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阁》宜苏

36、饮酒嗜血

　　夜幕逐渐降临，一顶极致奢华的轿子缓缓朝着京城亲王府行进。
　　云轿脚力闻名天下，走这么慢完全是坐在轿中那位主子的意思。

　　乐正澈早料到他终有一天会再回到亲王府，但他没想到是以现在这种方式。好在此刻的京城华灯初上，富家公子小姐们都开始活跃起来，街上美车骏马多不胜数，总算分散点大家对这顶八抬大轿的注意力。
　　让他得以静下心，随思绪渐渐蔓延......

　　直至那扇关了近一年的木雕龙纹门再次发出“吱——”的响声时，亲王府前繁华热闹的街道同他的思绪一起静了下来。

　　于是那日碰巧在那条街的人都有幸看到了这么一幕——
　　一位翩翩公子，着亲王官服，领一众家丁规规矩矩地从那扇大门中走出，肃穆地立在门前等待。

　　然后众人眼睁睁看着那顶八抬大轿自东边而来，在这般诡异的街道上徐徐前行，越过所有静止的商贩、顾客、旅人......行至亲王府门前。

　　“臣，怀阁亲王言执，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言执做足了姿态，五体投地地跪在云轿前。

　　乐正澈还未及阻止，便听到几乎远至天边的呼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言执这一招，让他一时间不知该不该落轿。

　　一直跟在旁边的南孔已经习惯了用袖子去擦额上的细汗，他这会儿实在不敢去掀皇上的轿帘，但眼瞅着这位言亲王跪得实在标准，更不敢让这种场面维持太久，相对比而言，还是自家的主子显得好欺负得罪些......

　　南孔心下揣度完，就抬起步子靠近云轿，为乐正澈掀开略显厚重的绸缎帘子，低着头静静等里面的人出来。

　　乐正澈无奈，总不能就这么晾着一国亲王，只是他这阵仗，摆明了不像是单单为了喝酒来的，刚放下没多久的警惕瞬间就提到了心口，保险起见，他试了试大婚前周千千教他催发寒□□方法，调息内力，将毒逼近心脏，暂且悬在那里后，方起身颔首出了轿子。

　　当他迈出来的那一刻，南孔毫无防备地被他身上的寒气震退了两步，还没等想明白怎么回事，就瞥见几个身影自人群中跃起，速度之快连随行的侍卫都没反应过来，闪着寒光的刀剑就已经逼近了乐正澈。

　　但是，言执的速度更快。

　　当跪了一地的百姓想起来惊呼慌乱的时候，那几个刺客就已经倒在了血泊里，皆是眉间致命一剑。

　　言执收剑，正立在乐正澈面前，也不顾周围百姓是怎样的慌乱逃窜，就那么从容自在地握住他的左手，掌心相对，用自己的内力慢慢逼散他心脏周围的寒□□。

　　“周千千都告诉我了，你留着这毒以备不时之需也好，但勿要随意催发，于内力、内脏皆是大损。”
　　乐正澈看着他认真帮自己调息的模样，俨然就是最初认识他的模样，会心一笑，“言兄，待皇后腹中的孩子弱冠，我便同你一起出走江湖，游遍山水如何？”

　　言执的气息乱了一下，随其恢复正常，终于将扰他心神的这人体内的寒□□打散后，方开口应了一句：“好。”

　　待二人终于眉开眼笑地在王府东院的立心亭中畅饮佳酿时，已是月上梢头，这期间虽刺客不断，但鲜有能靠近这座亭子的，言执手边的那把剑动都没动一下。

　　周围很静，偶尔有不远处传来瓦片碎落、刀剑相抵，以及利器没入□□的闷声，还有几声鸟鸣。
　　乐正澈似乎什么都没听到，就是拉着言执喝酒，推杯换盏间，前者已是微醺。

　　“你留十五魂士守着皇后，另外那些呢？”
　　言执冷不丁一句，乐正澈执杯的手顿了顿，醉了似的憨憨莞尔：“原来王府门前那几位刺客，是言兄拿来试探魂士的啊......”

　　言执盯着他双颊微红，皱了皱眉，摸不清他是不是真的醉了，但见他修长的手指慢慢沿着手中酒杯的杯沿来回屈伸，杯中酒却不见一丝晃动，终于嗤笑出声：“你分明有这权谋手段，随意寻个罪名拿我，我必不会逃。那些人心中有恨，容易利用，却不易控制，若彼时我败了，你如何收场？”

　　乐正澈将酒杯轻轻放下，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没有瞒过这位正言堂堂主，认错般低下头，声音也低低的，听不出个中情绪：
　　“我本来想，令魂士屈尊教他们武功，最起码能牵制你一二，你要是赢了，我体内寒□□也够我与你一战，你要是输了，我也能撑到他们毒发身亡，不会有后顾之忧。”

　　现在看来，那些当初潜入皇宫刺杀的刺客们，就算有魂士相助，也靠近不了言堂主。

　　言执默不作声，若不是越来越近的打斗声，乐正澈都怀疑时间静止了。

　　“你这般待我，与我和先皇待众生又有何区别。”

　　乐正澈猛地抬头，看言执笑意盈盈看着他，身边闪着寒光的剑突然出鞘，“叮！”地一声在他耳边回响，低头一看，不远处的地上斜插着一根犯黑的毒针。

　　执剑那人却似没事儿人，依旧笑着看他：“只是人性险恶，你揣摩不得。”
　　仿佛刚刚那根毒针只是一根寻常松针。

　　而后，立心亭所在的这片小花园中终于潜进两个刺客，言执没有轻敌，执剑而出，三人便眼花缭乱地打作一起，留乐正澈愣愣地呆在那里。

　　他，一个口口声声坚持以仁善治国的皇帝，金口玉言，终于还是此般算计了言执。

　　他想在太子出生之前暂时控制住言执，不以任何罪名扣押，只是......让他换个安静的地方处理朝堂和正言堂的事务，用这个办法屏蔽皇后和太子的所有消息，等太子安全出生，自会放他出来。
　　要抓他不易，所以他留下那些刺客，要囚他更难，所以他已经让周千千研制了几粒封存内力的小药丸......

　　他看着不远处打斗的身影，以及，突然从亭子上面跳下来，被言执一剑毙命在自己眼前的尸体......也不知道后者是不是故意的。

　　外院的护卫似乎已经抵挡不住了，越来越多的人涌了进来，完全超乎了乐正澈的计划，言执已经落在保护他的被动位置上了。

　　这些人......并不完全是那些刺客！
　　乐正澈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马上开始催发内力，打算用寒□□，却听见言执少有地对他吼出来：“别用毒！你的长老令呢！”
　　这才反应过来，慌忙从腰间取出了那块玉饰，言执虽然教过他，但天地良心，他真是一次都没用过，他想递给言执，但那些人都跟疯了似的死死缠住了言执。

　　不能犹豫了......乐正澈终于附手其上，丝丝内力从掌心推出，空旷的声音中略带了点干涩——
　　“正言长老令——百里之内，正言魂士，饮血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