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兔牛不相及》爇之

59、外国大樱桃

　　最近，抖音、商超，包括街头巷尾的水果店，都疯了一般在热销外国大樱桃。
　　我本来是淡淡的好奇，以前也有幸吃过，但这个经济情况下，这样价位的轻奢品，我还是却步的。
　　记得小时候，我对樱桃是巴望的心态。
　　老家的樱桃树，不是我们自己家的，是我老家隔壁的隔壁的三爷家的。他家是神奇的。他们没搬走的时候，土房子里里外外都是能结果子的树，并且，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家的母鸡特别能生蛋，奶奶每次带我去串门，都能看到三娘娘端着干瓢在鸡圈里拾鸡蛋，那些鸡蛋干净如汉白玉石球，堆得满满的，每次见到我都担心三娘娘一不小心手抖了要打坏鸡蛋，每个鸡蛋能卖五毛钱呢！
　　后来，三爷家搬走了。只过了一个夏天，他家的土屋就倒了。他搬到了村子最后一排，住进了大瓦房，他也移走了好多果树，但是，留下了一棵老樱桃树和一棵老葡萄树根。
　　老葡萄根是伸进土墙里的，压根不好挖走。但樱桃树就在院子里，利利索索的，但没人挖走他。
　　樱桃树，压根不知道危险，也不懂孤独和寂寞。倾倒的土墙化泥瘫在它的脚下，就差一点点，就能挤压它的根。若原住户在，它还有家，但如今墙倒屋塌，它没有了院子，没有了隐私，像是丢了国界线的主权国，成了野外的流浪汉。
　　但，出奇的是，它依旧那样的身姿，那样地沉静，那样地悄然萌发，那样地簌簌落花挂青果，那样地张开绿色叶片，那样地向着阳光，甚至，它比以前还生长得粗野，无人打理却朝气蓬勃——我们都知道这棵樱桃树！也许，全村的孩子都默默地挂念着它，从它开花开始，便开始数着日子，瞧着果儿，担心着贪嘴的麻雀，紧张着不守诺言的同伙......
　　终于，小小的一簇绿头在一场场雨一日日阳光的催促下，开始慢慢长大，初像小小的绿桃子，尖尖的嘴儿，慢慢地，开始变黄。这黄，起初是淡黄，毫不起眼，任你怎么盼望，很多天，它都是一个颜色一个格调！淡黄色不能一下子逼退绿色，但时间到了，绿色也有了变化，它慢慢地淡了下去，慢慢地被黄代替，慢慢地，黄开始是主角了，黄得耀眼，黄得局促——这时候樱桃根本没有成熟，但好事的孩子和贪嘴的鸟，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偷尝了！
　　哎！好可惜！远远地望去，地下，樱桃树的地下，落下了许多黄色的樱桃。
　　爷爷说，黄樱桃是少有的，非等到它黄透了，迎着太阳闪闪发亮，并且，樱桃肉还能透光一样，这时候的黄樱桃才甜呐！还有一个特点，就是黄樱桃的尖尖上开始长出红色，或者红色像丝带一样从尖尖往下伸展，那就更美味啦！
　　我远远望着樱桃树，不敢靠前。我不如鸟雀大胆，也不如其他孩子野性十足。也不想吃生樱桃，我想吃一簇熟樱桃，带着红色的丝带一般的红樱桃。
　　终于一天，当鸟雀稀疏，当孩子不再聚集树下，当那个破院子沉寂了，当阳光最耀眼的时候，我忐忑地爬过倒塌的矮墙，樱桃树下，都是黑黑的点，或者一些残废的樱桃在腐烂着，樱桃树粗枝黑黑的，粗糙的沟痕，小蚂蚁上上下下地忙碌着，树皮上挂着许多发白的虫罐子，这些罐子不能抠破，里面都住着洋辣子呢！樱桃树的叶片长得很大，快如桑叶一样，我冥冥中有种感觉，肯定有一簇成熟得特别好隐藏得特别好的樱桃等我去发现呢！
　　于是，我耐心地一个个枝头寻找，掀开厚厚的叶子，我觉得我离它越来越近，我们的心跳开始共振了，彼此都很激动，激动这见面——果真！大大的厚厚的叶子下，我看到了我向往已久的颜色——黄亮亮带着红色！大大的一簇！我轻轻摘下，然后飞速跑出这个危险的破院子！
　　等我跑到老家，蹲在水井旁，我伸开手，仔细地看，一簇有五颗啊！多么幸运啊！跟小纽扣一样大啊！多么干净啊，哪里需要井水洗啊！我赶紧放一颗在舌头上，然后舌头托着它顶着上颚，嘭，像榨汁机一样，甘甜芳香的汁水便顺着舌头根流入口腔，与口水混合！小小的籽舌头一翻卷便可吐出，樱桃皮太薄了，直接炸进了汁水里！
　　......
　　大脑袋与我一起刷视频，见到外国大樱桃，他说到了吃外国大樱桃的季节了。我开玩笑地说到时间是到时间了，就是外国大樱桃的价格不到位，太高了。大脑袋便开始教育我，赚钱是为了干嘛，尝尝也不会怎样。
　　我以为他就是教育我吧。今天带孩子从公园回家的时候，我电话问他几点回家，我好准备晚饭，大脑袋说同事家的女儿有许多没上身的衣服小了，正好小脑袋可以穿，他就顺道去同事家看下，能穿的带几件。我连连答应，那晚饭就不急了。刚要挂电话，大脑袋说，樱桃到了，可以去取樱桃了。我心里一惊——不会吧！
　　赶紧骑车去取樱桃，满满的一箱，沉甸甸的。我不知道价格，老板说要两百呢，顿时，我就开始肉疼了。搬回家，打开箱子，好家伙，樱桃虽不大，但个个红得发黑！我赶紧开袋取出一些用清水加盐泡着，泡好后冲洗干净，放在盘子里，多么诱人的红黑啊！迫不及待一颗入嘴，厚实的果肉，确实甜，甜中带着淡淡的酸，连续吃了二十几个后，便有饱腹的感觉。站起来没走几步，肚子便开始咕嘟咕嘟，下一秒，便直冲进卫生间——
　　外国大樱桃给我贪吃的许可，超过了身体的承受。只要肯舍得钱，外国大樱桃可以为你提供饕餮盛宴，让你饱餐无悔，过瘾，过够瘾，外国大樱桃做得毫不含糊。反观儿时的黄樱桃，它是那么安静平和，含蓄内涵，纯纯粹粹，干干净净。这，就是各有各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