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成了宿敌的徒弟》何醉西风

2、脱胎换骨

　　江迟睁开眼。

　　视线上方是一个花红柳绿的假绸缎床帐，和昏暗的房间属实不太搭调，身下的被褥也潮得发硬，腥膻酸秽的味道从口腔一路渗进了喉咙里。

　　这不是他熟悉的房间。

　　江迟顺手往身下一摸，掌心传来的触感让他感到有些不甚适应，时隔多年，他已经不太记得上一次摸到东西是什么时候。可床褥的湿冷却又太过真实，就连身上也传来了一阵阵的酸痛感，不太像是做梦。

　　这哪？

　　现在猴年马月？

　　胳膊和腿还能重新长出来？

　　他半死不活地思索了良久，直到耳边出现了窸窣的脚步声，他才反应过来房间里还有第二个人。那个脚步声在房间里转悠了半天，最后停在了离他不远的桌案旁，一道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怎么今天又没有吃饭啊？”

　　房间里阴暗的很，这具身体也远不如他以前耳聪目明，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看清声音来源于一位老人。与此同时，老人的头缓缓转了过来，却并没有对着他的方向：“燕公子，不论如何，饭还是要吃的。”

　　江迟：“……谁？”

　　老人似乎有些生气：“你不要欺负我眼睛不好使！这几天连饭也不吃，是欺负我这个瞎老头子不会做饭吗！不要以为你是孟家的二公子我就不敢教训你……”

　　江迟头痛欲裂，实在听不懂老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且不论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就连这具身体也不知道是谁的。

　　本着尊老爱幼的原则，面前这位老人似乎是看不见东西的，他决定省略那些没用的问题，直截了当地问道：“这是哪？”

　　老人道：“你们家在城外的老宅。”

　　江迟：“……”

　　行吧，跟没问没什么区别。

　　老人摸索着走到门边，嘴角哆嗦着抖出了两声笑，低哑怪异的声音唱戏一般地道：“哎呀，造孽，造孽啊！”

　　待到人走远了，江迟才忍着头痛，缓缓爬了起来。

　　然而他太久没下床走过路，双脚一接触到地面便不听使唤，“哐当”一声，又摔了回去。

　　跌倒的地方不偏不倚，正好跌在了一面镜子之前，江迟抬脸一看，一张称得上是“上乘相貌”的面孔出现在镜中，右眼下的一颗泪痣更是将“上乘”又扩大了七分，一双桃花眼里满含笑意，可嘴角却是向下撇的，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他摸了摸下巴，给了这张脸一个中肯的评价。

　　“好骚啊。”

　　上辈子的他可是看一眼就能让人原地打寒战的尊主，自然是少不了王霸之气的，如今换了一副面孔，谁还能把他和暴虐的沉光君联系在一起？

　　曾经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如今江迟一怒名动京城花开遍地。

　　江迟很郁闷。

　　万民跪伏的日子一去不复返，还要顶着这么一张祸国妖民的脸到处晃荡。

　　还在人界的时候他不是没去过秦楼楚馆，这世道不忌男风，勾栏院里长相精致的男人一抓一大把，不少达官贵人就好这一口，尤其是像原主这种这种天生美色弱柳扶风的，经常是他们收集的典范。

　　不过既然刚才的老人说他是什么“孟家二公子”，他的心也算放了下来，起码自己没像以前一样生在了勾栏院。

　　他盯着镜子里的脸研究了许久，突然间，无数杂乱的信息涌进了他的脑海里。

　　刚开始时，他五感尽失，一声惨叫被他生生憋进了喉咙里。不晓得这种感觉究竟持续了多久，他的神识才渐渐回归。

　　……他想起来自己是谁了。

　　与其说是“想起来”，不如说是被迫接受了原主的记忆。

　　回忆起来的这些东西相当杂乱无章，勉强能拼凑出一些基本信息，江迟回味了半天，也只能对这具躯体的主人有一个草率的了解。

　　这具身体的主人名为燕之微，是个孤儿。

　　此地名为朔婴，时年修仙之风盛行，这里聚集了大量的修仙世家，其中孟氏最为著名。在江迟还在偷学仙术的时候就已听过烛阴孟氏的大名，可见其名声传播之广，百年以来逐渐发展壮大，几十年前家主飞升，孟氏名声大噪，并将“朔婴孟氏”更名为“玄天之域”，开设学宫，广招门徒，成为当今修真界当之无愧的魁首世家。

　　燕之微的出生地不详，三四岁的时候被玄天之域的尊主捡了回去，并被收为义子，从一个乞丐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享受着和孟家公子几乎一样的待遇，只因颈上挂着的玉佩上刻着“燕”字，所以并未更姓。

