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孝昭仁皇后》清屿188

19、佟妃

　　御书房灯火通明，再一次燃至子时之后。
　　许是玄烨也不愿再掩饰内心焦虑，兵行险路之时，往往连着几日在御书房草草歇下，乾清宫亦是不回，来后宫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仿佛人虽未到前线，心却已飞去了。

　　翊坤宫内，蕴欢正和内务府总管一一对着中秋晚宴的账单，确认无错后，又吩咐道“派人多看顾着些妃嫔宫苑，尤其宜贵人布常在那些爱闹事的，这段时间里不许她们生事。”
　　“是。”
　　待内务府总管离了，蕴欢方松了口气，只觉身子有些疲累，稍歪了歪靠向后面的软枕，视线转向坐在另一侧的佟妃与惠贵人，和气道“今日叫你们来，是想商量，过了中秋，就快到皇上的万寿节，今年可有什么新鲜主意么？”
　　佟妃面上并不如何恭敬，语气也淡淡的“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才入宫，不懂这些。”
　　蕴欢微笑如常“皇上的意思是能省就省，如今正在打仗，自然如此，只是若太过节俭，文武百官过来瞧着也难免失了天家气度。我若记得没错，我与佟妃妹妹常常在万寿节相见的，你虽来宫中不久，可也不会一无所知吧。”
　　佟妃神色依旧冷淡“我说了，没什么好主意。”
　　绕是再好的性子，也难免不快。
　　蕴欢大抵能猜出几分原由，左不过她是玄烨的表妹，若是在宫里呼风唤雨也没人不由她，可偏偏她上面还有一个贵妃在，自然多有不忿。
　　她没猜到的是，还有玄烨对她的感情，更甚于对佟妃的喜爱。
　　即便玄烨从未做过如顺治帝一般几乎荒唐的行为，但哪怕是稍稍聪慧些的人，也都瞧得出来。
　　在佟妃进宫之后的一整年里，哪怕谁多得了宠，谁一时被皇帝招幸几日，风水轮流转这句话，似乎从未在蕴欢身上应验过。
　　玄烨常常不亲近后宫，若是在后宫的时日多些，大半的时光，都在翊坤宫里。
　　她纵然身份尊贵，可仍然是不如意的。
　　下首惠贵人也只是沉默，并不肯多言一句,仿佛前些日里在太皇太后面前的伶俐娇俏并不是她所为。
　　蕴欢依旧温和，静静道“既如此，便算了，且不提这事。你们远路来，这会儿快到用午膳的时辰了，留下一道用了再回去吧。”
　　佟妃登时起身，嫌恶似的瞥了一眼身后要扶她的奴才，神色倨傲“不劳娘娘费心，臣妾身子不适，恕难奉陪。”
　　未等蕴欢答复，杏子红的裙裾一闪，佟妃步履生风，已然消失在翊坤宫门。
　　惠贵人只觉殿中的空气仿佛凝滞一般，顷刻间，她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呢？留下还是回去？”
　　蕴欢疲惫的揉了揉鼻梁，一只手闲闲的拿了桌上的樱桃吃。
　　惠贵人屈了屈膝，道“臣妾宫中还有几位答应等着臣妾回去吃锅子，就不多留了，娘娘恕罪。”
　　蕴欢也不在意，仿佛早已知晓答案一般，只说“去吧。”
　　“是。”

