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叶枫

1、一

　　午后的军务尚书府办公室内，巴尔·冯·奥贝斯坦一份份翻看海德里希·朗古送来的秘报，偶尔抽出几份搁在一边，坐一旁的朗古瞄了一眼被挑选出来的情报，纸张上精心制作的暗记显示，都是关于那个人的。

　　等奥贝斯坦结束批阅，朗古终于不再沉默问了一句：“这些都要呈送给陛下吗？”他有理由担心，他们尊贵的皇帝陛下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看到那些情报后会是何等愤怒，并非因情报本身，而是为所涉及的对象。

　　大约两周前，莱因哈特就曾在新无忧宫的私人办公室内召见过朗古，明确警告这位国内安全保障局局长、“猎犬”秘密组织的负责人，今后不准再动用帝国情报人员，收集关于那人的信息。“他是朕的家人，是银河帝国的皇后，谁准你们去调查他的私事？！”莱因哈特大声喝斥着，朗古甚至可以感觉到皇帝的怒火很可能让他在下一刻被撤职，直到一旁的奥贝斯坦保证今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那些才是呈给陛下的，”奥贝斯坦指着分拣后剩下的那堆，“而这些我会妥善保存，直到有机会送进宫的那天。”将做了暗记的情报垒好，奥贝斯坦按了办公桌边的按键，墙上装饰画自动移开，露出一个保险箱，输入密码后将文件锁好。

　　“我要如何处置那些人呢？毕竟他们是陛下亲口同意皇后留下的，负责皇后与海尼森之间的私人通信。至于漏网的那个，从现有情报看，应该与吉尔菲艾斯公爵有关，还要继续追捕吗？”朗古向他的直接上司奥贝斯坦询问下一步的计划。

　　奥贝斯坦略加思索就有了决定，“那些人，该不会都是铁板一块吧，处置掉不愿合作者，剩下的释放。总不能让我们的皇后殿下连传封家书的渠道都没有。至于逃脱的那个，不用管了，公爵阁下不久后会启程去圣弗兰斯庄园，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回奥丁。”

　　“是陛下的命令吧。”朗古喃喃自语着。虽然安森巴哈暗杀莱因哈特时吉尔菲艾斯舍命相护，但他们之前因威斯塔朗特事件产生的裂痕并没有被修复，而皇后的存在又令这条裂痕扩大了，这对帝国而言不知幸是不幸。朗古一向听命于奥贝斯坦，他和奥贝斯坦是同类人，对工作尽忠职守，虽然手段有些残酷，但这是达到目的所必须的。

　　“是安妮罗杰女大公的请求，陛下做了挽留，但公爵去意已决。帝国并不需要第二人。”奥贝斯坦为部下解惑。然后他并不能开解自己，皇后的存在，本身就是陛下身边最具威胁的第二人。曾经的敌人，多次打败帝国军队，在战场上创造无数奇迹被称为不败的魔术师，原自由行星同盟元帅，第十三舰队指挥官杨威利，也是一个人类社会稀少的Omega。如果他不是那个适合陛下的Omega，奥贝斯坦一定会否定杨威利存在的必要性。然而现在，初生的银河帝国需要有一个继承人来巩固，最佳人选莫过于被广泛传诵的银河双星——拥有最强Alpha的银河帝国皇帝莱因哈特以及最有能力的Omega前同盟元帅杨威利两人基因的后代。基于上述原因，奥贝斯坦很积极的在银河帝国与自由行星同盟签订城下之盟《巴拉特和约》的条款中加入杨威利成为银河帝国皇后这一项，并动用各种手段，让名义上海尼森的最高执政者特留尼西特以杨威利所有下属的生命及自由要挟，逼迫他来到奥丁皇宫。

　　然而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皇帝陛下不反对甚至是期待前同盟元帅成为新无忧宫的另一位主人，却不想单纯因继承人问题而草率行事，用他的话来说，征服不单单是结果，更需要过程美好而水到渠成，基于上述原因，皇后虽然入住一年有余，始终没有被深度标记，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子嗣。相比皇帝想谈一场真正的浪漫爱情，奥贝斯坦不以为然，现代科技早就拥有基因组合人工孕育后代的技术，不过基于政治需求，自由行星同盟的英雄成为银河帝国的皇后，可以最大程度地让同盟融入帝国的统治版图。而这一切的实现必须在杨威利配合的前提下，显然目前的状况朝着奥贝斯坦预期的反方向进行着。

　　“阁下，抑制剂掉换成安慰剂之事，陛下如果发觉，这个责任菲尔纳上校恐怕担当不起。”朗古不得不提醒奥贝斯坦，菲尔纳这位曾是布朗胥百克公爵的家臣，在公爵死后投诚莱因哈特，因其那独特的“忠诚心”理论，而被莱因哈特评为“好个厚颜的家伙! ”最后扔给奥贝斯坦做下属，如今是军务尚书府首席参谋，兼管着部分宫内省的事务。如果事发，作为直接上司的奥贝斯坦，一定逃不掉干系。

　　“我没打算找人顶罪，如果陛下追究，所有的责任我会担起。”他所做的事，从来就是以皇帝陛下讨厌的方式表现出来，但他的忠心莱因哈特极为明了，也正因如此，即使在威斯塔朗特事件后，利用皇帝与吉尔菲艾斯公爵的矛盾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在安森巴哈暗杀时产生极大不良后果，险些失去挚友后莱因哈特仍然没有将罪责落到奥贝斯坦头上。