　　朔婴城的小乞丐不止他一个，所以他当年被收为义子的时候，实是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说他是私生子的人也有，说他是运气好的人也有，不过他在玄天之域的地位并不低，虽然孟夫人似乎并不怎么喜欢他，但尊主对他很是纵容，再加上他生性不爱拘束，所以即便寄人篱下，他的小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

　　过度放纵的结果便是，自学成才勉强结丹，修为不上不下，人品一败涂地。

　　更有甚者，有一次孟夫人带着人来窑子里抓他，他身上还伏着两名不着寸缕的女子，气得孟夫人差点把那两名女子一剑捅死，回到玄天之域之后关了他五天五夜都没吃上一口饭。

　　说来也奇怪，燕之微此人脸大如盆心大如海，按理说被关了五天之后应当是出来继续疯玩。可不知是什么原因，出来之后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成天窝在房间里奋笔疾书。

　　孟宗主问他写的什么，他闭口不答，但短短几天，积攒下来的手稿就有厚厚的一沓。

　　后来又过了几日，他一改常态，恭恭敬敬地拜别孟宗主，自请到城外老宅继续写他看不懂的手稿。

　　孟宗主问：“可是孟家对你不好？”

　　燕之微答非所问：“三月之内，自当归来。”

　　孟宗主无奈，见他去意已决，只好由着他去。

　　手稿的内容尽是些奇奇怪怪的异族文字，燕之微写的凌乱，江迟就更看不懂。唯一能看懂的，便是这手稿戛然而止的最后一句话。

　　——“山海阴阳墟尊主，江断潮。”

　　写完这句话，燕之微便躺在床上囫囵睡去，再一醒来，便是江迟。

　　……

　　丢脸，简直丢脸。

　　梳理完原主的记忆之后，江迟默默揪了两把自己的头发。

　　长得不够威武也就罢了，还是个没皮没脸的浪荡子。

　　他江迟当年在人界的时候好歹是个天资聪颖丰神俊朗的修仙者，重时仙君的称号更是美名远扬人人称赞，七千多所神殿和庙宇不是白修的，在当上尊主之前有关他的记述无一不是好话，谁知重生之后居然进了这么一个人的躯壳里？

　　噫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既然现在在这个躯体里的灵魂是自己，那么灵力是否也会跟着转移到现在的身体上？

　　江迟心下一动，赶忙调动起了灵力，半晌之后，他彻底接受了现实。

　　灵力并没有跟着继承过来，只能按照原主现在的修为继续修炼，不过好在原主的灵根不错，基础也还算稳固，只要好好修炼少些闲杂心思，日后也不是没有成才的可能。

　　江迟长叹一声，无奈道：“死都死了，我是真的不想活啊。”

　　一百四十四年。

　　无论是放到谁身上，这都是一个无法跨越的鸿沟。

　　譬如经过了一百四十多年，什么深仇大恨或者山盟海誓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淡化，想报的恩，想赎的罪，想说的话，该来不及的都来不及了。

　　连带着他所有的不甘、屈辱、颓恨，都必须被这一百四十四年强行化去，即便声声控诉还在他耳边回荡，他都弥补不了。

　　他并不是什么喜欢回忆过去的人，可每当夜深人静不得入眠的时候，他的眼前总会闪过那些枉死之人的脸。一步错步步错，从他杀了第一个人开始，他人生中所有的恶，所有的错事，都不可回头了。

　　从前他惯爱看些人界话本，里面总爱说些修仙之人习得“重生”一术，一夜回到少年时光，把所有做错的事情推翻重来，以此弥补人生遗憾。那时他还在笑话写着话本的人哪有这么好的事，却想不到，生前被他当笑话一样看的东西，死后却会真真实实地发生在他身上。

　　只不过上天给他拐了个大弯，不仅没让他回去，反而让他来到了现在这个时间点。

　　不知把他带回来的燕之微是抱了什么样的心思，让他一个十恶不赦的人，重新回到了一百四十四年之后的人间。

　　桌案上还摆着刚才的老人送过来的饭，他随手一抓，摸到一个碗便赌气似的一口灌了下去。入口便是滚烫的白粥，淡得一点味道都没有，还把他烫了个呲牙咧嘴。

　　每喝下去一口，喉咙就要接受一次刀割般的疼痛，重生的感觉也就愈加清晰了起来。

　　江迟闭着眼，一遍遍地感受着汤水滑过喉咙的刺痛感，与此同时，眼前突然闪过了一个场景——

　　床身发出了吱呀吱呀的轻响，两具散发着酒意的躯体碰撞在一起，撑在他脑袋两边骨节分明的手，极黑极深的瞳孔里倒映着他绯红的脸……还有掉在地上的发冠，解了一地的，一层层褪下的繁复衣衫。

　　这是他三十八年记忆中，从未出现过的场景。

　　他似乎想起了一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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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老规矩每晚九点更新。
我流修仙文，一切设定均服务于谈恋爱，请不要过分考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