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孝昭仁皇后》清屿188

8、她真漂亮

　　暮色四合，夜凉如水。
　　盛大的欢愉末了，太和殿中便只剩下无数杯盏羹碟，和极明亮的烛火，间或有几缕风飘来，那烛火便有几分微弱的跳动，映着殿内忽明忽暗。
　　同这之前的许多年一样，玄烨搀着太皇太后，沿着宫道慢慢走回慈宁宫。连同李德全在内的奴才都远远的跟在后面。
　　“晚上外面的风雪都停了。”玄烨捡了些家常的话，极轻松的，道“皇祖母，往后天一日一日便暖了，您也不必锦帽貂裘套在身上，连走些路都会疲累。”
　　大玉儿温和道“毕竟上了年纪，走的慢些也不打紧。玄烨，今年事情多，多封印几日好好休息吧。”
　　玄烨笑影深深，胸有成竹似的“是，前头说又有捷报传来，孙儿再辛苦，也不比前线士卒劳苦，朕已经吩咐了内务府，那些将领士兵的亲眷，都赏了好些银钱和粮食，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大玉儿眸中含了一缕欣慰神色，拍了拍他的手道“这是自然。”
　　祖孙二人说罢闲话，再走十余步路便能远远望见慈宁宫的大门，玄烨亲自服侍祖母洗漱安寝，待大玉儿散了梳的整齐的发髻时，他蓦地惊觉昔日祖母满头的青丝，已然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玄烨心下微酸，却只道了些吉祥话便离了寝殿，又在前殿碧纱橱内嘱咐了苏麻喇几句话，方净了手信步走向翊坤宫，且说蕴欢回了寝殿却犹不嫌累，硬要守岁到凌晨不可，拉着一种奴才在阔朗院内堆起了雪人，凉音不免叹道“娘娘，您都已经二十出头的年纪，怎么还时而这般小孩子脾气？”
　　小丫鬟悦儿娇俏一笑“凉音姐姐，每年不都是如此的么？只是去年娘娘和我们一同剪窗花，前年是轮流说故事，大前年奴才不记得了，但每年都是一样聚在一起做些什么的。”
　　凉音也不由莞尔“主子奴才一同胡闹罢了。”
　　蕴欢揪着她的耳朵，饶是黑夜里她的笑容也格外明亮“你再说，你再说我就罚你自己堆，我们在屋子里看着。”
　　众人不觉掩面而笑。
　　凉音素来在一奴才里威严深重，如今被蕴欢这样玩闹甚觉没脸，急的跺了跺足不说话了，蕴欢更觉欣喜，朗声笑道“今儿晚上，难得开心一回，什么主子奴才的，有什么趣儿？大家一起来打雪仗，不分你我才好。”说着也懒怠顾及身份地位，把手炉扔在雪里，脱了碍事的花盆底便捡了雪球往凉音身上砸。
　　凉音已经快哭了，幸而悦儿倒是机灵的，拦在她身前笑道“你们再欺负凉音姐姐，主子明白过来了还不是要罚你们，快别闹了。”
　　然而不等她说完，脖子里早被蕴欢灌进了一大块雪去，她猛的一哆嗦，耳边却是蕴欢骄傲的声音“不许拦着！”
　　另一丫鬟宝珠是个活泼的，素来也得主子喜欢，也跟着撒了欢似的玩闹起来，只凉音还略略存着几分理智，但到底在几个主子奴才的前后夹击下也不管不顾了。
　　玄烨来时，便看到的，是这样一幅令人瞠目结舌的场景。
　　李德全早已吓得背过了身子，一眼都不肯多看，连“皇上驾到”四个字也生生咽回了肚子。
　　“你们在做什么？”
　　院子里的奴才顷刻间便明白了怎么回事，慌忙跪在雪地里不出一言。
　　“过来。”
　　玄烨知晓她屋子里的奴才都知轻重，罪魁祸首是谁他甚至不用去想。
　　蕴欢怎么也没料到皇帝会在今夜驾临翊坤宫，硬生生强自镇定的挪到了皇帝面前，弯了膝盖便要俯首请罪，旋即却被一双大手拖住了身子，然后身子一轻，竟是被拦腰抱起，蕴欢惊呼一声，下意识的拢住玄烨的脖颈。
　　玄烨冷的一惊，眉间不由凝了几缕怒意，却是加快了脚步走进殿中，冷声向外面跪着的人道“还不进来服侍？”