　　朗古并不清楚奥贝斯坦有多大的底牌可以面对皇帝的追究，不过作为下属他已经尽到应尽的提醒责任，在结束谈话后，朗古告辞离开，留下奥贝斯坦独坐。心里在盘算着，按理宫里的那位坚持不了多久，是时候创造机会让皇帝陛下去安慰一下即将进入发情期的皇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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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无忧宫皇后的书房内，吉尔菲艾斯公爵踱着步，仔细打量房内每个角落，窝在沙发上盘腿而坐的人低笑了一声：“他给我留了最后的体面，并没有在书房及卧室内安装监视器。”

　　听到当事人如此无奈的解说，吉尔菲艾斯的心也随之有了丝隐痛。“还是先解决问题吧，发生这种事，应该告诉莱因哈特，宫内省的人没有权利插手您的事。”从衣袋里取出小纸盒，扔给已经有些精神萎靡的杨威利。

　　“关于这件事，既然能得益于公爵阁下的帮助来解决，就不用惊动陛下了。”杨打开纸盒，里面正是他急需的抑制剂，吉尔菲艾斯准备的量，六支足够用两个月了，心里对公爵充满感激。目前状况下，他并不愿意在莱因哈特面前进入发情期，哪怕是被动进入，幸而自己的不适被昨天前来辞行的吉尔菲艾斯觉察，在拒绝公爵找皇帝理论的建议后，好心的公爵大人特意延迟一日行程，再次入宫为他解困。

　　“不是这么说的，”吉尔菲艾斯忧心冲冲，杨威利可以满不在乎自己的遭遇，已经将他当作家人一样呵护的公爵可不能接受，“宫内省这么做，背后指使的只有奥贝斯坦，您还是要小心这个人，虽然他忠心皇帝，但做事的手段太过无情。”

　　杨威利取出三支抑制剂，撸起袖子进行静脉注射，漫不经心地道：“我的事，不用过于担心，陛下目前为止没有要废后的打算，奥贝斯坦也只是试探而已。”将未用的抑制剂注射针收好，杨威利慢慢起身来到吉尔菲艾斯身边，极为诚恳地道：“公爵阁下，既然有机会远离权力中心，至少在宫中形势稳定前不要回奥丁。”

　　“可是留您一人在宫中，真叫人放心不下。”被困在新无忧宫的杨，和折翅的雄鹰没有差别，自己离开后，更是再无外援。

　　“您也不想让安妮罗杰殿下再次体验生离死别的悲痛，请不要挂念我。”似乎是想让公爵走得安心，略为停了停杨又道：“也请相信莱因哈特，他不会伤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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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因哈特批复完多达数十份的各类文件，伸手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发现军务尚书大人没有离开的意思，那对毫无情绪的义眼定定地望着自己。“还有事吗？奥贝斯坦卿。”

　　“公爵大人连续两日入宫觐见皇后，陛下一周前刚发了禁止令，不准皇后见任何人。”奥贝斯坦慢慢地引出话题。

　　“姐姐和吉尔要回圣弗兰斯庄园，可能会在那里呆很久，入宫和皇后辞行是朕批准的。”

　　“可是公爵大人为何突然推迟行程，再次入宫与皇后见面？据臣所知，未被深度标记的Omega对任何一位Alpha都有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莱因哈特勃然大怒，起身叱责道：“谁允许你这么评论朕的皇后以及吉尔菲艾斯公爵，奥贝斯坦，注意你的身份，不要逾矩。”

　　“臣对皇后及公爵并无不敬之意，那只是常理，宫内省近日报告，皇后对抑制剂产生一定程度的抗药性，这可能和分化过晚有关。有些事的发生和人品无关，本能而已。”军务尚书大人毫无惧意，在莱因哈特的怒视中把要说的一字不落讲完。

　　“你！！”眼前这个人，对莱因哈特甚至大多数帝国臣民而言，都是一个极为讨厌的存在，却又是如影随形般不可或缺。莱因哈特清楚地记得，他们曾在某种莫名又不可思议的情形下春风一度后，这位帝国重臣，穿上衣服整理好仪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有些事的发生和人品无关，本能而已。”那时，莱因哈特还不是皇帝，与立典拉德公爵结束同盟转为敌对，一方面要对付旧贵族势力随时与贵族联盟进行战斗，另一方面在对自由行星同盟的“第六次伊谢尔伦要塞攻防战”中，差点被杨威利的舰队包了饺子，突围时损失八百艘舰艇。内忧外患之下，坚守伊谢尔伦要塞莱因哈特某晚在要塞酒吧放纵，喝醉后被奥贝斯坦拣回军官宿舍……

　　莱因哈特冷冷地讥诮道：“奥贝斯坦卿以己度人，想必是清楚个中滋味，卿有需要，朕不介意帮卿解决。”

　　“臣无所需，陛下的热情应该给予皇后，尚有军务处理，臣告退。”奥贝斯坦躬身敬礼后，离开了议事厅。

　　去或不去，奥贝斯坦离开后的半小时内，莱因哈特都没能做出选择。天色渐暗，私人秘书希尔德小姐入内请示，在何处准备晚餐，莱因哈特吩咐希尔德小姐晚餐安排在花园餐厅，那里离皇后的寝宫最近，透过卧室或书房的朝南窗户，花园餐厅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