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我》Covo

4、第 4 章

　　甄珠从林尧门前拿回了药品，悄无声息地放回了原处。看林尧那一副满不在乎甚至有点厌烦的样子，肯定不想把这么件小事张扬得人尽皆知。甄珠自己也不愿意跟林家人多嘴，解释起来也挺麻烦。
　　可是心里总是不舒服。那孩子肯定没好好处理，毕竟是那种野猫，伤口又挺严重的样子，万一再感染什么细菌……还是要尽快找个机会劝他去医院看一下。
　　甄珠没有发现，她似乎已经不自觉地把自己代入了“姐姐”的角色。
　　即使那个所谓的弟弟一点也没有这种想法。
　　收拾好自己，她自驾去甄瑛的公司。虽然才进入公司实习没几天，但她做事一向认真，何况甄瑛的眼睛时时刻刻地看着，就得更加小心。
　　推开甄瑛办公室的门，就看见一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站在办公桌前，甄珠一愣。
　　“小珠，这是陈律师。”
　　她反应过来，礼貌地笑：“陈律师，您好。”
　　“不用客气，甄小姐。”陈律师回以笑容，“听说甄小姐是京大国际法硕博连读的高材生，我很有意愿跟您共事这个案子，也希望能够有所收获。”
　　“不……您过奖了，我基本上没有什么经验。不过……案子？”甄珠疑惑地问。
　　这时甄瑛站起来，说：“小珠，前几天不是跟你说过，我跟你林叔叔合作准备开发城东工业区，这可是两家公司合作转型的重要契机，你不记得了？”
　　“记得，可是……”
　　“那里是红星老厂的旧址，本来是一大片安置工人的棚区，有些人后来搬走了，有些一直留在那里，现在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现在我们要拆迁建新厂，有些人不同意，就请陈律师来帮忙走法律程序，正好你也是学这个的，借着这个机会试炼自己，以后进公司法律部或是行政部，都有好处。”
　　甄珠明白了，她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既然这样，那我们现在就可以过去了。”陈律师笑笑，跟甄瑛告辞，“董事长，我就先走一步了。”
　　“现在？”甄珠有点反应不过来，但见甄瑛泰然处之的样子，也只能顺从地跟上了。
　　到了停车库，她有些愕然地发现，居然还有好几个随身的保镖跟着，一行人不得不开了两辆车。
　　车上，甄珠轻轻询问：“陈律师，我们不是去谈判的吗？为什么要雇这些人跟着？”
　　陈律师舒展开眼角的纹路，笑着回答：“这还用说吗，当然是为了保护甄小姐的安全啊。城东毕竟是个乱区，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万一出了事，保证人身安全肯定是第一位的。当然了，那是因为甄小姐是女士嘛，要是只有我这么个粗汉子，董事长恐怕未必肯派人给我啊！”
　　这话不免有些调侃的意味，甄珠也顺应着轻轻笑了笑，不过她倒真的有些好奇：“是一定要请律师才能解决的事吗？即使是拆迁，原住民也能得到补偿，他们未必不愿意吧？”
　　“甄小姐这就是经历的少了。”陈律师又笑了笑，这次则透露出一股自信的意味，“总有些人贪心不足蛇吞象，想多捞点钱，闹着不肯搬走只是为了多点好处。还有些老人，年纪大了情怀也深，有时候也难办。”
　　甄珠点点头。
　　从金融区到城东，路程将近一个小时。好在陈律师是个健谈的人，甄珠虽然话不多，但她柔柔地坐在那，就会给人一种亲和力，一路上车内气氛很好。
　　车子渐渐驶离市区，高楼大厦逐渐稀少，低矮的平房和老旧的工厂越来越多，道路也狭窄崎岖了些。陈律师打开文件袋，向她介绍：“甄小姐对这次工业区开发应该是有所了解的吧。”
　　“基本资料我看过。”
　　“那就好。我就简单讲一下，工业区一半以上的面积基本已经收回公司管控，剩下的虽然不多，但位置重要，处于核心技术开发带。我们马上要去一个拆了一半的老式小区，那里是准备重建商品房用来安置技术人员的。”
　　甄珠接过合同，仔细甄看条约中的赔偿事项。
　　过了一会儿，车缓缓停住了。他们一行人刚下车，物业人员就上前来，领着他们到临时会客室，那里已经坐了十几个业主。
　　陈律师收起和蔼的表情，摊开合同，公事公办地讲合约，言语之中不自觉地带着压迫性的威逼利诱。坐在墙边的业主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基本上都是法盲，听着违法、赔款、民事责任一类名词，脸上满是无措和慌乱。