　　即便蕴欢素来伶俐，一时也不知要如何应对目光冷然的帝王，缩了缩脑袋蜷在榻上，任由宫人七手八脚打了热水拢了暖炉，换了干净的衣裳才罢，玄烨瞥了李德全一眼，他立时会意，立时出去端了浓浓的一盏姜汤搁在桌上，轻笑道“娘娘请用。”
　　哪知蕴欢平日里从不喝这样的东西，苦了脸拉了拉玄烨明黄的蜀锦袖口，轻声道“我不想喝。”
　　玄烨的声音沉沉入耳“前些日子刚病了，才好不久，怎的又滚到雪地里去了？不嫌冷吗？正月里又病了如何是好？快喝了，去寒的。”
　　蕴欢到底喝下那碗姜汤，又忙不迭剥了蜜桔吃下去，玄烨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些，握了她的手说“还冷不冷？”
　　地上几个炭盆众星捧月的围着蕴欢，身上又拢着水红的玄狐大氅，蕴欢早就暖和过来，一时笑问“你不生气啦？”
　　他微微一叹“和你生气那还不把朕气死？朕来时，还以为是一帮奴才在打架。”旋即像是忍了又忍，终究是笑了笑，道“以后不许了。”
　　蕴欢撇撇嘴“我平日里不总是胡闹的。只是今日，是除夕，大家高兴一场，下一年也有了精神，多好...我不知道你要来，知道的话就不会那样了....”
　　玄烨只淡淡的望着她笑“这几日不许出门了。”
　　“啊？”
　　“封印的日子，朕在这儿住。”
　　“真的？”蕴欢眸子倏的一亮，如明晃晃一池春水。
　　“朕何时骗你了？”
　　但玄烨淡淡的笑容里，却总有一缕若隐若现的忧伤，浮在眉眼深处。很轻，却真切的存在着。
　　可蕴欢猜不出是为什么，虽心里存了疑问，终没有问出口，只是为他换了衣裳，沉沉的伏在他怀中睡去了。
　　玄烨想，若是后宫中所有人都会如此，简单的，纯粹的，只是除夕夜与奴才不成体统的玩一场便能笑的那样开心，那该多好。
　　他知道今日的事，的确不合规矩。
　　但蕴欢这个样子，不正是他所期望的，或者说，是他拼命守着家国的动力，便是妻儿家眷宁和欢快么。
　　他看着她灵动清美的眉眼，便实在不忍苛责，也微微惊诧与他见到她那般，心里头想的，只是担心她的身体会不会冻坏。
　　他低头看了看她姣好的容颜，凝在唇角的笑意也舒展开来，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沉水香的气味很好闻。
　　淡淡的，却能让人安神养息。
　　自那日起，连着三日，皇帝都留宿在翊坤宫。
　　不可谓不是盛宠，但偏偏如今蕴欢是后宫中位分最高的人，谁也不敢多说些什么。然而接下来皇帝便回了乾清宫，间或传召了荣贵人，惠贵人，安贵人几位资历久的贵人，到底平息了些后宫的拈酸吃醋，再然后不久，便是元宵。
　　元宵宴上亦是热闹的，京城里的王公贵族许多都奉旨参宴，自然不乏钮祜禄一族的人，席上自然的，有蕴欢的母亲，娇俏动人的妹妹，和她年纪很轻的幼弟阿灵阿。
　　她的生母不过是鄂必隆府上的侧室，按着往年的时日本是不该出席的，但今日却穿着明亮光鲜的衣裳拢着阿灵阿说笑，眸中虽是谦恭有礼的，却怎样也遮掩不住几缕春风得意的舒畅，蕴欢心知是玄烨做的事，心中一暖，不由遥遥望向上首的那人，正巧玄烨含笑往她，四目相对，蕴欢的脸颊却先红了，仍旧大方的莞尔一笑。
　　这时有一年纪尚小的姑娘盈盈上前，笑颜如花，先是周正的行了礼，旋即举了酒杯脆生生道“臣女恭贺太皇太后新春之喜，恭贺皇上。”
　　荣贵人坐在蕴欢下首，见她略有疑惑，便低声出言提醒道“姐姐忘了？是佟家的女儿，怕是开春选秀便要入宫的。”
　　蕴欢有些羡慕，道“你瞧，她年纪不大，但是真漂亮呀。连惠贵人都隐隐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