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阁》宜苏

69、置之死地

　　“做少堂主可以，但我要去京城。”

　　言州方宅，方徐子一脸笑意地看着这位夜晚潜入的不速之客。

　　方宅的守卫森严，周千千翻墙进来还没有站稳脚，就被架到了方徐子跟前，这个人往那一坐，就像是知道自己今天晚上会来似的，也不吭声，周千千无奈，闷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快，快放开少堂主。”笑够了之后，他终于有所动作。

　　周千千揉了揉被架酸的胳膊，十分戒备地盯着他。
　　“我说了，要我做少堂主可以，我要去京城。”

　　方徐子挑了挑眉：“你去京城做什么？”

　　“当然是……”周千千下意识地就要回答，却见他眼神中分明带了点试探的意味。
　　顿了一下，继续道：“当然是正言堂需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方徐子明显不信，但还是笑了，他不需要知道周千千的真实用意，事实都是用来看的——话是说来听的，他在意的，是周千千要认识到自己的身份。

　　“明日我给你写一封亲笔信，你带着去京城找邹毅，今日便在寒舍歇下吧。”言必，就打算离开。
　　“等一下……”
　　周千千叫住了他。

　　方徐子没有回头，堂外天空那轮明月分外皎洁。
　　“林……皇后，皇后被葬在何处？”

　　就算是没有看到周千千的神情，那颤抖的、近乎乞求的语气也让方徐子顿时心生一丝同情——不过也就那么一瞬。
　　“我告诉过周少堂主，林皇后一直在皇陵。”

　　周千千绝望地闭上眼睛，强忍下鼻头的酸意。
　　这段时间以来，他全身心地投入到为母亲治病、调理身体，事事亲力亲为，不是他有多孝顺，而是他想这样麻痹自己。

　　他自觉不如言执那般超脱，不如乐正澈那般大义。俗人一个，觉得心上人就是要时时刻刻守在身边的。

　　他欣赏、爱护林隐回。
　　尽管这个女人在最好的年华被迫经历了那么残酷的事情，都不曾颓废放弃。
　　对周千千来说，在看尽了江湖朝堂的恩恩怨怨之后，那颗心本该早就冷了下去，但每次看到这个女人，都会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无关功利的美好存在。

　　可为什么那一群人那么地残忍！

　　若是以前，他尚还能忍。
　　如今被逼到这样的地步，再忍下去，他害怕终有一天，被他小心藏护的槿儿也会和她的母亲一样的下场……

　　再睁开眼睛时，屋内就剩下周千千一个人，眼眸中血丝通红通红的，眉间却不再是那份无奈的委屈，更多地渗入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快意。

　　周少堂主就该有正言堂少堂主的样子啊！

　　京城不听殿，阮如安终于获取了来自周千千的最新消息——重登正言堂少堂主之位。
　　关于那位女子，自打周千千动身前往苗西，就不见她的一丝消息了……不出意外的话，是正言堂的手笔。

　　“如何？阮大人这个不听臣做得可还惬意？”
　　说话的正是最近极力想要撮合阮如安当自己孙女婿的大学士白俞白大人。

　　最近正言堂动作频繁，不听殿正是繁忙的时候，阮如安实在是没有精力招架这个祖宗。之前委婉的搪塞拒绝根本就行不通，索性就想要明说了：
　　“白大人，在下目前还没有成婚的打算，况且选秀时已经见过白小姐的真容，实在是在下配不上。”

　　换句话说就是“不是我喜欢的型”呗。
　　白俞的脸色突然变得有点精彩。
　　“老夫听起来，阮大人的意思怎么更像是小儿配不上你呢？”

　　阮如安见他有气，赶忙站起来拱手：“白大人不要误会，实在是国事未平，在下无心成家，您这番好意，我担当不得啊！”

　　见他足够诚恳，白俞脸上的怒色消退了些许，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阮大人刚刚说，国事未平？慎言啊！”

　　“国事未平”这四个字，搁到战时说没什么，但现如今乐正王朝四方通商，没有任何大规模的天灾人祸，这四个字就有了其他意义——要么是朝中奸臣当道，要么就是皇帝……昏庸了。

　　阮如安意识到自己失言，赶忙再一拱手。
　　白俞这才拂了袖子离开不听殿。

　　许是最近被正言堂的种种消息搅得心神不宁了，他才说出那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白俞走后，阮如安在原地愣了许久。

　　“报！言州密信！”门外不听臣的声音传来，阮如安方才收回心绪。
　　“呈来。”

　　陈开那张薄薄的信纸，饶是已经多方猜测做足了心理建设的不听长臣，此时也怔在了原地，半晌挪不动一步。

　　之前一直跟着周千千的女子，竟然是太子生母——皇后林隐回！

　　可为什么？
　　为什么皇上只让太子回来了？

　　如果太子的生母是皇后，那就说明当初凤鸣阁那场大火十之八九是假的了……毕竟那场灾难里面就死了两个重要人物——林皇后和周神医。
　　现在周千千没死，林皇后也……

　　“那个女子现在何处？”

　　传信的不听臣迟疑了一下，道：“不清楚，但……十有八九是被正言堂灭口了，目前还在确认中。”

　　又是…正言堂！

　　阮如安顿感费神，抬手揉了一下额头。
　　“周千千那边呢？”

　　“目前打听到似乎要来京城，不过也是不确定。”

　　终于挥了挥手示意人下去了。

　　不听殿的规模在阮如安手下虽然逐步壮大着，但收集消息的速度和精确度远不及正言堂，尤其是类似林皇后这样的机密消息，阮如安基本能够确定她已经死了，不然正言堂是不可能会让这样的消息流出来的。

　　人都没了，就算知道那个女人是皇后，不听殿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算是禀明圣上……
　　阮如安现在甚至都不确定这件事是不是皇上主导办的。

　　莫名回想起白俞调侃的问候“阮大人这个不听臣做得可还惬意？”——相当不惬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