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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离就离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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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无法触及的阴影中,一抹闪亮的银光在角落流动。银色流光勾勒出一个诡异的轮廓,像生物的胸肋脊椎,又似一副冰冷的牢笼。
伍湖看了看抓着他脚踝的那只手,俯身在匍匐的影子头顶摸了摸,手指摆弄柔软的发丝,低声说:“等我买了房子,你爱怎么折腾都行。”
他顿了一下,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爬上脸颊:“到时候,我陪着你折腾。”
那只惨白的手微微一颤,像在畏惧什么似的,僵硬地缩了回去。
伍湖感受着发丝从指缝间溜走,兴味索然地起身离开。
黑暗像一只怪物,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不断吞下他身后的光线。虚无中飘来低吟絮语,似乎在哼唱旧日歌谣。
伍湖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翳,头也不回地走出地下室。
门“砰”一声关上了,一切恢复安静。
小熊憨憨的笑容在伍湖余光里徘徊。
伍湖转头看向它:“抱歉,最近没有什么可以喂你,下次一定。”
他拍拍小熊的头,储蓄罐底部发出一串稀薄清脆的声响。
翌日清晨,“新世纪福报社畜”们从拥挤的地铁中逃难般涌出,瞬间被寒风卷进严冬的怀里,脑子里弹出五百条请假理由,恨不能原地向后转怎么来怎么回去,把自己封印在被窝里冬眠。
伍湖戴着耳机走在碌碌匆匆的人群中,不经意看到同事李骁从路边的快餐店提着两个袋子跑出来。
李骁吸溜着豆浆回到车边,顺手把豆浆放在车顶掏钥匙。一辆送外卖的小电驴风驰电掣擦着他过去,他下意识侧身躲开,尚不及收回的手一歪,豆浆也跟着歪了。
他那只凌空的手条件反射乱抓一气,抓出了社会摇翻花手的酷炫,也没能抢救成功。
豆——浆——!
眼看豆浆顺着风挡前机盖一路势不可挡地滚下去,车头忽然闪过一个人,眼疾手快接住了。
“没洒。”伍湖冲李骁笑了一下,把死里逃生的豆浆还给他。
冬天的太阳像冰箱里的灯,还不及伍湖的笑容有温度。他像是用一团青春为材质,用刻刀精心雕刻出英俊挺拔的轮廓,在寒风中也没有缩头缩脑,不像赶着去被压榨剥削的苦逼,倒有种奔向康庄大道的精气神。
“谢谢伍哥~伍哥你tui帅了~”李骁热泪盈眶,伸出翻花手翻得快抽筋的手抱住豆浆一个劲儿道谢。
伍湖被逗笑了,看向旁边公司的车说:“昨晚又加班了?”
“快凌晨一点才搞定那个凶宅,差点被女鬼姐姐榨干,就把公司的车开回家了。”李骁说话的语气,配上两条爱动的眉毛,给人一种欢乐的轻快感。他把手里的早饭递给伍湖说,“我买多了,伍哥你也吃点吧。”
伍湖说他吃过了,两人一起上了车。
“在家自己做早饭吃?那得几点起床?”李骁很惊讶。
伍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回答:“习惯了。”
能在寒冬早起给自己做饭的打工人,体内钢铁意志的含量是怎么过的安检?
