸口闷疼闷疼的。
　　他的沉默让乐正澈有些摸不准。就在乐正澈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终于听到了一声：“好。”

　　言执是坐着软轿被送来的，身上披了一件上好的貂裘，在这个冬日里少有的晴天下，整个人也不如之前那般精神了。
　　周千千本来以为那毫无血色的一张脸是因为一路凉风吹得，结果在揭开他肩上的包扎后，才终于被吓到了。阮如安跟他说过，言执左肩的剑伤是三个多月之前留下的，可眼前一揭开，竟然还往外渗着血，伤口周围的肉已经变成青黑色了，更别提淤青都扩散到左臂整个上臂……
　　这……难道伤他的剑上有毒？——不对，一般刺杀重要人物不会下这种不致命的毒，不然不是等着被报复么，而且如果有毒，以这位唐大人的能力，找解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么……

　　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情况，周千千仔仔细细地观察了那个伤口后，才撇着躺在那里闭目养神的言执道：“啧～不愧是少傅大人，对自己下手挺狠的啊。”
　　这分明是每当伤口要愈合的时候，又强行刺开才会导致的现象，周千千不由得怀疑，刺进去的第一剑估计也是言执自己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