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阁》宜苏

47、恨之入骨

　　言执深情如斯，乐正澈醒来的时候，一眼便撞进去了。
　　有一阵子的不知所措。

　　眼眸流转，皆是说不明却道不尽的缠绵。

　　从知道言执没死开始，这几日乐正澈反倒平静了很多，甚至盼着他多睡几天，能让自己肆无忌惮地多在榻旁陪伴些时日。
　　说到底，还是没有做好直面自己真实情感的准备……

　　“你醒了。”
　　禁不住他这么一直盯着，乐正澈终于开口，言语间比想象中沉静。

　　言执莞尔：“皇上辛苦了。”

　　堂堂一国之君，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也不管什么丢不丢人了，俯在言执身旁，把这段时间一直压在心里的情绪彻底发泄了出来。
　　言执勉着力气抬手抚上了他的发间，哄孩子似的轻揉着。

　　“对不起…对不起……”

　　南孔在门外守着，乐正澈终于没有大哭出声，稍许，微微颤动的肩膀也安静了下来，竟然又睡过去了……
　　毕竟最近真真是大悲大喜，再加上连日衣不解带，终于看他醒了，可不得睡着么。

　　也是让躺在床上那位心疼到了骨子里。

　　到了传早膳的时候，南孔小心推开门，隔着帷幔正打算请示圣意，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南公公，皇上睡着了，且声音小些。”

　　愣了一下，听出来是言执的声音之后，开口问道：“言……亲王，您可算醒了，老奴这便传御医过来。”
　　“不用，你先过来。”

　　“找条毯子给皇上披上。”
　　“是。”

　　“他近日定是累着了，让他多睡会，你在外面候着，非传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是。”

　　南孔极其小心地退出房门，迎面就看到方徐子过来了，赶忙迎了上去，拉着他走远了些才开口说话：“言亲王已经醒过来了，皇上还在休息，吩咐了不让入内。”

　　方徐子了然，毕竟难得的二人世界。便随南孔在院里的一个小亭子下坐下了。

　　“南公公，恕在下唐突，想请教一二。”
　　“呵呵……方堂主言重了，但问无妨，老奴可说尽说。”
　　言外之意，不可说的你就算问我也不能说。

　　方徐子虽然知道他有这套说辞，还是问了出来：“南公公可知，对言执，皇上到底是什么态度？”
　　“这……圣意难测，而且这中间的弯弯绕绕，世俗伦理，不是我一个奴才有胆量揣摩的，堂主问的这个问题，怕是不会有答案。”

　　“自然，主子们的事情，我等尽管尽心尽力地办就行。”
　　最起码只是牵扯到“世俗伦理”了，方徐子在心中稍安，但是……

　　“方堂主所言极是，不过老奴也有一件事情，想看看能不能从您这走走正言堂的后门，买个消息？”
　　“南公公请讲。”

　　“近日的北州城外，可有异动？”

　　南孔的这个问题，可谓正中下怀。
　　言州在“安葬言亲王”之前就进入了作战状态，彼时方徐子还以为是单纯地确保这个假的葬礼万无一失才搞的那么一出，但是直到现在，战时状态还没有解除，巡逻的士兵们不减反增，尤其是城主每次秘密觐见皇上之后，城内外的布防都会增加兵力，这渐渐搞得正言堂在言州城内外的消息传递得也不甚及时了……

　　“在下只知道，葬礼之前，我朝的边防都十分安稳，没有任何异动，但是之后，在下就不敢保证了。”
　　南孔以为他说笑，“正言堂的消息网上天遁地，无所不能，无人不知，堂主这么说，是不肯卖我消息了？”

　　“南公公说笑了，正言堂的买卖讲究诚信，不敢保证的消息，在下确实不敢卖，而且，加强布防一直都是皇上直接对城主下的命令，南公公难道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看他真的不知，南孔心中疑惑更甚。
　　“皇上召城主的时候，老奴也只在外面候着，确实不知道其中缘由，这才来问堂主，怎么，这个消息正言堂真的没收到？”

　　“不是没收到，是没办法收到任何消息，如今城内外的布防几乎算是把言州城封住了，尤其是对于正言堂各据点查得很严，许多商铺客栈都关门了。”
　　“这……”

　　两个人的疑问真是想到一块去了，这些日子言州封城的消息在城内几乎传遍。
　　言州毗邻北州，北州每次有战事的时候，言州的反应都很迅速，但总归没有打到过，所以尽管百姓家家户户都以为要打仗了，也表现得不是那么紧张。

　　直到方徐子发现，正言堂的店铺也开始被逐个卡点封查的时候，才意识到不对，就算是战时，正言堂作为乐正王朝最大的消息网，朝廷都是大力支持的，但这次的动作，就像是……
　　这个战时，是针对正言堂的……一样。

　　言执躺在床上又静养了三两日，方能独自下床走几步，只是大夫吩咐不让出门，见着风了容易落下病根，虽然自己早都不知道落下多少病根了，可禁不住不想乐正澈再担心，也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屋里。

　　方徐子在他能下床走路时才敢请求见一面，在自己家里，还是得先请示了大长老之后，才敢进那个屋子，也没有想到乐正澈会答应得那么爽快。

　　终于再见到言执的时候，方徐子也不免红了眼眶……
　　眼前半躺在卧榻上的这个人已然是骨瘦如柴，面色苍白，束起的发间还有丝丝白发，别说往日之风采了，就连他当初的假死之态都比不及……方徐子哪见过他这么颓败的模样。

　　“言某给方堂主道喜，恭贺方堂主正式掌管正言堂。”言执笑谈道。
　　眉眼之间竟要比乐正澈还要温润几分。

　　见他刻意说笑，方徐子敛下情绪，随意坐下，调侃地开口：“我还给你你要吗？”
　　“不要不要.......哈哈......”

　　开玩笑，自己可是死了一回才摆脱掉这个身份。

　　“唉，你以后就是正言堂的二长老了，等我啥时候也假死一次，就去找你们凑热闹。”
　　瞧着桌子上摆的都是好茶，方徐子也没客气给自己倒了一杯。

　　言执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没为难你吧？”

　　正在喝茶的方徐子差点没一口吐出来……
　　“你问我这个问题？是要我坐在这给你细数大长老为难我的桩桩件件吗？”

　　言执不语，也是，怎么可能不为难，方徐子没隐退已经算是天大的奇迹了。

　　到底是皇宫的东西，这茶不是来言执这还真喝不到，见他不说话，方徐子也乐得慢慢品完一盏，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才缓缓开口：“你要跟大长老回宫吗？”

　　言执微微点了头，“他现在对正言堂怕是恨之入骨了，我跟他回去，才能解言州正言堂现在的困境。”
　　他多多少少对现在言州的情况还是了解的，毕竟每次传唤城主，他都是昏迷状态，乐正澈不会刻意避开他，模模糊糊的印象在醒来之后的这几天里面逐渐得到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