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阁》宜苏

25、品茶饮酒

　　言执笑，依旧是云淡风轻那种笑，似乎一切都不能入他的眼，入他的心。
　　乐正澈却觉得那笑十分刺眼......

　　门前的青石板上整整齐齐放着茶具和酒壶，旁边还有一个小火炉，他看言执转身背过他，弯腰开始沏茶，心下忽然就开始烦闷：“别沏了，我要喝酒。”

　　言执身影一顿：“太子殿下明日就要启程回京，喝酒误事，还是以茶带酒吧。”
　　“噌——！”的一声，乐正澈身后的侍卫就拔刀抵在了他颈间。

　　父皇此次行程瞒得很严密，从着装到随行御林军的佩刀，都换了个遍，自己虽与他走得亲近，但从未向他透漏过什么，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乐正澈惊讶地看着那个纹丝不动的背影，面色一凌：“退下！”

　　待侍卫收刀，言执继续他的动作，言语中无丝毫惶恐：“殿下打湿的那个奏折虽然没有折封，但那纸应是朝廷总务司专用的，草民儿时有幸在朋友家中见过一眼。”

　　儿时见过一眼就能判断出总务司专用纸张？

　　乐正澈心中的惊讶不减反增，袍子一撩，坐在旁边的青石板上打算细细盘问，却见他递来一杯茶，心生一计，伸手抽出了旁边侍卫腰间的佩刀，重新架在他脖子上：“你现在已经知道本太子的身份，那我已经说了，我要喝酒！”

　　言执看着他一脸稚气未脱，装腔作势的姿态，低头浅笑了一声：“这么多天相处，草民见太子殿下一向以大局为重，也从不会仗势欺人......”语气一顿，他忽然抬头，直直地看着乐正澈，眸中又装满了他：“偏偏为了惹草民的恼，下了这么大功夫，草民当真受宠若惊。”

　　乐正澈看见他向来沉稳的眼神中，此刻仿佛有什么在跃动，他说不清那种感觉，只觉得在那般神情的注视下，自己脸上开始慢慢发烫，心里也慌乱了，手一松，“当啷~”，刀落到地上，乐正澈猛地回过神来，忙接过他手中的茶，仰着头一饮而尽。

　　言执弯下腰拾起刀还给了侍卫，然后俯身坐到乐正澈旁边，二人看着夜空，各怀心思，一时无言。

　　乐正澈手中把玩着已经凉了的茶杯，许久才想起来自己是要盘问他的，方开口：“你真的只是个店小二么？”
　　“是，也不是。”
　　“怎么讲？”
　　“我现在确实是这家客栈的店小二，但我当店小二只是为了学习当店小二，学会了就走，所以我，不会只是店小二。”他答的从善如流。

　　“那你家在哪里，不回去么？”
　　“京城，但已经没什么亲人了，只需过年回去祭祖便可。”
　　好生悲惨的少年郎，乐正澈又动了恻隐之心：“那你可愿随我入宫？”
　　“哦？”言执回眸，笑着看着他：“我一介布衣，随殿下入宫能做些什么？”

　　“你可以先做我的侍从，你这般机智聪明，过不久我会去求父皇让他答应，封你太子陪读，你我日夜同行同眠，你就再也不用在外奔波，待到他日我登基为帝，便封你个王爷丞相什么的，我俩并肩天下，共谋江山社稷，岂不美哉？”

　　同行同眠，并肩天下......

　　言执愣愣地看着他一脸期待地谈论着这些，末了，忽然就笑出来：“哈哈......殿下这般盛情，草民如何担待得起啊。况且，草民志不在朝堂，此生只想游遍名山大川，看遍江湖恩怨，无牵无挂，潇洒一世，所以，草民斗胆，请殿下收回这番话。”

　　乐正澈分明听出他言语间的寂寥，想他年纪轻轻便没了父母亲人，应是受尽了苦难打击，才练就这般云淡风轻，刀枪不入的出世之姿，朝堂之间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自己现在还没强到能完全护住他躲开那些，若再把他推入火坑更是得不偿失了......思来想去，便也不强求了。
　　放下手中的茶杯，端起酒壶，给自己和他都倒了一杯酒：“言兄真男儿是也，我也很羡慕你那般逍遥自在，不若这样，我助你在这里建一个江湖门派，结识天下英雄人物，你在江湖助我抚黎民百姓，我于朝堂为你安江山社稷，如何？”

　　言执又是看着他愣了许久，乐正澈觉得他眸中跳动的那股感觉更热烈了，脸上顿时通红通红的，话也说不利索了：“你......你若不愿.....就算了......”打算把酒杯放下，却被他一把抓住，他的手微凉，乐正澈却仿佛被烫到了一般把手抽了出来，“啪！”酒杯应声落地，磕在青石板上碎成了言执心中的一片狼藉......

　　乐正澈赶忙伸手去捡，慌慌张张竟被碎渣在手上割烂了个口子，“嘶——”
　　言执终于掩下眸中某种他不懂的情愫，拉过他的手，开始仔细地帮他处理伤口。“我答应你便是。”

　　乐正澈直到后来的后来才知道，当时言执会心甘情愿挑起这么个负担，完全是因为希望有朝一日，他真的有资格能与自己“并肩天下”......

　　但是当时，他听到言执答应后，只是笑得跟个傻子似的，眼巴巴地看着他：“那言兄打算给咱这个江湖门派起个什么名字？”

　　言执有些无奈，这个太子殿下明显是知道自己不愿意为俗事所累，但是又舍不得他的才能不能为朝廷所用，这个和太子一起建立的门派，说到底还是朝廷在江湖上的眼线......
　　但是，自己那点心思，不正可以借此聊以慰藉么......

　　“草民再斗胆借太子殿下姓氏中一字，再添上草民的贱氏，就唤作正言堂如何？”

　　乐正澈伸出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就着青石板上的酒渍，写下“正言堂”三字，“正言堂......正言堂......”他低声念着，细细在口中品味，越念越觉着此名妙极，“好啊，那就辛苦言兄啦，哈哈哈哈哈哈.....”

　　这么多年以来，言执也果真是辛辛苦苦为正言堂谋虑，心甘情愿地待在乐正澈亲手为他搭建的牢笼之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