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竹》张家小弟

3、第 3 章

　　次日卯时，阿竹就起身去喊大少爷洗漱，吴总管交代大少爷有晨起锻炼的习惯。
　　阿竹轻扣房门：“大少爷卯时了。”
　　“进来吧。”
　　懿鸿正在穿衣。阿竹端着盛满清水的木盆踏进门槛，淡淡檀木香扑面而来，不经意往那张雕花大床一瞥，大吃一惊。梦归侧卧在榻，衬衣半敞，白皙胸襟在淡黄色的薄帐后若隐若现。阿竹脸色霎时绯红，心跳一阵加速，低下头看着木盆不敢再看。
　　“柳儿等会再起吧，今日我有公务在身会晚些回来，晚膳不用等我。”吴大少爷披上大红漳绒披风便出了门。
　　柳公子用手指了指床前说道：“小竹子来，屏风后有个杌子拿来陪我聊聊天。”
　　“小竹子？怎么这样称呼？”阿竹心里一阵反感，但毕竟是这么好看的人吩咐做的事，就屁颠屁颠地照办了。
　　“听说你没名没姓，无亲无故，是真的吗？”梦归用清脆的声音问道。
　　阿竹照实说了：“是，我把所有东西都忘记了，全身只留着一块玉佩。但是我有一个朋友，我来将军府的事来不及告诉他。”
　　梦归叹了口气：“连无亲无故的人都有朋友，我却一个朋友都没有。改天带来让我见见你的朋友，一定也有很趣。”
　　“公子你这么美，竟然没有朋友？”阿竹很惊讶。
　　梦归微微一笑，摸摸阿竹的头：“以后这些话在少爷面前不要说，不然你又要挨板子了。以后天天帮我送点吃食去戏楼吧。”
　　“好。”
　　每日用完午膳，阿竹都帮梦归带了点心去戏楼，美人也没说给谁，只说放在那就好。梦归的生活很无趣，他连东院的大门都不出，有兴致的时候说要教阿竹唱曲，阿竹刚好也觉无事可做，学的很认真。懿鸿不在的时候，两个人便在院子里吊嗓子。家丁婢女听到“咿~咿~咿~啊~啊~”的声音觉得刺耳都不敢进门，绕道而走。懿鸿一回来，梦归明显比跟阿竹在一起开心，撇开阿竹就陪少爷去了。阿竹心里还因此有点难过。

