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寸》COICIS

1、序.舟渡者

　　青山横北郭，行舟绿水前。
　　纵是战火纷繁的时季，在那金戈铁马万里之外也仍会有碧水白云，浮草游鱼；在战火尚未蔓延的某处，大抵也是有浣衣歌女、四窜垂髫的。
　　“起篙咯——”岸上人一放嗓，摆渡人便将长竹竿向岸上一点，轻舟便在水上漂起，向西方的天际游去。舟渡者在这河川上摆渡经年，却也无人得知究竟是多少年了。少言寡语的摆渡人鲜少与乡民来往。但若是有外乡人问起，不作答却显得无礼，无所知的本地人只能耸耸肩
　　偶尔有几个好心的当地人打趣儿道：“若说起来大抵是与这江河同源共生”，随之岸上又是一片欢声。
　　于是便又流传起诸多传言：有人说这摆渡者是这江河的主人，怜惜行人在此无法渡江，便化作舟子摇舟；亦有人说，他是那天上的神仙犯了错，被天帝贬下凡间来赎罪；更有甚者云是他尝偷食了这江海中的人鱼肉，自此不老不死，却只能在这江河上，永世不得离开江河半寸，如是云云，千奇百怪。
　　传言也定是传言，这江河中有无人鱼先不说，也确有人见过这舟子在那间酒馆内饮过酒，那‘不得离开半寸’之言，也就不攻而破了。
　　但这摆渡人也确实来路诡怪，不说乡里无人知晓这摆渡人究竟年岁多少、性别男女、家住如何、姓名如何，且这广袤的一片江河竟仅有这一人摆一只不大的小舟，终日不论有无船客，就仅是撑着一支竹篙从东岸摇至西港，再由西港摇回东渡，如此反复。乡里有人云是听闻老一辈说似是从他们记忆中便一直有此人，但也无所得之虚实。
　　摆渡人似乎从未听见过如此传言，只是年如一日地用竹篙划破水波，夹着小舟在平静如镜的江面上穿行。

　　“最近战事……唉……，”一客子手拎着酒壶坐在船头，一身白衫就风而起，好不自在，“欸你说，这儿的日子还能太平多久啊？”
　　青空里一只鹰落下，拍打两下翅翼停在了客子的右臂上，客摆弄了两下棕色的翅羽便左臂一挥，让鹰又飞入天空。
　　舟上仅有摆渡人和客，摆渡人便只得敷衍答道：“……不久了吧。”
　　“唉……确实。”客子豪迈地饮了口酒，嗟叹道，“多好的地方……”
　　“……”无言，两人便如此驾着舟缓缓地驶向西岸，但听水声潺潺，渐渐在船尾消失的细小水波。
　　“到了。“
　　那客子提着酒壶，恣意地在手中晃了晃，不知从哪掏出一个小麻布袋，丢到了摆渡人怀里。黑靴一下踏上了泥泞的黄土地，摇晃着走向树林深处，嘴里还吟着什么旁人听不懂的诗。
　　“……”摆渡人仍是无言，拨着竹篙沿着原路折返。

　　不论一方土地使如何平和安宁，在战火纷飞的时代也避不了被战争纷扰的命运。这江河的两岸的碧蓝，在战火中烧成一片赤黑，周遭山头也被火光笼罩，江河中是一片血色，被火光照得更显污浊。
　　摆渡人的舟上挤满了人，多数是妇女和孩子，却一一忍住恐惧，咬着唇压抑着不出声，唯是远处一声如野兽的嘶吼般的炮响，才吓得几人抱作一团放声大哭。
　　这船上大抵是东岸的最后几人，几人都将希望寄于这小舟，寄予或许平安的西岸。小船摇晃着前行，在火光中缓缓地向西漂浮而去，但似乎下一秒就会沉没，仅靠一竹篙，一渡人。
　　为数不多的人一着地便疯了般向西仓皇而去，纵是不知前方是否还有战火，还有死伤，但他们别无选择，他们要活下去。
　　“……你……你不走吗？”一个抱着孩子的女子突然停下了步子，回头看着停在原地的摆渡人道。
　　“嗯。”“这江上，应该还有人渡河。”
　　“……还会有吗……”
　　又一声巨响，妇女还是顺着其他人的脚步去了。
　　“嗯，还会有的。”
　　摆渡人留在了那火光中，即使那战火短暂地逝了，也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传言还是有的，但那莫名其妙的故事也竟是少有了，这故事也留了下来，留给后世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