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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初露锋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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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船上黑衣迎风飘摇,融着血的水花飒踏。
素净的脸仰头迎着浅金色夕光,浑身水光晶莹闪烁,每颗水珠里都反射着一个小小的夕阳,连成一片勾勒出青涩而瘦削的身形轮廓,与身后逶迤连绵的群山相得益彰。
目光越过观战的中人,她看见人群后的谢微尘,一身月白,也在隔江看着她,唇角漾着一抹清浅的微笑。
她一蹬船头,小舟后退,波纹微漾晕开夕光。她点水飞来,一条赤晶石换下了腰间两条紫晶。也许是被鲜血碧江浸洗过的原因,晶石愈发艳烈似火。
再回头去找谢微尘,只见他已和玲珑走远了。
*
春雨楼五楼,楼主房内珠帘剔透,光影披拂,灯火晦暗,处处暗香。帘缦后除了宋天霖外,还有一个人影。
“师父闭关数月,功力果然大为精进。”宋天霖奉茶道。
恰逢侍女上来禀报比试结果,宋天霖听了后轻轻笑道:“我倒是低估了这小楼奴。”
“怎么了?”冼璋华问。
宋天霖向她说明来龙去脉,“一个不懂规矩的楼奴,竟然敢去酒窖偷酒。”
冼璋华也觉她胆大,有些奇道:“你没杀她?”
“本来是要杀的,”宋天霖蹙起细眉,想起来还是不悦,“谢微尘竟似乎很看重她,亲自为她说情,让她去偷玉辟寒的冰椿子来将功赎罪。”
冼章华闻言沉吟起来,猜到他说的是朱乔。
“还真教她偷来一颗,”宋天霖拿出来那个小盒子递给她,谄媚笑道:“徒儿特地留着给您出关享用。”
冼璋华拿来看了看便丢进嘴里,然后面色一沉,狠狠啐了一口:“糊涂东西,这是谢微尘常吃的百年冰椿子!”
宋天霖一愣,惊愕道:“怎么可能……”
冼璋华叹着气摇头骂道:“便是用你那长指甲想也该想到,真偷来了冰椿子,他会有那好心给你?!”
“岂有此理……”宋天霖气得哆嗦,楠木扶手在手下化作齑粉。他倏地站起来,冼璋华喊住他:“你要去哪?”
声音里带着一丝冷厉,宋天霖幡然醒悟。谢微尘再怎么样也是章宗炼的义子,亲疏有别,便狠狠道:“杀了那个楼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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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乔回到春雨楼,遇到了满面春风的明水,看来是大获全胜。朱乔和她互相恭贺,忽的察觉到她功力大增。
正当此时,明水伸掌袭来,朱乔一躲,险些没避开。
明水又打来一掌,朱乔抬手相抗。才发现她的功力竟然已经可以与自己比肩,只是身手还没有跟上,依然不如她迅敏。
明水显然也发现这点,隐约面露不甘。
“怎么样,破杀厉害吧。”她放下手笑着问。
朱乔点了点头,确实大开眼界。
“你怎么没有喝我给你的破杀?”她又问道。
朱乔笑而不语,心中划过一丝异样——自己功力已突飞猛进,明水怎么知道她没喝?
无暇细思,又被召去拜见楼主。
朱乔满腹忧虑,脚步沉重无比,五层楼显得格外的漫长。
轻轻叩了三下门,大门缓缓打开,她提步走进去,在帘幕外跪下。
脚步声渐近,内息轻缓与普通人无异,必然是不世出的高手。一袭乳黄裙摆摇曳在她眼前,是冼夫人。
“你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朱乔忍不住抬头看她,猛然对上一道冷酷的目光。一股浓烈的肃杀之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几乎要把她撕成碎片。
她立即低头,心中惊诧,竭力不动声色地静静跪着。
一道掌风裹挟着杀意没顶而来,朱乔几乎毫无回手之力,砰地撞上墙后又摔在地上,咳出一口血,只觉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一般。
她一声不吭地抹抹嘴,爬起来继续跪着。
冼璋华不是没打过她,从她记事起,每次见到她都会被打,这还不算重。
但冼璋华也会教她武功,教她察言观色,教她……如何在这个残酷的世道生存下去。
朱乔不知道她为何反复无常,究竟是想要自己生还是死,但这些都不重要。
这本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每个人都有许多隐衷,她只愿记得她的恩情。
宋天霖觑着冼璋华阴晴不定的脸色,不敢有所疑问。
“不知小的做错何事,引夫人不快?”朱乔斟酌地问,话音未落却听她怒骂道:“你活着就是错!”
朱乔一怔,冼璋华厌烦地摆手,“退下!”