　　阿竹一直没有玥麟的消息，便想找个机会回寺庙去见见圆音法师问问情况。谁知梦归听说阿竹要出门，执意要一起去。阿竹想一个人去见玥麟，并不乐意带梦归，但算准了大少爷不会让他出门，便随口答应了一道去。哪知道经过了梦归的软磨硬泡，少爷竟然答应了。无奈之下，阿竹只得带着这么个美人去。
　　这日，阿竹带着梦归出发去了白马寺。柳美人光彩照人引得行人纷纷驻足回首。到了山门外，梦归说他不信佛，便在山门外的榕树下等阿竹。阿竹上香礼佛还拜会了圆音法师。法师把信还给阿竹，并说玥麟并未来寻他。
　　阿竹心里难过，这一去将军府已一个多月，玥麟一定早已忘记自己了。可惜玥麟是有记忆来交的第一个朋友，还有机会再见面嘛，好想把自己下山来的种种告诉他，告诉他自己现在每天很快乐。
　　梦归看出玥麟情绪低落，想让他散散心，便邀他去湖边散散步。
　　漫步在湖边，柳条轻抚两人的头顶和肩上。落日的余晖染红了湖面，水面波光粼粼。有一亭子落于湖心，两人便沿着长廊向湖心走去。
　　亭子里的石墩上坐着一人，阿竹惊喜交集向前奔去，那仙气撩人的人除了陆玥麟还能有谁。玥麟回过头来朝阿竹微微一笑，看到阿竹身后踱步而来的美人却笑不出了。
　　“玥麟，太好了，你还在这。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阿竹兴高采烈地从袖子里抽出信：“我去将军府了，给你留了封信，可你都没有来拿。”
　　玥麟并没有从阿竹手里接过信，打开折扇径直走到美人身边，上下打量了一下美人问：“这是。。。。。。”
　　“这是柳公子，我在将军府的职务就是照顾他。他很会唱曲儿人也温和，从不为难我。你看他是不是长得很好看，来的路上行人都看呆了。”阿竹自豪的说，仿佛长得好看是他。
　　柳梦归看出其中的微妙，一手搭在了阿竹的肩上，笑咪咪地说：“是，小竹子把我照顾得很好。我们住一块，我还教他唱曲儿。”
　　玥麟挤出一点笑意，收起折扇，对阿竹说：“看来你在将军府呆的不错啊，我今天怕是来错了。”
　　“你们好久没见面也该好好聊聊，我该回去了，你们好好叙叙旧。”梦归撩拨完就像溜。
　　谁知阿竹又冒出了一句：“明明一起来的你怎么能先走呢，待会我们一起回去吧。”
　　梦归一看玥麟的脸更黑了，坚决要走。告辞了两人便离开，转身时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沉默了一会，阿竹在石墩上坐下先开口了：“玥麟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猜的。”玥麟面无表情。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玥麟望着平静的水面，冷冷地说：“你和他怎么回事，怎么会跟他混在一块。”
　　“哈哈，柳公子不是什么坏人。”阿竹抬头看着玥麟，笑的一脸人畜无害，“柳公子是将军府大少爷的贵客，我只是个家丁。大少爷不在的时候，我与他做个伴。大少爷在的时候我不敢与他一块，不然我的腿早就折了。我还学会唱了点小曲儿，我唱给你听？”
　　玥麟突然一把抓起阿竹的手腕把他从石墩上拉起。
　　阿竹一个踉跄差点撞上玥麟的胸膛。看着玥麟脸上的表情开始扭曲不再似曾经的温文尔雅，阿竹目瞪口呆。玥麟素来对人不亲不疏但也一向斯斯文文，怎么也会生气？
　　玥麟紧皱双眉，盯着阿竹严肃地说：“你不能再在将军府呆了，马上回寺庙去。回府后就动身，越快越好。”
　　“为。。。为什么？”阿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玥麟，惊到连话都说不清楚。
　　“让你回寺庙你就回去，问这么多干什么。”
　　听着玥麟冷冷的回答，阿竹谄笑道：“玥麟，你是不是在怪我不辞而别？那确实是我的错，我不该只留下一封信离开白马寺。以后如果有事，我一定会告知你的，不再不辞而别，你别生气了。我请你去吃天丰楼好不好？”
　　“不，我并没有因你不告而别生气。反正你回寺庙就是了。”玥麟依旧冷漠。
　　阿竹把另一只手缚在玥麟的手上拍了拍说：“我知道你在生气，这件事我确实做错了。到了将军府我也很后悔，觉得很对不住你。庆幸你也没有来寺庙寻我，没有替我担心。走吧，我请你吃酒楼，你别生气了。”
　　谁知玥麟更生气了，把阿竹的手腕抓的更紧，呼吸紧促，愤愤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担心你？我没有因为你不告而别而生气。你能不能听话点回寺庙去？”
　　阿竹一听，觉得手腕刺痛，也生气了。他一把甩开玥麟的手，后退几步，嘴唇紧抿。“你还是在生气。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回去？我原以为你是善解人意的人，可惜你不是。你能体会我一个人无家可归的感受吗？”
　　暮气沉沉，被染红的湖水渐渐褪去颜色，阿竹望着西月渐升，继续说道：“每次香客烧香礼佛后，跟我道别时，我都很伤感。他们有家可回，可我无父无母，无处可去，连自己以前做过什么都想不起来，日复一日做着同样的杂活。除了圆音法师，没有人理我。他们研究的佛理我一窍不通也不想通。老实说，将军府可比寺庙好多了。至少管家，少爷还有柳公子对我都很好，虽不能常常出门，那也比寺庙的乏闷生活好得多。我已经把将军府当成我第二个家了。”
　　玥麟绕到阿竹身前，冷冷地说：“那你回寺庙去，我经常去看你带去解闷不就好了吗。”
　　阿竹盯着玥麟蹙起的眉头，认真地说：“我很喜欢在将军府的日子，我才不要回去。你不用劝我了，我绝对不会回去的。玥麟，我还当你是朋友。如果你要来找我，来将军府就行。但是如果你还这样固执，就不要再来找我了。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告辞。”说完，头也不回就走。
　　玥麟瞠然自失，跌落在石墩上，怨恨自己不敢跟阿竹说实话。他一个人坐在湖心亭发愣，直至次日凌晨才离开。
　　阿竹心里也不好受，回到东院翻来覆去睡不着。
　　平时善解人意的玥麟，今日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在寺庙住了这么些苦闷的日子，我很感激玥麟能带他领略了一番俗世的繁华。能够拜别师傅和师兄们下山某一个差事对自己来说曾经是一个不敢想的事情，如今终于可以和一个普通百姓一样生活还认识了好友已然觉得自己三生有幸，怎么玥麟就是不能理解非得让我回到山上去吃馒头听木鱼，我才不要回去。
　　阿竹愤愤地想，迷迷糊糊进了梦乡，梦里满是湖心亭里玥麟眉头微蹙的脸，睡得很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