　　甄珠莫名地有些不快。
　　等到陈述告一段落，她走过去低声说：“陈律师，我刚才已经把合约看得差不多，能不能让我来跟他们沟通？也算是对我自己的锻炼。”
　　“嗯……这个啊，当然可以，我在一旁协助甄小姐好了。”
　　甄珠斟酌了一下：“今天应该还有好几个地方要跑，不如陈律师你先去下一个地方，我想能不能自己尝试和乙方沟通，这样也好赶进度不是？”
　　陈律师心下是觉得不太妥当，但也确实没什么理由强硬反对，因此给她留了两个人自己先行一步去了下一个地点。临走时他对甄珠说：“我马上去一个旧车厂，那里据说已经被一群小伙子给租下来，可能会比较难办。甄小姐谈妥之后，就可以来找我汇合，只有几百米的距离，司机认识路。”
　　目送他走后，甄珠拿着合同坐到了一位老奶奶身边。她讲话温柔，也不摆架子，老人不懂的法律条文也一一给他们解释得很清楚，尤其详细地介绍拆迁后的赔偿和安置。这些生活在底层的老人基本上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和气的知识分子，还是个娇娇柔柔的小姑娘，都有点惶恐。
　　甄珠察觉到了，更加温柔地安抚。其实这些老人未必都是所谓的泼妇无赖，和他们讲道理，用令大家都满意的方式去沟通是可以的。
　　事情办的出乎意料的顺利，在保证了安置所之后，业主们基本都签了合同。
　　确认无误之后，甄珠整理好文件去和陈律师会合。
　　距到达车厂还有一段距离，甄珠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她从座位上直起身子：“司机大哥，你看前面他们是不是……”
　　“哎呦，真的，这是在干架啊……哎，妹子你别下去，一群糙汉子伤着你……”
　　她顾不上司机，车刚停下就急急忙忙地下车，不仅是因为任务，而且……她似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等到甄珠跑近细看，更是倒吸一口凉气：“林尧！”
　　听见有些耳熟的声音，林尧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向声音的来处看去。
　　躲在一旁略有些狼狈的陈律师也听见了，急急过来拉住她：“甄小姐，你先回去，这群人蛮不讲理，会误伤你。”
　　甄珠没顾得上他，她直直走过去，看着林尧脸上身上触目惊心的血，有点不可置信地问：“你怎么在这？这怎么弄的？”
　　林尧已经反应过来，皱眉冷道：“你们一起的？”
　　甄珠转身看张律师，那边也一脸懵地看着她。
　　林尧跟着甄珠坐上去医院的车时，心里也是很懵的。
　　“你必须去医院，昨天晚上……今天流这么多血，必须去包扎。你去了，我们再谈拆迁的事，我保证给你满意的结果。”
　　从这女人嘴里冒出来这种命令的话，他应该听得很恼火才对，到底为什么还要乖乖按她的话去做啊！
　　一定是为了战队的前途，一定是这样。
　　甄珠眼见林尧手臂上脑袋上都在冒血，找出随身携带的小丝巾准备给他裹上。林尧立刻躲开，一脸冷气。
　　她一愣，随即放下手，轻声说：“你这个伤有点严重，不做个紧急处理不行的。将就着裹一下，好吗？”
　　林尧原本准备坚定拒绝的，看到她那带着点恳求，又像是在哄人的神色，又忽然放弃了。愣愣地，不知不觉把胳膊伸了过去。
　　甄珠低头给他包扎。车里空间狭小，他甚至能闻到她发丝的淡淡香味。
　　他不自觉地转过头去。
　　“好了。”她抬起头，对他笑笑。
　　他仍然冷着脸不搭理。
　　甄珠也不在意，坐回自己的位置后，重新打开合同仔细翻看。
　　林尧却不自在了，捱到了医院，他立刻开门下车。
　　甄珠紧跟着下车，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大厅。
　　然而进去之后林尧就忽然顿住不动了。
　　“怎么了？”甄珠以为他是疼得厉害，有些急，“快挂号吧。”
　　“挂号？”
　　“怎么了？”
　　“……”
　　甄珠没在意他的反应，让他去一旁座椅上休息，自己去排队。
　　林尧此生第一次坐在医院大厅里的椅子上等待。他从小到大身体都倍儿棒，很少感冒发烧，有也是抗抗就过去了。即使后来打架，免不了的破皮流血，有时兄弟帮忙处理一下，更多是自己随便洗洗裹裹了事，仅有的几次就医还是找的家庭医生……
　　过了一会儿，甄珠拿着病历单回来了，不顾林尧抗拒的神色把他从椅子上拽起来，对着挂号单一边咕哝“普外科”“八楼”，一边找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