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兔牛不相及》爇之

109、你啥都不会

　　“小姨都开始钻研吉他了，你啥都不会！”
　　真烦，小脑袋竟然开始要求我去弄个乐器，还说我啥都不会，呵，我怎么能不会，“听”音乐难道不算技能？大人难道也要这么卷吗？真想把这孩子关书房门外去，唠唠叨叨很是烦！
　　小时候，我可也是很羡慕这个家那个家的，但那个时候条件多可怜，有个口琴就不错了，一块多钱就买到了，也不管音调，随意按着就放嘴上吹，咦，那些口琴，金属片制成的，容易生锈，应该大部分是铁吧，所以，含在嘴里的味道很是特别，先是铁的凉，然后是金属特有的“腥”味，然后，与口水混合，还有防锈油沾着嘴边，黏糊糊的......
　　我不会吹，也没想过学。一切都不过是玩玩而已。玩兴消失，这个东西就该躺在一个角落生锈了，然后，铁锈犁地一般爬满琴面，将原本富贵牡丹花的彩色图案犁成褐色的铁锈。偶尔看到它，拿起，放下，再拿起，又放下。哦，那时候明明知道，用不了多久，它就要变成松散的铁锈，与脚底下的泥土地混合在一起。它从泥土中冶炼而来，最后，它又自觉回去了，是个圆满不浪费的旅程。
　　口琴之后，我就再也没接触什么乐器了。那心里想不想呢？想啊。初中的时候，我在脑海里想象自己吹笛子，在月朗风清的夜晚，蹲在最高的山头，身边蹲着成精的兔子，那时候月亮与我平齐，正是泼洒银辉最浓的时候。
　　高中后，看着班里同学小提琴、竖笛、琵琶、萨克斯地玩着，我的心里又开始憧憬，除了学识之外，一袭长裙，黑色的，坐在一架漆黑的钢琴前，在一间隐秘的房间里，只有琴键上挂着一盏灯，四周都是黑的，我弹奏着曲子，弹奏着新曲。想这些，无非是弥补自己的遗憾，双手十指，为命奔波，无暇无条件为追求......
　　大学之后，勤工俭学，助学金，院系奖学金，国家奖学金，餐馆也打过零工，很少参加班级娱乐项目，节约节俭，最大的收获就是卡上的数字，那些数字，是安慰，是底气。好友那时说早晨可以早起锻炼身体，她爱并且擅长葫芦丝，都是自学哦，那时候，我的心萌动了，我想买个乐器：钢琴，买不起的，也放不下；葫芦丝，没兴趣的，且朋友说是不重样的；好难选择，朋友说，买个小提琴吧，我担心很贵啊，朋友说，网上很便宜的，还有教程，都自己学吧，不图结果怎样怎样，无非就是为了自己高兴。
　　我不敢到网上下单，因为三四百块钱的东西对我来说也是巨资了，我托朋友帮我下单，我把钱取出来给她。拿到琴后，都感觉这件事不是真的。我这样的条件，哪里配得上这个啊，抱着琴，像是给别人跑腿送货一般，彳亍，彷徨，不敢说出去，不敢介绍。拿勇气去追求它，可怜啊，哪里存着勇气的存折呢。
　　后来，朋友鼓励我，喊我早上六点起床，带着琴，这样，别人就不知道了。我们选了宿舍前面、食堂旁边的一座小山上，上面本来就很少有人去，再说，这么早，就更没人了。
　　朋友了解弦乐器，教我认谱，教我指法。从想象到真正去拉，你才知道，音乐是真的需要天赋、积累以及坚持的。我的琴声刺耳，不成调子，甚至，动作都不对，第一次，我心虚且自卑地拉了两下就把琴放回琴盒了，我太害怕了，害怕遇到哪个熟人，用惊诧的眼睛盯着一个贫困生去拉小提琴。
　　自卑的心将自己视作尘埃，不配呼吸的尘埃，不配梦想的尘埃，甚至，害怕别人看见这粒尘埃的妄想后会否定我这卑微身份，撤走国家对我学习的补助，尽管，绝大部分，都是我用成绩的实力换来的。
　　好友看出我的窘迫，安慰我，她把一切说得云淡风轻。她是经历过大手术的人，与死也擦肩过，她说，这些都没有错，过好自己就行。你这么优秀，理应用自己赚来的让自己更优秀。哪天你真的经历了生死，你就知道，这世上真的没什么值得计较的，也没必要生气，也没必要看谁脸色......
　　这些道理我何尝不懂。但，独自的懂，和别人给予的理解，的确又是两码事了。她的话，是来印证我的想法的，是我想勇敢的药引，兑上这个药引，我张开了胸怀，吐出一口恶气，与她，还有另一位好友，齐聚山头，无忧无虑地渡过很长一段时光。
　　......
　　我不是对自己无要求啊。不是不爱音乐，只是，那个时候的悸动过了，青春过了，友谊过了，情怀过了，经历了生活，我比那时候探索中的自己更明确，现在我到底想要什么了。
　　我曾跟大脑袋开玩笑，从今而后，哪怕是脚踢狗头金我都不去贪那份心，这个年纪，我想好好按照心活了。别的事情总是看着简单让人眼馋，专注的事情总是很难。但难，不就意味着你在往前探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