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空壳先生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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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
“呜呜……呜……”
哀怨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当中还夹杂着规律的滴水声。
虽然没有鬼气的存在，可这一次的状况很不寻常，伍湖还是谨慎地在指尖凝起咒炁，随后才拉开浴帘。
遮挡着猜疑的面纱一经撩开，暴露在他眼前的是一汪猩红的血池。一具不知是人偶还是尸体的僵硬人形浸泡在当中。
伍湖放下了手。
泡在血浴缸里的不是别人，是李骁。他双眼失去高光，脸色惨淡发青，一只手软塌塌地搭在浴缸边沿。
墙上的水龙头拧不紧，一滴滴暗红色的液体掉在他的脸上顺颊而落，像是一串血泪。他被血水浸透的皮肤勉强包裹着他濒临崩坏的自我，偶尔颤动的痉挛显示出了身体最后的挣扎。
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沦为咒魇的一部分，从天师世家的传人，变成一只哀怨不绝的鬼。
伍湖静静观察面前那张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面孔。光源落在他身后，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刻着浓重的阴影，令他看起来和平时那个温暖亲和的形象大不相同，宛如蛰伏在黑暗里的冷血动物，透着一丝冰冷麻木。
早上李骁说起自己要接替他时眉飞色舞的模样，浮现在他的眼前。
封南絮随便找个人代替他，就能达到让他打消离职念头的目的吗？李骁接受这份超出自己能力范畴的工作，就能证明自己吗？
人只要有感情，就会有迷惘；只要有欲望，就会有执念。即使是李骁这样单纯乐观的人，在咒魇带来的苦痛折磨面前，一样不堪一击。
如果李骁死在这里，那些不讲道理、一厢情愿的任性，是不是能得以修正？
烧到尽头的烟灰扑簌簌地掉在血池里，漂浮在李骁没有生气的脸颊旁边。
伍湖转身坐在浴缸边上，正对着光源的脸生动了一些，稍许恢复了平时的温度。他单手结印戳在李骁眉心处，随着指尖白芒闪动，李骁硬邦邦的身体猛地震了一下，皮肤上遍布的红褐色瘢痕开始缓慢消退。
过了一会，他溃散的视线逐渐有了焦点，泪水夺眶而出。
“我是个没用的废物，除了鬼画符什么都不会，全家只有我最没天赋，只能出来打工，我对不起祖师爷……我还是个lsp，最爱是人丨妻…我让你们失望了，生在这世上对不起大家了…”
李骁依然有些神志不清，陷在哀怨的情绪里不可自拔。
伍湖拍了拍他的脸，认真地说：“李骁，清醒一点。你是个很出色的天师，我相信你可以胜任任何工作。”
前辈俊朗亲切的面庞近在咫尺，暖心鼓励的话语近在耳畔。李骁宛如受到领导慰问的老农民，涕泪横流地紧紧握住伍湖的手：“伍哥……”
伍湖也动容地说：“如果你就这么死了，公司还要招新，那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离职了。”
李骁：“……？”
见李骁无法自己爬出来，伍湖一手扯住他的领子，将他从浴缸里拖了出来。他像条垂死的鱼，趴在地上喘着气。随着意识愈发清醒，痛苦也变得清晰。他按着突突直跳的右眼，声音暗哑地呢喃：“好难受……”
“这是被咒魇侵蚀的表现，道系术法长于驭鬼除妖，但应对这方面相对差点意思。如果封总在这里，他的真言密咒能令人的神魂恢复更快。”伍湖语气平静地指示道，“给自己用个净心神咒定定神吧，心绪清明稳定之后能好一些。”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李骁听话地念起净心神咒，连着念了三遍，三魂六魄才各归各位，逐渐平稳下来。
他缓过劲来，又忍不住话痨，喋喋说起自己的遭遇。
酒桶那一幕中，他摸到脸上的血窟窿，心神顿时乱了。一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热水烧开般的尖啸，模糊地贯穿了他的耳膜，根植于人类本能的恐惧感源源不绝地涌出来，令他溺水般没入阴冷幽邃的黑暗中。
从小到大受过的委屈、忍受的不甘被无限放大，属于自己的、别人的怨念交织在一起，融成悲情的汪洋泥淖。身体上的疼痛、精神上的疼痛，那种混乱无序、不断下堕的感觉几乎无法描述。
他发了疯地到处寻找掉落的眼球，摸索许久，终于找到一颗眼珠子，赶紧怼进自己的眼眶。下一秒，那只眼睛里看到了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涂抹得惨白的脸上金粉红妆，过于艳丽浮夸的妆容令她看上去像个假人。
她像个被遗弃的木偶，身体垮塌地瘫坐在地，空洞的双眼透过李骁那只来历不明的眼球与他对视。
那一刻李骁感到不满、失望、愤怒。他分明不认识这个女人，却莫名其妙地觉得她背叛了自己。
