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阁》宜苏

55、直谏之臣

　　言执不语，盯着他良久，耳边小太子的哭声不断，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直到乐正澈询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周千千额上已经冒出了冷汗，来自这个人的威慑力已然强大到让自己几近站不稳了，倒下去的前一刻，他看到言执不知从哪里取出来了一粒药丸。

　　乐正澈在外面很是疑惑，听南孔说小太子已经哭了一会儿了，搁言兄现在的性子，应该不会为难一个奶娃娃呀。
　　但身后站了这么多人，他又怕推开门后看见言执真的在做什么……

　　没有乐正澈的命令，屋外的众人就那么等着。
　　其实乐正栎也没哭太久，只是乐正澈太害怕言执真的对一个尚在襁褓的稚子做些什么了，终于等到里面的人把门打开时才重重松了一口气。

　　“奴才手拙，刚从少堂主这里学了哄孩子的办法，本想用来哄好太子，结果越哄闹得越厉害了。”

　　周千千眼睁睁看着言执翻书一般地换上了一副和蔼谦卑的神情，压在四周的那股子沉沉的气场忽然就松了，就连言语措辞都是常见的宫中宦官的样子。
　　那摧眉折腰的模样，任谁也会不觉得眼前这个人和正言堂堂主有半毛钱关系。

　　狐狸，还是那个老狐狸！

　　周千千有点怀疑言执的这个模样根本就是做给乐正澈看的。
　　但是这出戏，自己是真的不敢再看下去了。

　　太子还在哭，南孔领着两个奶娘紧步走了进去。其他侍从也随即有序涌入。

　　屋外，乐正澈和言执倒是一副轻松的样子，刚刚吞下去一粒不明药丸的周千千却觉得浑身都难受得厉害，寻了个借口就撤了。

　　太子归朝，中秋佳宴，皇上高兴，朱笔一挥就大赦了天下，逆贼林目因有国丈爷的身份，免了死刑，判处流放。
　　整个庆宴中，终于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周千千得了林目的消息，在中秋节后一天一早便启程离京了。
　　南孔则是领了皇上的赏后，含着热泪衣锦还乡了。

　　朝中终于趋于安稳。
　　经过一整个冬天的休养生息，这一年的春天显得格外生机盎然。

　　为顺应民心，皇上下旨增设恩科取士，举国欢庆。

　　这场空前绝后的恩科，让礼部侍郎拿着拟录入正榜的名单往清心殿跑了三趟才确定下来，足足三百九十人，其中二百多人竟然都是各地的寒门学子。
　　倒不是说那些富家子弟们不行，而是近年来的官场风气过度打压寒士，累下了太多能人在今年一下子涌了出来。
　　人才济济，皇上特赐加设幅榜，又洋洋洒洒地录了二百多人。

　　三月殿试上，内阁呈来了十道时务策，乐正澈当着那些大臣的面扔给了唐公公，让他圈出一道作为试题时，听得稀稀疏疏三两声倒抽冷气的声音，这位唐公公头也没抬地随意圈出了一道。
　　等到他们选出来的一甲三名的文章呈到清心殿的案上后，乐正澈也只是瞟了一眼。

　　恩科取士是言执的主意。
　　朝廷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消耗，太缺人才了，所以选上来的这一批人根本就不用担心质量问题，至于官场沉浮，那就是时间问题了。

　　倒是言执细细地看了那些文章，发现了一个问题——春闱后礼部侍郎三次呈上来的榜单上，每每都列在第一个的那个阮如安不在一甲之列，甚至不在前三甲。
　　他当时留心问过这位阮如安，礼部侍郎对他很是称赞，说是难得一遇的大才子，大才子怎么会不在前三甲呢？

　　又是什么官场黑幕？

　　他与乐正澈简单说了这件事情后，阮如安的文章很快呈了上来，却只有春闱时写的，乐正澈前后浏览了三遍，也叹息其才思敏捷，审时度势的同时还不主故常，是个当官的好料子。

　　只是内阁和礼部统一口径都说阮如安只写了这一篇就文思枯竭了，后面的文字不堪入目，迟迟不愿往清心殿送。

　　乐正澈觉得最近是不是太惯着这些朝臣了，敢这么和自己打马虎眼，立即就让唐公公持圣旨直达内阁取那篇“枯竭”的文章来，顺便提了当值大学士白俞到清心殿候着。
　　可怜这位须发尽白的阁老进去后就一直跪在那里，不敢站起来。

　　当乐正澈陈开阮如安的文章时，就明白这个“枯竭”所谓何意了。

　　“白大人，站起来说话。”
　　见皇上看完后最起码没有发火，白俞才敢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你也算三朝老臣了，怎这般没出息？”乐正澈笑骂他，不就是写了点骂朝廷无可用之人，骂皇帝身边老臣纵容，新臣畏缩，骂乐正王朝在他乐正澈这一任国君上后宫子嗣艰难，朝堂乌烟瘴气么？

　　怎么能说文思枯竭呢，人家这说的可都是有理有据的大实话！

　　言执接过去看了一眼后，也不禁莞尔。

　　“皇上，我等老臣承蒙圣恩不嫌，加赐内阁大学士至今，骂朝廷的文章看过很多，只是这位阮如安的字，实在……实在太不中听啊！”
　　里面还把他们内阁六学士骂成了只吃干饭的糟老头子……

　　虽然乐正王朝的内阁仅作主理官员任免的议政机构用，说白了就是几个已经该告老还乡的但还有些威望的老臣卸去原有职务，领着朝廷的俸禄养老的同时，给皇帝对朝臣任免时撑撑架势而已……但这个架势怎么说也是朝廷的脸面呢！

　　“白卿只道不中听，却不言我朝如今正是需要直谏之臣。”

　　白俞还想挣扎，抬头看到皇上眼底已经有了冷意，才终于想到自己在朝廷中的作用——“撑撑架势”——
　　“皇上明鉴，老臣糊涂，这便回去再召内阁学士重新拟一份名单。”

　　这事总算平静了下来。

　　乐正澈却忙了起来，这位阮如安如他的意当上了状元郎任翰林学士后，每入朝天殿上早朝时，势必要谏一谏后宫空虚一事，每每都惊的整个殿中鸦雀无声。
　　可怜“正是需要直谏之臣”的乐正澈每每都是扶着额下早朝，自己选出来的人，虽然还能忍，就是烦了点……

　　不得不说这位新科状元实在是用不完的精力，最终硬是磨得言执都看不下去了，才给乐正澈出了个招——选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