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钉》狂魔霖殷

2、第二章 工程

　　Hecate是个有道德底线的人妖。Pixel不便宜，但他没狮子大开口。一舞结束，Hecate肉眼可见地十分疲惫，脸上的汗已经花了妆。他没精力和萧唯峥讨价还价，把自己蛛网状的屏幕塞到萧唯峥鼻子底下，口中平平板板地蹦出来简短的三字经：“算折旧，三千块。”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爱给不给”四个大字。
　　萧唯峥背过身用手机查了查自己银行账户上令人窒息的余额，几乎以一种毅然赴死的心态给Hecate微信转账了三千块，看着他在那块反应不太灵敏的碎屏上划拉了半天才收走钱，算是给自己的倒霉弟弟擦干净了屁股。
　　把萧唯凌从派出所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周六清早的临江市街道是难得的车少。萧唯凌有点瑟缩地在萧唯峥的破吉普前抱着胳膊，蔫头耷脑地对着萧唯峥叫：“哥哥。”
　　萧唯峥寒着脸摇下车窗：“上车。别在警察局门口丢人。”
　　萧唯凌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饿得，抖抖索索地拉开车门，连滚带爬地爬上车，觍着脸撒娇说：“哥，我都一晚上没吃没睡了，能先去吃点热乎的么？”
　　萧唯峥简直要被气笑了：“这时候你还有心情吃？是不是派出所关你一夜不太够？要不要再去吃几天牢饭？厉害了你哈？在酒吧调戏舞娘，还砸人家手机。临江市这么小，是不是已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了？”
　　萧唯凌系上安全带，低着头，酒劲过去之后他语气很软，但不认错：“他本来就是出来卖的，而且那是酒吧，动手动脚调个情都是正常的吧。”
　　萧唯峥怒道：“在美国读书两年都读进狗肚子里了？学校每年都得做一遍的性教育quiz怎么说的？Affirmative Consent（绝对同意），NO means NO。别说他是出来卖的，就是个充气娃娃，他不同意你也不能碰他。”
　　萧唯凌低声狡辩：“这不是国内么……我以为他欲拒还迎来着……”
　　直男癌如萧唯峥，都晓得岛国爱情动作片的雅蠛蝶都是误导人民群众。萧唯凌从小爹不疼又没有娘，没接受过恰当的性教育，还真把苍老师当成泡亚洲妹子的人生导师了。
　　萧唯峥拧了五次钥匙才发动好车子，没好气地拍了一把方向盘：“美国人是人，中国人不是人？甭管他男女人妖，甭管他卖艺的卖身的，甭管他中美日韩，他没同意你碰，你就是不能碰。今儿这事儿必须回爸爸那掰扯清楚。不能继续惯着你四处作死了。你没有李天一的命，别得了李天一的病。”
　　萧唯凌忙摆手：“这点小事别惊动爸爸了吧。这不也没怎么么？”
　　萧唯峥双手把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稳稳当当地开着车，皱着眉头问：“什么叫这不也没怎么？你还想怎么？真出了事儿就晚了。”
　　萧建刚作为标准的空巢中老年人，早上一向起得早。萧唯峥大清早就已经打电话把萧唯凌的情况汇报给他了。老头子被自己家的傻儿子办的奇葩事儿恶心的次数多了，也没能被这点小事气出高血压心脏病什么的。他八风不动地听完萧唯峥汇报，只是说他周六一天都在家，让萧唯峥把萧唯凌领回来。
　　萧唯峥扯着萧唯凌的手腕进门的时候，萧建刚正在书房看蓝图。他五十多岁，学不来年轻人用的AutoCAD之类的制图软件，看图纸还是喜欢最传统的方式。听到门响，萧建刚放下手里的图纸，穿着老头背心，趿拉着六块钱一双的橡胶拖鞋吧嗒吧嗒走进客厅，很低气压地说：“派出所好不好玩？”
　　萧唯凌挣开萧唯峥的手，低着头说：“爸，那都是误会。我什么都没做。警察只是问了问话，没别的。”
　　萧建刚冷哼了一声：“误会？你去酒吧招惹人妖也是误会？摔了人妖的手机也是误会？这暑假你别想再从我这要到一分钱。老实在家待着。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出去鬼混，我肯定打断你的狗腿。”
　　萧建刚这番话差不多相当于狼来了，每次萧唯凌闯祸的时候都要说一遍。萧唯凌心里没有特别在乎，脸上还是乖顺的好孩子的样子：“我就乖乖在家陪您。”
　　萧建刚对萧唯凌的态度很受用，也没继续发火，而是进了厨房，端出一口热气腾腾的锅：“南瓜粥。你俩都没吃早点吧？一起吃吧。”
　　萧唯凌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萧建刚的邀请他来说简直是瞌睡的时候有人递过来个枕头。他很乖巧地坐下，迫不及待地给自己盛了一大碗粥，也没等萧建刚发话，咕嘟咕嘟地就往肚子里灌。
