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 ...
-
……
黑子感觉自己好像扑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天空中的星辰裹挟着寒流从耳畔身侧奔流而去，他纵身于天穹苍夜之中，看到宇宙鸿蒙在眼前缓缓展开：幼年时的自己笑着回头，露出一口白牙；刚入军校的自己累得趴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同期的战友把徽章抛给他，也把生存的机会留给了他……他迷迷糊糊伸出手去捞徽章，但展开手掌却是满眼茫然。
似风来，聚过又散。
“哦。风，”他喃喃道，“原来是风。”
不是风。
少年清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骤然回头，却只看到迷雾中一点金红色的光。
是海洋。
“海洋……”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恍恍惚惚地向前方走去，“海洋是什么？”
海洋是孕育一切生命的地方。是你。也是我。
“……你又是谁？”
少年轻轻笑了一声。
霎那间，红光在眼前弥漫开来，萦绕在黑子的周围，最后又聚而为一，化做一个俊美的少年站在他面前。这少年的毛发眼瞳无一不是艳丽的赤红色，面容温和沉静宛如神祗降临。
黑子出神地望着他，好像这样，他的身体就不再寒冷，心跳声也变得有力，口鼻也在那种窒息的感觉中解脱出来了。
少年动动嘴唇。
“吾名——”
在黑暗幽深的海底森林中心，一个蓝发的人族青年蓦地睁开了双眼。
“这是哪里？”黑子惊讶地喊道。紧接着，他愣了一下，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鼻子和嘴巴。这是怎么回事？这里分明是水底，他没有穿戴任何装备，却能够在这里自由地呼吸和说话。
这里是南极吗？可是水中的温度远比冰原温暖许多。
黑子警惕地向头顶看去，却意外地对上了一只硕大的灰色独眼——那是一只巨型大王乌贼。
冷汗瞬时淌过黑子的背脊，狠狠地砸进几千米深的深海中。莫说在月球，就是在几千年前地球的史书传说里，恐怕都不一定能找到这样眼如轮盘、身长百米有余的怪物。海底森林的上空几乎全部被它盘旋抖动的触手覆盖了，只有一点微弱的蓝光从缝隙中透下来。
正当黑子支撑着慢慢后退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轻而易举地拂开乌贼的触手，钻入了那片蓝光，朝着黑子游来。
“……赤司君？”黑子看到赤司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是你把我带到这里的？我怎么……”
“嘘，”赤司游到黑子面前小声解释，“把这个蒙在眼睛上，我们先出去再说。”
赤司说完递过一条黑色的东西。黑子接过来摸了摸，感觉触感又些像绸缎，但看上去又比绸缎坚韧许多，也没多想，依言蒙住眼睛在脑后打了个结。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在温凉的海水中，他感觉赤司拉住他的手，带着他在水中左避右突，随后又托着他的手臂将他送入一个温暖逼仄的地方。浓烈的鱼腥气闯入鼻腔，黑子忍不住开口问道：“赤司君，这又是哪里？”
“将军的嘴。”
黑子一头雾水：“将军是谁？”
“将军就是将军。”听语气赤司也有点莫名其妙，但没等黑子继续问下去，他便开口说道：“两天前，我们分别后，我在水下一直看着你在冰原上行走，你大概是饿了很久，体力跟不上了，没一会就跪倒在雪地里。我浮出水面叫你，一开始你尚且应我，但渐渐就筋疲力尽地昏倒在了地上。”
黑子：“……”
赤司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为你渡了一口鲛族的活水，喂了几只小虾，又把你拉到老祖宗的巢穴里休息。你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醒来。”
“活水？”
“你摸摸你耳后。”赤司提醒道。
黑子一摸，惊讶地发现自己两耳后的地方一开一合，俨然是两处鱼鳃。只听赤司解释道：“活水会让你具有鲛族的部分特征，比如在水下呼吸说话，自由活动，视力也会比先前好些。不过你的雪盲症尚未痊愈，还是不见光的好。”
“恕我冒昧，赤司君，请问活水到底是什么？”
迎接这句话的是一阵难耐的寂静。少年像是犹豫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有些不自然：“鲛绡、珍珠和活水是鲛族的三种宝物。鲛绡就是你眼上蒙着的东西，是鲛族褪下的鳞片磨碎混同海草制成的，珍珠是鲛族的……”
黑子：“眼泪？”
“不是，是牙齿。你是从哪本奇闻轶事上看的？”
“……”
“至于活水，指的是经过鲛鳃在口中停留一段时间的海水。”
“你、你……”黑子不自觉地皱眉，“你亲我了？”
赤司转眼看了看黑子被鲛绡一角遮住的侧脸，认真地答道：“是。”
“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在占小孩子便宜。”黑子说。
赤司有些不满：“黑子，我十六岁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他告诉黑子，鲛族的寿命普遍极其短暂，无限向鱼类靠近，即使是鲛族领袖最多也只能活到三十来岁。
“原来如此。”黑子的声音低了下去。
赤司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有些好笑地说道：“你在为我惋惜吗？其实大可不必。我们鲛族不到一岁便已熟悉王国的一切规律法则，三岁后成年，余下的二十多年，想做什么尽力去做就是了。都说人类长寿，可在我看来不过是多孤独几十年光阴罢了。”
这时，将军停了下来。黑子感觉到低沉的鲸啸从四面八方响起，莫名地紧张起来。
“到了。跟我来，”赤司拉着黑子起身从将军的嘴里钻出去，一只海豚游来充当黑子的坐骑。“最近领地里出现了好多变异生物，我们怀疑是被什么东西污染了，”赤司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记得吗？”
黑子恍然点头。
他当然记得那条骇人的鲭鲨。那时他怀疑能量讯号是从海底发出的，便想前去一探究竟，没想到甫一下水就是一场恶战。那条鲨鱼的尾鳍完全歪曲，背鳍开叉，身上仅是溃烂的斑点，当时没顾得上，现在想来却也感觉十分凄惨。想到这里，黑子突然想到了什么：“赤司君，你是说……？！”
“对，”赤司的语气有些严肃，“虽然不知道你那是下水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我想，这个污染源多半与人类有关。”
湍急的海流从他们身边飞快地掠过，黑子抱着海豚的背鳍往赤司的方向扭过头，他感觉赤司就在他的身边。果然，少年的手指在他小臂上轻轻一碰，示意他有话就说。
“赤司君，提起第一次见面，我觉得你好像有一些不一样了。”黑子竭力整理着自己的语言：“只是一种感觉，但你的说话的语气好像另一个人似的，如果冒犯了你，我很抱歉。”
在黑子看不到的地方，赤司垂下眼帘，一双赤红色的眼眸在幽暗的海水中散发出温和的光芒。前方，一群变异磷虾正在疯狂躲避两只变异独角鲸追逐，一只变异虎鲸游弋在它们上方，像是在浅海中寻觅着自己的狩猎目标。
赤司把黑子从海豚身上拉下来，领着他穿过越来越密集的变异生物群。他一头暗红色的长发散在身后的海水中，有一些随着水流飘到了黑子的脸颊上。
“没关系，”赤司像是笑了一下，“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
说完他扭过头，凝视着前方那个足以占据他们整个视野的庞大的星舰遗骸，不由自主地攥紧了黑子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