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竹》张家小弟

7、第 7 章

　　戏楼老大的无头案渐渐被遗忘，今日，市井茶楼的人们开始谈论另外一件喜事。
　　这日，天朗气清。阿竹午睡起来感到无事可做，看着天气尚好，便邀梦归去集市玩。懿鸿也想一起前去，可下午还要去砍柴，只得百般无奈送阿竹梦归到山脚。
　　集市分外热闹，久居深山的阿竹被热闹的氛围感染了。毕竟他还是个孩子，梦归看着活泼灵动的阿竹会心地笑了。东坪山里清冷寂静，除了鸟儿鸣虫，还有偶尔从林木丛里钻出的蟒蛇，再无其他活物。阿竹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每次行至林中都会被蟒蛇吓得冒汗，所幸懿鸿勇猛刚毅，都能立马上前帮他解围。今日热闹非凡的集市人流川息，阿竹仿佛从一个久居山野的隐士变成了流连街市的凡夫俗子。他由衷地开心，毕竟，隐士做久了也是很无趣的。
　　“糖葫芦～卖糖葫芦～”一位头发斑白的老人肩扛一支长棍，棍上绑着些稻草秸秆。一颗颗红润圆滑的山楂，外裹金黄色糖汁串成一串串在阳光下闪亮。阿竹看得眼发直，红彤彤的山楂似乎在朝他微笑。梦归看着阿竹垂涎三尺的样子，便向老人要了两串，一人要了一串。阿竹咬下一颗山楂，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嘴里漫延，回味无穷，便又要了一串，一手拿着一串，吃得不亦乐乎。
　　正当阿竹沉迷于糖葫芦无法自拔时，一顶二人台便轿停在了两人身后。他回过头来看着轿子，嘴里还塞着一颗山楂。
　　轿头微倾，一只带着翡翠扳指的手掀开轿帘。一个身着紫色圆领长袍的人下了轿。
　　阿竹定睛一看目瞪口呆，落了一串糖葫芦在地。那人不是吴懿楷又是谁？只见他不怀好意地看着梦归和阿竹，一脸讪笑：“哟，这不是当年名动四方的小美人？”
　　吴懿楷向阿竹和梦归走来，把两人逼退了几步。糖葫芦静静伏在地上，吴懿鸿飞起一脚把糖葫芦踢出老远然后上下打量了一下梦归，略带嘲讽语气对着两人说：“看来大哥最近过得不太好，连你也穿上布衣了。曾经锦衣玉帛绫罗绸缎，如今啧啧啧。。。”
　　梦归给了懿楷一记白眼，扭过头去不愿看他冷冷地说：“我穿布衣关你何事？”
　　“布衣虽简，但小美人面如冠玉气质卓群，岂是平常山野村夫可比？如此貌美，我见犹怜，何况大哥？”吴懿楷语气轻浮，手执折扇轻抬梦归的下颌。
　　梦归皱眉扬袖一把打掉懿楷的手，折扇甩出落在了地上。轿夫赶紧跑去捡起折扇。周围的百姓听到动静家认出了吴家二少爷纷纷绕道而走，离得老远不敢靠近。
　　阿竹看到梦归被调戏怒火中烧：“二少爷，我们着急赶路，恕不奉陪。”说罢，拉起梦归的手就往轿夫身上撞想撞开一条路。
　　“说起来，美人，我得好好谢谢你。”吴懿鸿打开折扇在胸前轻摇，一脸得意地说：“没有你，我可做不了驸马。”
　　梦归一脸惊愕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阿竹预感大事不好，紧紧拽着梦归的手就往人群里钻。可是梦归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死死盯着吴懿楷等着他回话。
　　“哈哈哈哈”懿楷“啪”地一声合上折扇仰天大笑：“皇帝欲把七公主赐婚给大哥，你应该知道吧。不把大哥怼走，我怎么当得了驸马？”
　　梦归眉头紧蹙直直地看着懿楷，嘴角轻颤：“所以你就污蔑我杀了戏楼老大？”
　　“聪明，”洋洋得意的吴懿楷踱步靠近，拿起身上的腰配在梦归眼前晃了晃：“这是皇帝赐的玉佩，本来在大哥手里。你们出府那天早上大哥亲手交还现在归我了。”
　　收起腰配，吴懿楷眼眸中隐隐透出愤恨继续说道：“大哥自幼天赋异禀，勤奋好学，精于骑射，爹娘都偏爱他。我已经恨他多时了，苦于找不到机会对他下手。真是多亏了你，我才能从他手中抢到公主。如今他滚出了府，以后家财万贯也是我一人独霸。”
　　说罢，吴懿楷贴近梦归的脸在耳边轻轻吐出了一句：“我跟你直说了吧，戏院老大是我杀的。。。至死都没合眼。啧啧啧，头已被我扔进一口枯井里了，你们找不到的。”
　　梦归的脸色渐渐发白，整个人颤得厉害，攥紧了手心，指甲扎进掌心辣刺刺的疼，嘴唇咬成青色死死瞪着吴懿楷，眼眶泛红说不出话。