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女人脸上开始出现一个接一个洞，好像有无数蠹虫在她体内啮咬，将她蛀食成了一个筛子。
随后她突然动了，关节咔嗒作响，手脚反撑在地，快速朝李骁的视线爬了过来。
李骁毛骨悚然，不假思索地抠出了那只眼睛，女人的身影消失了。可是很快，他听到自己的眼窝里传来咯吱咯吱的啮咬声。
他把手举到眼前，看到手上已是千疮百孔，每一个孔洞里流出令人作呕的黑色腐液。他的身体在飞速的啃咬蛀食中向下塌缩，和之前见到的女人一样，倾颓倒塌……
伍湖想起酒桶里滚落的女尸，和李骁见到的女人应该是同一个。他听后问道：“你有没有听到一串铃声？”
李骁茫然地摇了摇头。直到现在，他依然能听到若有似无的沙沙作响，仿佛那些虫子还盘踞在他的耳朵里，没印象有听过铃声。
两人沉默了一阵，伍湖见李骁两条眉毛拧了个无比痛苦的结，耐心地说：“被咒魇吞噬是一种很糟糕的体验，受到影响越深，那种感觉越恐怖。天师、驱魔师、风水师，也只是肉体凡胎，是有血有肉的人，就算能用咒术法器防御，同样抵不过七情六欲的侵扰，只能减缓咒蚀蔓延的速度。所以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心智神魂不能动摇，否则很容易被咒魇找到可趁之机。”
以前李骁只在理论上了解咒魇，亲身体验之后才真正知道它的可怕。别说反抗的意识，就连自己的存在也被湮灭了。
他沉重地点了下头，不经意瞥到自己手背上的一块咒蚀，不禁有些疑惑地打量伍湖：“可是伍哥，你为什么好像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
脸和手通常是最先出现咒蚀的部分，但伍湖的皮肤上一点微末的瘢痕都看不见。而且他神情举止和平时一样冷静沉稳，丝毫看不出有受到咒魇的侵蚀。
“什么影响？‘爱好是人丨妻’吗？”伍湖促狭地说，“可能我比较迟钝，我对咒魇的侵蚀反应很小。”
李骁：“……”这就去回答【在职场暴露xp是怎样一种体验】。
他叹了口气，颓然道：“我正相反，体质很敏感，比别人更容易感知到鬼的存在，也更容易受到影响中招。小时候我还被鬼附身过。你也知道，有过鬼附身经历的人，身体就更容易被入侵。但我不愿放弃成为天师，于是加倍努力、加倍小心，渐渐开始得心应手，来公司工作后也没出过状况。听说封总选我接替你的时候，我还沾沾自喜，结果……”
他浑身湿透，血水顺着发梢淌落，看着颓废又狼狈。
伍湖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不嫌脏地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别这么说，其实这是你的优势。像我这么迟钝，时常连死到临头都感觉不到。你第一次接触有咒魇的凶宅，就碰上这么古怪的状况，有失误在所难免。就连我也感到措手不及，说不定现在封总也正焦头烂额呢。过去你都能克服困难成为一名优秀的天师，有了这次的经验，你以后一定也能驾轻就熟地对付咒魇。”
李骁揪着存有伍湖温度的外套，目不转睛地看着伍湖俊朗的笑容，嗓子眼儿有点发紧。前辈长得这么帅，人又这么好，他要不是个直男，这会儿已经迷上伍湖了。
他抹了把湿漉漉的脸，打起精神说：“伍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伍湖环顾四下道：“最稳妥的办法，是顺应由横死者的怨念钩织的世界逐层深入，解开他们的怨结进行超度。或者让怨气将自己全部吞噬，一口气进入最深层、怨气最重的鬼域，直接杀死‘魇’。”
“前者是正常操作。后者不建议尝试。受到侵蚀的进程越快，反应越剧烈。那种程度的侵蚀所带来的痛苦，堪比将灵魂层层活剥，常人根本无法忍受。就算勉强能承受得住，也不见得能在‘魇’的面前保证神魂不会崩溃。”伍湖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除非是嗜虐的疯子，能享受这种快感。”
李骁体验过被咒魇侵蚀的“快乐”，不禁脱口而出：“怎么会有那种人？只是刚才那种程度我就差点死了啊！”
伍湖笑而不语，轻轻拍了下李骁的肩膀，起身去寻找出路。
李骁：？
伍湖来时的门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他走到卫生间本来的门前拧动把手，门没什么反应。他稍微用力推了下门，外面传来金属哗啦作响的声音。
“出不去？”李骁看着伍湖的背影问道。
伍湖应声道：“门的另一侧似乎被锁链锁住了。”
锁链？李骁挠了挠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滴答——之前一直在说话，两人都没注意过龙头的滴水声。直到现在安静下来，寂静的水声再度变得清晰。
李骁回头看向浴缸，满池血水时不时漾起小小的涟漪，间或冒出几个气泡。
“伍哥，”他凝视着猩红的水面，摸出一张灵符，“这水里有东西。”
作者有话说第18章 空壳先生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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