　　悦儿瞧见主子的神色，从小厨房拿了八宝粥来端给蕴欢“娘娘别生气，喝口粥吧，您素日最爱喝的。”见蕴欢用了两口便放在一旁，神色难掩愤怒“承乾宫那一位，真真....”
　　凉音斥道“胡说什么！”
　　悦儿有些委屈，撇了撇嘴，乖巧的侍立在一旁，声音也变得柔柔的“我只是觉得，娘娘凭什么要受她的气。”
　　蕴欢淡淡笑了笑，安抚道“人之常情，若后宫太平，倒也罢了。悦儿去告诉外面的人，今日的事，太皇太后那里和皇上那里，一个都不许说。”
　　悦儿行了礼下去了。
　　凉音只听到蕴欢悠悠一叹，声音轻的她几乎听不清楚“都是可怜人。”
　　“娘娘在说什么？”她下意识的问。
　　蕴欢借着她的手直起身子，笑道“这会儿没别人，你坐。”
　　凉音应了一声，挨着软塌坐了半个身子。
　　蕴欢笑道“偏你最在乎那些礼数，搞得人头痛。”她拉着她往里坐，道“我是觉得，这宫里，其实都是些可怜人。”
　　“都说宫里好，富贵，大户人家几乎都拼了命把女儿塞进来，就盼着哪日生下皇子，光耀门楣...只是他们这样，皇上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发生？宫里的女人，几乎从来不能出宫，见不到父母亲人，一辈子锁在里头，又有哪个是真的快活？便是我命好些，被皇上眷顾，不也一样吗。”
　　凉音低低道“可是娘娘，就算不入宫，不也是一样吗。”
　　蕴欢沉默许久，握一握她的手，说“是啊，都一样。怕是我投胎到贫苦人家，还不知道被强迫嫁给那个草莽匹夫，如今这话听着，真真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那日太皇太后告诉我，知足常乐。可是我真的不愿意每天与这些人虚与委蛇，也懒得见到他们，大家关起门来自己过自己的日子算了，有什么好见的。一大堆是是非非...我真的烦。你别笑，我甚至见了有些被皇上新封的小宫女，都叫不出来名字。”
　　蕴欢又吃了口粥，心里舒缓了许多。
　　凉音道“这世上，偏偏女人家命苦些，也只能说一句知足常乐安慰自己罢了。”
　　蕴欢看着她，不免心疼，抱着她的肩笑道“傻丫头，日后咱们去园子里避暑，你偷偷去各处转转，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侍卫，我去做主便是。”
　　凉音整张脸都红了起来“娘娘再这样说，奴婢就不理您了。”
　　“话说回来，凉音，你最向往的生活，是怎样的？”蕴欢收了玩笑的语气，好奇道。
　　凉音低着头，神色间有少女的期待“有一个把奴婢放在心里的丈夫，两三个孩子，住在哪里都无所谓，这辈子平安顺遂，就好。”
　　蕴欢诚挚的说“一定会实现的。”她歪了歪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躺在金丝软枕上，道“你相不相信，世界上有这样一个地方，没有数不尽的战争纷乱，国家安宁富庶，最重要的是，人人生而平等，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掌握自己的人生。没有规矩，没有三从四德，男人也只能娶一个女子相伴一生。”
　　凉音吃惊的捂住了嘴“真的？怎会如此？不会天下大乱么？”
　　蕴欢笑了笑“是真的，不会天下大乱。只是，那是三百年之后的事了。”
　　“娘娘怎么知道？”
　　蕴欢得意的扬了扬雪白尖俏的下巴“我在梦里知道的。”

　　夜深。
　　佟妃端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她的大宫女淡菊一样一样拆了环佩玉饰，任由三千青丝顺着肩颈垂至腰间，露出一张清丽绝俗的素净脸庞，淡菊一时看的有些呆了，禁不住赞道“娘娘真真如同画里面走出来的人儿一样美。”
　　佟妃眼眸里略略染了笑意，却只是浮在表面，面上依旧淡淡的“可惜也不见得皇上多喜欢。”
　　她才说完，却听见外面离的很近的脚步声，玄烨推门而入，按下要起身行礼的表妹，声线略有疲惫，却带着她能听出来的温柔怜惜，道“谁说朕不喜欢的？”
　　佟妃上前为他褪了外头的衣裳，又亲自倒了茶，欢喜极了“皇上来了也不通报一声，臣妾宫里的奴才胆子愈发大了。”
　　玄烨握一握她的手，温和道“朕以为你休息了，怕他们吵到你。”
　　佟妃眼中柔情愈浓“这样晚了，劳烦皇上惦记臣妾。”
　　玄烨笑道“傻丫头，朕这些日子忙着打仗的事，没抽出时间见你，怎么说话就如此客气了？”他伸手摸了摸佟妃缎子似的长发，只觉格外柔顺，离得近了，忽觉她的衣衫里透出很是清甜的香气，问道“熏的什么香？这样好闻。”
　　佟妃到底年纪尚小，被玄烨这样哄着，心里那几分怨气早就散了，坐在他怀里娇声道“是苏梨香，皇上也喜欢？”
　　“嗯，时候不早了，早些睡吧。”
　　玄烨很快便入眠了，佟妃看着他安逸的睡颜，忍不住的戳了戳他的眉毛，忽然想到此前去，皇上已经有半月不来后宫，今日是第一次，就来了这儿，难道是特意来看望她的？
　　她愈发欣喜，缩进玄烨怀里，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