不愧是跟在老板身边五年的劳模,李骁心悦诚服。
“加班到那么晚,今天怎么不在家休息?”伍湖随口问了一句。
公司是弹性工作时间,他们这些凶宅改造师经常需要在夜里工作,第二天没有任务的话可以不来上班。
李骁不好意思地说:“昨晚我接到牧总的电话,说你要离职,让我接手你的工作,今天早点来和封总一起去见客户。我紧张得一宿都没睡踏实。伍哥,你说封总为什么选择我接替你啊,你们那个等级的凶宅我可没接触过……”
封南絮和伍湖处理的基本是咒魇级别的十分凶险的目标。李骁在公司工作还不到半年,经手的多是危险程度中低等级的凶宅,虽然业务水平不错、表现出色,可工作内容一下升级拔到了新高度,还是跟在老板身边,他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
伍湖开玩笑说:“可能牧总看你头发那么浓密,觉得你身体肯定不错,就把你推荐给了封总。”
李骁:“万万想不到,公司不是看中我的能力,竟是馋我身子。”⊙▽⊙
“你别杞人忧天自己吓自己,多看多学积累经验,很快就能应付自如了。”伍湖的余光捕捉到李骁忐忑的表情,为他宽心地补充了一句,“封总还是挺好相处的。”
李骁从入职以来到现在,和封南絮说过的话加起来还不到十句,其中八句是迎面碰上打招呼,好不好相处他完全不清楚。但既然伍湖这么说,那应该不会有错。
车子在停车场停好,两人下了车。李骁想起问伍湖为什么要辞职,还没等他开口,伍湖说:“你先进去吧,我抽支烟。”
李骁纳闷地说:“在外面抽烟多冷啊,公司又不是没有吸烟室。”
伍湖笑着说:“我热。”
李骁裹紧外套:“伍哥火力真旺~”
伍湖看着李骁进了公司大门,掏出烟点了一支。白雾模糊了他脸上总是一成不变的笑容,烟的气味和跌至零下的气温一起吸进体内。
辞职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老板和打工人之间不过一纸合同。但五年也不算短,对普通人来说,足以形成不可免俗的人情世故,形成钱以外无法量化的东西。
他以为封南絮会计较、会追究,所以才自以为是地反复纠结。结果封南絮轻描淡写、干净利落地结束了他想象中复杂为难的告别过程,还这么快就找了人接替他。
而且还找了一个欠缺经验、不怎么靠谱的人,好像是在告诉他——接替这份工作的人是谁都无所谓,当初我能把你培养成现在这样独当一面、默契十足的搭档,我就能再培养第二个。
伍湖松了口气。这样一来能省掉找借口的功夫,也不必拖拖拉拉等到公司招到合适的人再走。
只是想起之前绞尽脑汁思考离职理由的自己,觉得有些可笑。
他抽完烟走进公司,这时封南絮从二楼的私人空间下来了,和平日一样精致讲究,一身装扮巧妙地在一丝不苟和倜傥不羁之间保持平衡,冷淡又骚包。
伍湖下意识朝他看过去想打个招呼,但他好像没看到伍湖,神色平淡目不斜视地走向门口。
李骁事先得到上午要外出的通知,立刻从还没坐热乎的椅子上弹起来,一副鞍前马后的姿态地跟了上去。
伍湖收回视线,在工位上坐下打开电脑,准备再扒一份差不多的辞呈交给牧谣,正式提出离职。
封南絮从他身后走过去时突然说:“伍湖,来的正好,跟我去现场。”
不仅伍湖愣了,李骁也愣了。老板是睡了一觉就得了失忆症,还是有什么高深莫测的深意?
封南絮脚步没停,微微侧过头看了伍湖一眼:“李骁经验不足,你带他一下,把该知道、该注意的都交待清楚,当是工作交接。”
那张脸上瞧不出什么情绪。伍湖点头答道:“没问题。”
这次的目标是位于郊外的一座酒庄,近日被一个剧组租下来拍戏。他们入住的酒店距离有些远,每次拍完夜场,演员和工作人员基本都住在酒庄里。
该剧组声称自从住进酒庄,经常发生一些离奇的怪事,认为酒庄风水不好。情况有些复杂,具体要等到了现场才能进一步了解。
封南絮在后座姿态端正看似专注,实则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心里反复回味早上的情形。
他不喜欢拖泥带水、虚情假意的人情客套。下楼之前,他打定主意带李骁径直离开公司直奔现场,让一切多余的细枝末节都没有发生的机会。
可是在张开嘴那一刻,“伍湖”这个名字,就那么轻易地、自然而然地从他唇齿间跳了出来。
有些事一旦变成习惯,往往很难改变。
特别是不需要刻意为之,在天长日久中一点一滴渗入生活、悄然变成本能的习惯,几乎和眨眼、呼吸一样自然。
封南絮看着窗外拥堵的道路,坐久了不舒服似的小幅度动了动,在懊恼的情绪里扒拉出一丝微末的得意。
还好他足够从容冷静,临场反应能力强,镇定自若地给出了一套无懈可击的理由——不愧是我.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