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兔牛不相及》爇之

71、时间去哪儿啦

　　小脑袋现在喜欢跟我比高，然后拿起我的衣服比划，随后上身。我的衣服她穿，除了袖子长点，其他毫无违和感。
　　那个小不点真的长大了。她在床上，躺在我的旁边，淘气地想缩一缩，像原来的那样，可以被我收拢在怀里，但望着大大的一个孩子，不再是婴孩的模样，我知道，以往的收拢在怀就只能在回忆中了。搂着孩子，觉得她随时可以挣脱我的双手，她到底长大了。突然间，我发现自己的无力感倍增。她不需要紧紧贴着我睡觉，而且，喜欢留有自己的空间。我明显觉得自己的体力不如她小时候了，那时候，单手能抱着她，另一只手还能做家务嘞。
　　我也想知道时间是什么东西，它是何去何从的，它又是如何做到不留痕迹的。它的方向感就这么强这么绝对吗，一去不返。
　　新生力迸发出的活力，像是从父母身上生生抽出去的。以前不知午觉的我，三十岁以后竟然在中午不得不眯一会儿。那种疲乏，像是定期发作的病，到了时间，全身的不舒服，脑子像停止了运转，心脏不停地释放出休息的信号，躺下一刻，便如松了口的米袋子，无数的米粒像水流一样涌出，不一会儿，米袋子就瘪了下去。半个小时后起来，又如晨起一般，似是一天的开始。
　　大脑袋慨叹人生快到四十，昨儿还是小伙子，但今儿及以后，都要成了中年人。这不是让我们震惊的地方。让我们真正震惊的是，时间让我们在细微变化中适应熟悉自己，只有陡然看到参照物的变化，才知自己已与过去大不相同。
　　奔四的年纪，让我恐慌。像时间穿过胸膛，促你心跳加快，脑子里可以导出各种生活的场景，但自己始终只能躺着，双手像肌无力一般扒着悬崖的边缘。这种感觉我早早就感觉到了，后来又有错觉，感觉自己在跟自己较劲，把自己悬在一座小桥中央，双手扒着桥边缘，很快就要撑不下去了，但仍旧坚持着，下一秒，下一个呼吸，就要掉下去了。但桥底却不是万丈深渊，而是离脚尖只有不到一尺的乌黑烂泥，掉下去，摔不死，但绝对会让你深陷泥淖，浑身污泥。
　　好多人放开手，挣扎着到岸边去了。我有时候将自己的意识卡在这里，不知为何。我在跟时间较量吗？显然不是。我也不是跟自己过不去，我的脑海里总住着一个固执且胆怯的自己，她时时刻刻扒着桥边，上不去，又惧怕下去，把双臂撑拉得要燃烧掉了，但她仍旧保持那个受罪的姿势，仿佛，受着罪会让自己踏实些好受些。
　　她惧怕时间，我也惧怕时间，但从头到尾，我们都没见过时间。我曾天真地祈求，生生世世，让我遇到同样的缘分，孩子还是我的孩子，丈夫还是我的丈夫，亲人还是我的亲人。但，广袤天地，无限寰宇，没有回音。人的自主意识总是强加给客观时间，一厢情愿。可它又是那么神秘莫测，无影无踪，还有谁能比它更靠得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