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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尊主沉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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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阴阳墟尊主沉光君江迟死了,享受了一场独一无二的封棺大典。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山海阴阳墟的仙君们无一不是拍手称快,一向以清心寡欲而著称的山海阴阳墟破天荒地歌舞升平了一晚上,仙琼玉酿通通被搬了出来,一直喝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堪堪停下。
倾城仙子们在感慨暴君终于殒命之余,纷纷长吁短叹感慨了了一番,恨得牙痒痒的同时又忍不住回忆了半晌江迟的脸,手中的绢帕被扯得乱七八糟,真真是矛盾至极。
山海阴阳墟向来是云雾缭绕,飘然出尘,如此却为着江迟身死而且舞且歌,实在是令人惊叹不已。
作为每个修道之人的梦中圣地,山海阴阳墟一直是个神秘而美好的地方。虽属人界,却是凡人无法探知的仙境,在冥冥之中守护整个人界,遵循着不同于外界的规则而运行。自有日月河山,汇集四季于这一方天地,终年碧空万里,寻常人若无通窍,且不说无法进入,就是连门都摸不到。
可就是这么一个祥和安乐的地方,偏偏没赶上好运气,碰上了一个弑主篡位的暴君。
这名暴君的出身并不甚好,娼妓之子,从小就在勾栏院里听着呻.吟看着活春宫长大,偶得了修道的门路,竟凭着过人的天资一路登上山海阴阳墟,成功化身成为众多仙君的一员。
据说登境当晚,天生异象,几乎四个季节里所有能出现的天气全挤到一天去了。
然后,在众人好奇而恐惧的目光中,一名玄衣男子踏着乌云,消失了。
登山海阴阳墟,属实不易,太难太难。
要么是苦苦修炼近百年也不得通窍,要么是得了通窍死在了通往山海阴阳墟的桥边,总而言之,能在这个年纪登上阴阳墟的人屈指可数。
也就是说,能登上山海阴阳墟的人,极近天神。
那晚风雨大作,就算是独有一方天地的山海阴阳墟都受了影响,立于桥旁的无咎灯闪个不停,生怕岛上仙君错过了这位新贵。
仙君仙子们揉着眼睛起了床,拱手客套道:“恭喜恭喜啊,能进入山海阴阳墟,也不枉仙师数十年的修炼了。”
玄衣男子微微一笑:“多谢,我二十一岁。”
江迟,字断潮,人界第二位年纪轻轻就进入山海阴阳墟之人。
一开始大家对他的印象还是极好的,年纪尚轻就能居于高位,其天资之高令人忍不住啧啧称赞,并且他一副好皮囊,刚上来第一天就把山海阴阳墟的仙子们哄得心花怒放,实是给自己攒了一波好人缘。
可时间一长,人们对他的评价就没那么好了,骂他狗娘养的,骂他小白脸的,骂他不要脸的,到最后就连骂他这些话的人都忘记了当年为什么要骂他,索性把这个当成了习惯,日常一骂,强身健体。
不得不说,虽然山海阴阳墟的人的确都是饱读诗书之人,骂起人来却都是千篇一律,和骂街泼妇没什么两样。
直到他弑主篡位,这些人才放弃了每日一骂的项目,改为关起门来背后骂。
江迟对这些一点也不在乎。
山海阴阳墟的无咎灯失灵过三次,有两次都是因他失灵,一次是他第一次登岛那日,而另一次则是他被逐出山海阴阳墟之后单枪匹马杀回来那日。
他这个尊主做的并不安生,首先他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篡位,其次他上位的时候一个拥护者都没有。
民间有重时仙君七千多所庙宇和神殿,却没有一所是属于尊主沉光的。
即便他们是同一个人。
在此之前,山海阴阳墟尊主基本上就是挂了个尊主的名号,诸仙君各司其职,处理各项事务时井然有序,除了一些不得不上报的事项之外,基本上没有需要尊主操心的。因此,历代尊主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情,在他死后的史书记载上,都会被称为“明君”。
偏偏江迟要做一个例外。
他是山海阴阳墟史书当中唯一一个暴君。
历代尊主都是在死后由史官总结评判其一生,而且越往好了夸越好。而江迟却在自己活得身强体壮的时候,召集全山海阴阳墟史官为他写书,并且本着“一切遵循事实的原则”,非要史官们把他描述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
整个山海阴阳墟为之一震。
他从未有过信徒,因此,据说自他上位之后,所有不愿拥戴他的人全部被赶尽杀绝,所到之处,无不是赤地千里。一干不愿归降于他的老顽固被当众斩首,上任尊主的尸首更是被他挂在了大殿之外,安详宁静的山海阴阳墟在一夜之间变得疮痍满目。
留下来的人几乎每一天都过着战战兢兢的日子,生怕自己哪日不小心触碰了这位尊主的逆鳞,唯有那些被当众斩首的人,才能在死前骂出别人不敢评价的话——
“这样的人,死了也是个祸害。”
大典当日,仙域众人无不身负法器,肃立于道路两旁,无数金色符箓在空中形成不同的阵法,像是层层锁链一般,将棺木团团包裹起来,漆黑厚实的棺盖缓缓盖上,直至再也无法看到棺中人的脸。
这样做无非是为了彻底切断仙子们对他仅有的一点同情心,江迟此人,从皮相骨相到内心,都是祸害的根源。
有言道曾经的宫殿中,藏着数百名貌美如花的女子供江迟日夜享乐,服侍他的宫人更是数不胜数,夜夜醉酒笙歌,整个山海阴阳墟的美酒都为他一人所享用。倘若他愿意把脸上的面具去掉,那便能要了一群少女的半条命去。
要知道,江迟虽是男人,却生得极好,的确称得上是纤脓合度,难得一见的异色。眉眼一弯,便能让人溺在一片温柔乡里难以抽身,可细看之下,那抹笑里总是有若有似无的不屑和森然。
主持完封棺大典的如真仙君亦是和众人一样肃穆,他反复检查了棺木的安全性,确保无虞后,才收起法器,转身走下了封棺楼。
他的好友印澄仙君跟在他后面,面色忧虑,行至无人处,才低声道:“里面的人,当真是江迟?”