　　萧唯峥还直愣愣杵在门口，很僵硬地说：“没别的事儿我先走了啊爸。”
　　萧建刚瞪起眼睛，冷着声音问：“你们一个两个的，这都是什么意思？”
　　萧唯峥眼睛都不眨地胡扯：“工程忙。”
　　萧建刚“咣”地一声放下手里的碗，偏开头重重呸了一声：“忙个屁！我听说你已经一个月没揽上工程了。施工队的薪水你还发得起吗？”
　　萧唯峥很无力地抗议：“就是因为没工程所以才忙啊。我有好几份标书要写。”
　　萧建刚寒着一张脸：“坐下。我有关于工作的事儿要和你谈。”
　　萧唯峥不情不愿地坐在桌边，也舀了一碗南瓜粥，眼神胶着在自己碗里，仿佛那碗粥欠了他三百万一样，绷着脸一言不发。
　　萧建刚无视了萧唯峥的非暴力不合作，边喝粥边开口道：“我计划了个小度假村，在天瀑山旅游风景区附近。五通一平做好了，施工许可证也拿到了，想了想工程体量不大，难度不高，也没必要大张旗鼓地去招标。你要是缺活做你拿去。不过我预算已经定死了，没法由着你的性子折腾。”
　　昨天打给人妖的三千块基本上是萧唯峥银行卡里最后一笔钱。现在他卡上还有六十六块六毛一，特别吉利的一个数字，都不够那辆完全不节能环保的破吉普跑一趟天瀑山的油钱。如果他有钱，萧建刚跟他开口谈工作，他真的会二话不说拍拍屁股走人。可现在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低着头说：“把图纸和预算给我看看。我过几天给你答复。”
　　暂时降服了两个不省心的傻儿子，萧建刚很满意这顿早饭的成果。他欢快地喝了两碗南瓜粥，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去厨房洗碗。
　　萧唯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进厨房，有点不自在地低声说：“爸，我洗吧。”
　　萧建刚风吹日晒的脸上笑出一脸褶，心里想着自己又当爹又当娘拉扯出来的小白眼狼，有时候还挺窝心的。这大概就是养儿千日之后能体会到的乐趣吧？
　　送走萧唯峥那个小白眼狼，又盯着萧唯凌乖乖回卧室补眠，萧建刚回了书房，心情颇佳地打了个电话：“喂，老赵啊，我那个度假村项目，施工队基本上敲定了。监理我也不招标了，你就从你手下给我拎几个人过来吧？”
　　电话那头赵志远打了个哈欠：“大清早的打电话就说这个？还喜气洋洋的。怎么，说服你家宝贝回来跟你搞工程了？”
　　萧建刚笑得很开心：“还没呢。他能不能回来可就看老赵你的表现了。”
　　赵志远立马来了精神：“展现咱俩四十年兄弟情谊的时刻到了。说吧，我能怎么帮你？”
　　如果现在有人盯着萧建刚的脸，一定会觉得他的笑容像极了看到鸡的老狐狸。萧建刚转了转精光四射的小眼睛，说道：“你们监理公司有没有那种特别难搞的老死板？比如要求六厘米的钢筋间距，量出来六点五厘米都下整改通知单的那种。我就想给我家小峥点教训，让他明白外面的世界很艰险，乖乖回他爸爸的怀抱。”
　　赵志远想了想：“老死板没有，愣头青倒是有一个。我们公司去年来了个年轻人，美国留学留傻了的，签字困难户。她当了一年监理员，据说不收钱不收卡不收烟酒，只看工程质量。所有她参与过的工程都有甲方来找总监抱怨难过审、拖工期。现在她跟的那个工程更是昨天不得不换了个老监理员替她签字。上个月她才拿到监理工程师证，还没真正当过监理工程师。”
　　萧建刚觉得这种角色简直是为了自己的度假村量身定做，于是毫不犹豫地拍板：“我那个工程离市区远，得来个能耗在工地的驻地监理。就把这年轻人派过来吧。”
　　赵志远肩上担负了重建萧建刚的家庭幸福的重担，一点都没怠慢，挂了萧建刚的电话就给手下的总监吴启明发了短信：“毅刚地产过两天有个度假村要开工，需要个驻地监理，点名要万雪萍去。最近你别给小万安排大活。他们萧总向我传达了要一丝不苟严格按照章程搞工程的态度，你要一并传达给小万。”
　　吴启明对着这条短信咂摸了半天。也摸不清自家大老板是什么意思。万雪萍已经很按照章程监工了，难道这是在旁敲侧击地警告万雪萍不要太死搬教条？联想到万雪萍上周刚刚被从她当监理员的工地替换下来，吴启明为这位眼看着饭碗要保不住的年轻工程师默哀零点零一秒钟。旅游度假村一般都建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人乐意去的地方。深山里还可能基础设施不够，路要现修，水电要现通，手机信号都有可能不好。所以老板这是要……把不顺眼的员工发配出去？
　　于是周一一大早，万雪萍就被自己的顶头总监吴启明约谈，主题有两个，一个是对待工程质量要审时度势、灵活机动；条款是死的，人是活的。一个是收拾收拾家当，安顿好一家老小，准备滚去大深山里面住几个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