袍袖挥动间又是一掌,要将她打出房门。
朱乔闭上眼睛。
柔软的风拂过她的脸颊,吞噬了迎面击来的掌力。风声呼啸,似一条无形的巨龙跃向冼璋华。
宋天霖一惊,冼璋华已经拔剑劈开了那道风。宝剑一震,剑身裂开一道微不可见的细纹,虎口发麻。
宋天霖在旁边看见,惊愕地垂下眼沉思。
御风术当真有这么厉害,谢微尘屡次护着这个楼奴,甚至不惜和师父撕破脸,又是为何?
冼璋华怒极反笑,对惊愣在原地的朱乔道:“你以为他几次帮你是为你好?”
朱乔一怔,茫然无措。
冼璋华喝道:“还不快滚!”
她叩首,膝行而退。
一出门,刚站起来就支撑不住地要倒下,一阵风将她扶起,她见到那抹月白的身影在楼梯口凭栏伫立。
“公子。”她扶墙走过去。
谢微尘微蹙的眉间是几分不忍与凝重,运掌解开了她之前被封的内力,又为她运功疗伤。
朱乔这才稍稍觉得体内的灼痛感好了些,低声道:“多谢公子。”
他看着她雪白的脸色,忽然问道:“心中有怨吗?”
她摇头道:“小的不敢……只是不解。”
“你太容易记得别人的好,从而忽略了他们隐藏的企图。”
月光从两侧的窗格里漏进来,苍白地印在墙壁和楼梯上。
朱乔抬头,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不要轻信任何人。”
任何人,包括他吗?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要多想。”谢微尘对她安抚地笑了笑,“回去吧,好好休息。”
朱乔低下头,与他擦肩而过,一步步往楼下走去。
明明方才听冼夫人那样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一说,就觉得……
她忍不住抬起胳膊擦着脸。
谢微尘看着她一身黑衣渐隐于晦暗的楼道中,又转身望向宋天霖的房门,似乎能透过那一扇门,和房中各怀鬼胎的两人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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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碰到明水,朱乔竭力装作无事的样子,但那一掌实在太重,她始终面无血色。
明水一看便知她受了重伤,忙问缘由。朱乔随口带过,明水也不追问,便去给她熬药。
端着汤药回来时,却见门前躺着两个楼奴,已经死去多时。又见到玲珑从朱乔房中出来,明水对她行礼,端着笑脸想套几下近乎。玲珑却视她为空气,看也不看一眼,板着脸绕过尸体就走了。
明水面色变了几变,走进门,见朱乔正盘坐在床上调息,问道:“我刚刚看见玲珑姑娘,她来看你?”又看到桌上一些瓶瓶罐罐,“还送药来了?”
“嗯。”
明水笑道:“玲珑姑娘对谁都冷冷淡淡,对你倒是另眼相看。”
其实玲珑凶巴巴地一个字也没跟她说,应该是公子遣她来的……
“门口那两个楼奴怎么了?”明水又问。
“来找麻烦的。”朱乔冷冷道。
明水沉吟不语,她虽没见到朱乔和之前的第一楼奴的战况,但在楼奴间已经传开了,说得神乎其神。不少人心中忌惮,所以趁她受伤来发难,也在意料之中。
只是没想到她重伤如此,还能杀了两个……
那两个人如此心急也是蠢,白白让她震慑了旁人。
“你这一受伤,实在要小心别人趁虚而入,我从今天开始就在你门外守着。先喝点药吧,这是我从前存的天香龙胆,治内伤很好。”
朱乔本来对别人给的食物十分忌讳,但不忍猜忌她的好意。况且自己刚刚对付两人,又比之前虚弱几分,她若真有异心,现在动手取她性命易如反掌。
思及此便一口饮尽,果然觉丹田暖热,充沛了许多。
“多谢。”
明水嫣然笑道:“你跟我客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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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无事地休养了几个月,又到了比试的日子。一天夜里朱乔正想出去练功,一出门就远远看到明水的背影。
她全身抖如筛糠,看起来极为惊慌失措。朱乔察觉不对,这段时间她都是这样惶惶不可终日,于是立即跟上。
她直直奔向酒窖,朱乔赶紧将她一拉,往僻静的地方走去。
“你干什么!”明水手忙脚乱地挣扎。
“你又去那做什么?”朱乔厉声低斥,忽的一愣,感觉到她的内力全都不见了,和普通人无异,才想起来这几天她的内力都是这样忽高忽低。
“怎么回事,你的内力呢?”朱乔惊问道。
“你还问我!”明水打开她的手,抬头狠狠瞪着她:“是不是你,你嫉妒我的内力深厚,给我下了惊流!”
朱乔愣住,惊流是春雨楼的一种酒,无色无味,每月服用一次,三个月后便会使人内力全丧。
她忽然有一种不妙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