如真仙君平静地摸出了一块手帕,反复擦拭刚刚摸过棺木的手,又掐了一个火诀将手帕烧掉,像是很嫌弃那张手帕一般:“他呆在那个大殿里三年,里面哪还有别人,那张脸除了被蚀化得惨了点,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是他的。”
印澄仙君嗤笑一声:“没想到他那张好脸,死了之后是这副模样。”
“他那条忠心耿耿的狗呢?”
如真仙君全然没有了刚才的严肃,满脸尽是鄙夷的神色,如同是在谈论粪土的脏污一样。
印澄仙君眉间一皱:“他啊,三年前就被扔下去了,身上锁了那么多条锁仙链,如今大概连尸骨都被啃干净了。这种人若不是被江迟带上来,哪轮得着登上山海阴阳墟,是把这么多年苦苦修炼的人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如真仙君略一点头,细思片刻,吩咐道:“过几日再下去巡查一番,务必确保他那条狗是真死了,万万不可有任何闪失。另外,一定要想方设法把消息放到观玉仙君那里,哪怕他在闭关也要让他知晓江迟身亡的事。”
“观玉仙君?”
印澄仙君沉吟一番,犹是不解:“告诉他自然是没有问题,但为何要特意告诉观玉仙君?”
如真仙君平静道:“当年的事情,江迟不知道,不代表我们也不知道,有些事还是要以防万一,难保观玉仙君不会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印澄仙君一拍额头:“果然,你若不提,我都要忘了,都过去十几年了。”
容邈和江迟的关系在众人眼中一直是个谜,所有人都知道二人关系极差,可有时又有些匪夷所思,但如真仙君一直对此心知肚明。只有让容邈接受江迟的死讯,时间一长,才能彻底切断江迟死灰复燃的可能性。
毕竟自从经历了江迟的暴政,他实在是有些后怕了。
若是这样的人重现于世,不仅是山海阴阳墟,就连整个凡修界都可能被波及,他不敢有任何差错。
思及此,如真仙君补充道:“即日起,任何人不得进入封棺楼,所有守卫封棺楼的人都必须经过检查,江迟身上有‘那东西’,决不能让棺木接触到除你我之外的活人!”
印澄仙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他道:“我知道,可是,你是不是有些过于紧张了?”
……江迟的尸首,可是被如真仙君自己亲手封进去的,做不得假。
如真仙君摇摇头:“大概是今日有些累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的脸上仍有一丝阴霾。
因为江迟的身上,少了点东西。
也就是说,无论准备的有多么充分,江迟也总会有极小极小死灰复燃的可能。
尽管脸上的表情足够平静,可他心里却阴沉得惊人,仿佛有人在他的心间擂鼓一般,浮躁的很。即便他从一开始就在默念清心诀,也无法摆脱心中的恐惧。
如真仙君突然发现自己打了个寒颤。
一向行事平稳的他,现在正在害怕。
他只能封锁所有的消息,加大对封棺楼的巡查力度,严查凡修界的所有异象,高度戒备。
直到一百多年过去,他才感觉自己当年似乎是有些紧张过度了。
江迟的确是就此销声匿迹了,在凡修界属于他的七千多所庙宇和数千座神像,也随着他的臭名一并被众人烧毁了。“江断潮”这个名字,不过短短几年,就被人忘干净了。
偶尔有人提起,不过也是好一顿臭骂,再加上些许唾沫星子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高亮:有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