　　阿竹看梦归这副样子慌了手脚，不知吴懿楷说了什么重话，指着吴懿楷大声道：“少爷他才不稀罕当什么驸马，公主送你好了。”
　　吴懿楷背过身去走向轿子，冷笑一声：“我知道吴总管总是背着我和爹给你们送东西，所以前两天我把他送回老家了。可怜他在吴家忠心耿耿二十年，临走前老泪纵横，看得我都要哭了。。。”说罢，佯装感动醒了下鼻子坐进了轿子。
　　梦归的脸色更加惨白，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
　　“对了，”吴懿楷掀开轿帘伸出半个身子，谑笑道：“菡官，我大哥你别再指望了。不如跟了我，我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等我娶了公主，我在城西买个别院给你。论姿色，公主还是远远不如你的。从前我天天看着你，碍着大哥的面不好下手。如今你考虑下，随时可以来将军府找我。我静待佳音。”说罢，示意轿夫抬轿便离开了。
　　抬子逐渐远去，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阿竹看着梦归颤栗不止，泪水浸湿了衣裳，不停地叫他的名字。而梦归呆立在原地像丢了魂，听不见任何声音，眼睛直勾勾看着前方，小嘴不停哆嗦。
　　过了好一会，阿竹才把梦归唤醒，把他扶到湖心亭坐着。残阳如血，晚霞给四周染上了一圈圈抑郁的紫色，曾经苍翠欲滴的柳条被秋风披上了黄色的锦衣，落叶落在湖面上随着碧波漂去。一位头发凌乱的妇人伏在岸边哭声凄厉，似是惨遭不幸，若不是众人强拉硬拽早已投了湖。飘零的落叶伴着凄惨的嚎哭，让阿竹更感悲凉。湖水如镜，他趴在栏杆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倒影听梦归讲戏楼老大的故事。
　　原来梦归每日让阿竹送点心就是给他的。戏楼老大不仅收留无家可归的孩子留下来学戏，还对手下的优伶颇为照顾，有些客人刁蛮难缠，他会帮优伶推脱。当时吴懿鸿看上了梦归，想替梦归赎身。但戏楼老大一块银两都没有要，他只说这些年多亏了梦归挣得盆丰钵满，便把梦归送去了将军府。梦归到了将军府，他也从不来攀亲附会，只当自己没有收过梦归这个人。
　　“戏楼老大这么心善，竟然不知被哪个贼人所害，至死留不下一具全尸。真是可悲。。。”阿竹看着湖面中颤巍巍的自己，声音略带一丝伤感，玉佩悬在空中轻轻摇动。
　　梦归坐在石墩上，泪眼朦胧地哀求道：“小竹子，今日的事求你不要跟懿鸿说，好不好？”
　　阿竹从栏杆上跳了下来转过头一脸不解：“吴懿楷的心肠这么歹毒，陷害你和少爷。干嘛不告诉少爷？不仅要告诉少爷，还应该告诉老爷。”
　　“他脾气很倔，万一又惹出什么事来就糟糕了。这些事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梦归声音哽咽。
　　阿竹走至梦归身边坐下举起衣袖为他搵去泪痕，安慰道：“你待少爷这么好为了他思前虑后，少爷早晚会知晓的。”
　　梦归拿下阿竹搵泪的手看着他：“不行，哪天你要是按耐不住告诉懿鸿那就不好了，你给我赌个咒。”
　　阿竹一脸为难憋了瘪嘴：“啊？还要发毒誓？你不信我？”
　　“不是不信你，是怕你哪天一时冲动全盘拖出。所以你今日一定要起个毒誓。”梦归不依不挠一脸认真。
　　阿竹皱了皱清秀的眉头可怜兮兮地问：“那你要我咒谁呢？我孑然一身无父无母，难道你舍得咒我？”
　　梦归眼眸一转：“那你就咒陆玥麟，就说你要是告诉懿鸿今日发生的事就再也见不到玥麟。”
　　阿竹蹙眉思忖了一会，反正不是生离死应该不打紧，便答应了梦归：“恩。。。那好吧。苍天在上，我若是告诉吴懿鸿今日所见之事，就与陆玥麟再不相见。”
　　阿竹举着右手看着落日有摸有样的起了毒誓后，梦归满意着笑了。
　　看着梦归破涕为笑，阿竹的脸上也平添了几分笑意。
　　晚些时候，阿竹和梦归回到了茅草房。梦归如往常一样浅笑盈盈，阿竹也和往常一样活泼，懿鸿并没有发觉两人有什么不适。今日的事便算糊弄过去了。
　　到了夜晚，阿竹一人卧在床上望着夜空。明月渐升，点亮着几点繁星，晚风轻抚，他回想起今日的赌咒越想越怕。于是连忙起身对着月宫的嫦娥姐姐祈祷，求自己还能与陆玥麟相见。繁星闪烁，阿竹便当嫦娥姐姐知会了自己的本意倒头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