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娘》與子成説

31、受刑罚

　　声音断断续续，听得不真切，我不由地望向门口，一个魁梧的身影闪过，似是有些眼熟。继而苦笑了下，这里哪会有什么熟人？
　　孙家？他们在说孙家吗？昆承此时定是焦急万分，暗自派人四处寻我。他几次三番地告诫我，万事小心，偏我肆意妄为，想着碧溪姐姐不日即可痊愈，便贸然出门找奶奶，如今，昆承的计划全盘毁尽不说，还搭上了奶奶的性命。每每想至此，我心口一阵阵绞痛，一心只想随奶奶去了。
　　景弘回进来，继续问话。
　　“......”
　　“你娘董氏有几个姊妹？”
　　“五个。”
　　“最小的妹妹嫁在何处？”
　　“......”
　　“何处？说！”
　　“苏州......长洲县......”
　　“你前日里可不是这般说的......”景弘一丝冷笑挂在唇边。
　　“这——”我额头直冒虚汗，差点站不住。
　　景弘一掌拍在案几上，沉脸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碧溪姑娘，究竟是何企图？”
　　“哪有冒充？”我晃了下，唇边浮起苍白无力的笑意，“我身子不爽利，头疼得很，难免说错......”
　　“莫要狡辩，念你年纪尚小，受不得刑，你只需说出谁指使你冒充碧溪姑娘的，本官便不再为难你。”
　　我心底的防线一点点在溃败，仍嘴硬道：“我便是我，何来冒充？”
　　“你——”景弘怒容满面。

　　“你的幕后指使是谁？如若肯说，便可少些皮肉之苦。”门口的人声响起，沉稳而富有磁性。
　　我回头，血红的双眸顿时惊愕不已，不敢相信自己，竟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而此刻正陌生地盯着我。
　　“是你——”郑和走近，附身看清我的脸，眼里闪过的讶异不亚于我的。
　　我一时无法判断他的立场，但凭他是内官监的执掌大人，又是朱棣跟前的亲信，若他帮着说句话，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当即跪下，“郑大人，你可还认得我，我是那日......”
　　“自然认得，”郑和恢复了神色，深潭似的双眸无波无澜，淡淡道：“姑娘好本事，数月前你还是国子监的监生，如何摇身一变又成了碧溪姑娘了？”
　　“这——”我急切道：“那日是学生的错，欺瞒了女子身份，还请郑大人莫要介怀。”
　　“你好好的姑娘家，为何要女扮男装，还擅入国子监，你可知国子监乃国学重地，岂容外人随意出入？仅凭这一点，便足以让人怀疑你居心叵测。”郑和俯视着我，魁梧的身躯挟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直逼向我。
　　“可我确是碧溪，那日镇海也在场，如若我是假冒的，那镇海岂会不知？”我企图辩驳，眼眶隐隐含泪。
　　那日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我转身间，将落满扇面的槐花尽数撒在他的身上，花瓣雨下的他浓眉朗目、英气逼人，为何眼前的他全然没有了那日的温和明朗，变得疏冷而遥不可及。
　　“这正是让人匪夷所思之处，”郑和慢慢踱步，“倘若镇海明知你并非碧溪，而依旧以姐弟自处，那便不得不质疑你的父亲、你的兄长乃至整个孙家了，你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阴谋？”
　　“没有——没有什么阴谋？”我连连摆手，盈盈欲泣。我心底蓦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情愫，急切地想要让他相信我。
　　郑和回身，见我一副羸弱楚楚的样子，稍事一顿，别过头去，“那你费尽心机接近太孙殿下，到底有何企图？”
　　“这从何说起，”我一时错愕，“我入绣园半年，一心向学，从未接触过旁人，更别说刻意接近太孙殿下了。”
　　“你确定？”郑和似笑非笑道。
　　我肯定道：“自然是的。”
　　“姑娘聪明过人，但却是棋差一着，我索性说与你听，那日你在典籍厅所遇少年，便是太孙殿下。”
　　我眼前一黑，恍惚地闭了下眼睛，这下完了，信誓旦旦地表明自己便是碧溪，如何连太孙殿下都认不得。
　　“姑娘无话可说了？”
　　“你如何得知的？”我虚弱道。
　　“太孙殿下情窦初开，性情单纯，只道你一时眼拙，没认出他来，说你儿时温婉淑良，如今大了反而古灵精怪起来，颇为惊奇，可你骗得了太孙殿下，却骗不了我。”
　　“郑大人即对我起疑，当时为何不抓我？”
　　“太孙殿下对你情深笃笃，没有确切的证据，怎可轻易抓人，这次也算你运气，被景大人救下，要不然，在那两个贼人手里，不知姑娘会如何呢？”
　　我一脸惊异道：“那两个贼人不是你们东厂的人吗？”
　　“自然不是。”
　　“郑大人，我......”
　　“到底是谁指使你假冒碧溪姑娘？此人究竟有何目的？是否欲对太孙殿下不利？还不从实招来？”
　　他威肃的语调，让我的心落到了谷底，与他不过一面之缘，又怎可奢望他的相助？而我又确实解释不清我为何认不得太孙殿下。
　　“没有幕后指使，我即是碧溪，不是旁人。”我心一横，一口咬死。
　　“那就怪不得本官心狠了，”景弘在旁喊道：“来人，上夹板......”
　　一帮狱卒上前把我摁压在地，我无力挣扎，任凭他们给我戴上了夹板。
　　“不要——”我惊呼道。
　　“慢着——”景弘抬手制止，“说吧，是谁指使你的？”
　　“不要......不要夹我的手，”我忍着泪求道：“我还要学刺绣，求你不要夹我的手，夹我的腿，可好......”
　　郑和顿时身形一震，浓眉紧锁，深邃的黑眸闪过一丝错愕。
　　“这便依你，”景弘吩咐道：“换腿——”
　　狱卒将我绑在椅子上，两块夹板固定在腿上，两头用力一拉，膝盖两边的夹板顿时向内收紧，从未有过的疼痛尖锐袭来，膝盖骨发出吱嘎的声响，仿佛随时都要碎裂开。
　　我浑身发抖，疼得冷汗直冒，拼命咬住下唇闷哼着。
　　景弘问道：“还不说吗？”
　　我疼得说不出话来，只拼命摇头，一股血腥的热流自唇上蜿蜒而下。
　　狱卒猛拉一把，我终忍耐不住，仰头从嘶哑干裂的喉间迸发出一声惨烈的叫声，“啊——”
　　“住手——”郑和喊道，狱守随即松开，退向一边。
　　我散架了般倒在椅背上，散落的发丝湿粘在脸颊，意识模糊间，有人抓起了我的手，摊开了掌心......
　　“......你是在何处遇到她被贼人劫持的......”
　　“......在古里的聚鑫客栈......”
　　“......古里？那贼人是从何方向来......”
　　“......这便不清楚了，二厮死活不开口......”
　　“......给我重刑拷问，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是......”
　　我被人打横抱起，疼痛再次袭来，我跌进一片宽阔有力的胸膛，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