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英）归期》叶枫

16、15、抉择（下）

　　“杨杨，你不可以为了一些好吃的就原谅他们啊。”金发男孩不满地盯着双手捧着一杯香味四溢的红茶靠着一人多高的大抱枕坐在飘窗上欣赏城堡外面风景的同伴。

　　“我哪有，只是觉得那位哥哥泡的茶很好喝，点心也……”说到此，回过头的黑发男孩惊奇地看着同伴手边的食盘，整整一大条抹茶起酥只剩下小半块，“……也很好吃，你不觉得吗？”他的同伴对食物不挑剔，但只有喜欢的才会多吃。

　　莱因哈特若有所思看了一眼食盘，对一旁的侍卫长道，“艾密尔，那个叫尤里安的说杨杨刚吐完，不能吃太多点心，这个你也来尝尝吧。”

　　年轻的侍卫长忍着笑，他的主君是想解释吃多了点心不是因为好吃而贪吃，是同伴不能吃不想浪费吧。“我不用，喜欢就多吃点吧。”自从进入幼年军校后，宫里的饮食起居都有严格的规定，虽然是为健康成长着想，但对于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们，美食总是有无法抵御的诱惑。

　　“艾密尔，你说大人们为什么每次总为了一些希奇古怪的理由找小孩麻烦啊，上次那个上校也是这样，害杨杨病了好久，这次又来，哎……找我们有什么用，他们想要的我们又不知道。”莱因哈特心里有些不忿，但那个尤里安态度温和还给了好吃的点心和茶，又再三保证绝对不会伤害到他们，他才不那么反感，就当是学校放假一天踏青春游吧，正好让杨杨好好歇息。

　　艾密尔沉思了片刻才道，“他们只是想知道在意的人的消息，认为在意你们的人有他们想要的情报。”不知不觉中，侍卫长为蔷薇骑士联队的这次绑架行动做开脱。

　　“找人可以去新闻媒体登寻人启事啊，再不济找社会保障局问问，为什么总要找我们啊。”莱因哈特有些不解地问。

　　“大概是要找的人身份特殊，无法公开吧。”经历过一次绑架的杨杨想起兰斯贝尔克伯爵多次提及要找的人是银河帝国的皇帝陛下，杨杨读过《高登巴姆王朝全史》，知道那位陛下是前朝皇帝艾尔威.由谢夫二世。“现在这些人要找谁？如果知道的话告诉他们就能解决问题了。”

　　艾密尔看着杨杨露出一丝苦笑，“别想太多，总能解决的，有大公殿下在，再多难题也会迎刃而解。”

　　“这样就太好了，待会和吉尔说，聘请那个尤里安进宫当差吧，杨杨喜欢他泡的茶做的点心。”莱因哈特消灭掉最后一小块抹茶起酥，认真地提出了建议。

　　“可能，吉尔已经来了。”坐在窗台上的杨杨看着驶进城堡前空地上那辆标有皇室徽章的车。

　　“咦……怎么是奥贝斯坦大人？”凑到窗前看着身着元帅军服头发有些灰白只身走下陆行车的军务尚书，艾密尔的神情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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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尔.冯.奥贝斯坦，银河帝国元帅兼军务尚书。”没有任何想要表现友善的举动，十分冷淡地做了简洁的自我介绍后，军务尚书在沙发上落座。

　　“华尔特.冯.先寇布中将，阁下是来代替吉尔菲艾斯大公殿下谈判的？想必我们的来意阁下已然清楚。”虽然不是那个期待出现的人，但对奥贝斯坦在银河帝国的身份地位十分清楚，以他作为谈判对象并无不可。

　　“你误会了，既然贵方点名的人是大公殿下，自然由他与你们洽谈，我到此的目的是奉银河帝国皇帝陛下之命，换回一位皇室成员，等他回到宫中，大公殿下会即刻前来。”

　　“切，有必要多此一举吗？”先寇布撇撇嘴。

　　“这关系到皇室的声誉，皇室成员不能有‘当过人质’的污点，而且这种事会影响到那个孩子的心理健康，这是我国大公殿下前来的先决条件。”军务尚书信手拈来的理由很合乎情理。

　　先寇布略一思索，似乎并无不妥，那个高傲的皇帝无法容忍自己家族成员做人质才会让帝国重臣前来交换，帝国三长官之一的奥贝斯坦当人质比一个年幼的孩童更具重要性且合乎情理，何况那是谈判的前提。“我方同意，布鲁姆哈尔特，把他们带过来。”

　　艾密尔带着两个孩子来到屋内，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军务尚书，心里更加紧张。“艾密尔少校，皇帝陛下让我来与凯撒交换，你带他回宫去。”

　　“大公殿下呢？”艾密尔不得不问，如果理解无误，奥贝斯坦只让他带莱因哈特回宫却没提要怎么安排杨杨，他可不放心把杨杨单独留在军务尚书身边。

　　“凯撒回宫后，殿下就会前来。”

　　“我们走吧。”拉起同伴的手，莱因哈特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每次和军务尚书近距离接触，总让他产生一种莫明的不快。

　　“杨杨留下，大公殿下会来接他，艾密尔先送你回宫。”

　　“为什么，要走一起走，我不会留下他一个的。”莱因哈特心中最深的记忆，莫过于在伯尔希尔号大会议厅的休息室内，当着自己的面杨杨被强行抱走的那一刻。

　　艾密尔问，“能否请尚书阁下让我与大公殿下通话？”他清楚为何要把杨杨单独留下，但有奥贝斯坦在场总不能令人放心，若无吉尔菲艾斯所言，莱因哈特也不会甘心离开。

　　奥贝斯坦摸出口袋里的通讯器，他不想莱因哈特闹出些纰漏引起十三舰队的人怀疑。艾密尔打开通讯器联系上红发大公，莱因哈特忍不住叫起来，“吉尔，只能换一个的话让杨杨先回去，他不太舒服，刚才还吐了。”

　　通讯器另一头的吉尔菲艾斯略显担忧地问，“现在好些了吗？”

　　“殿下，杨杨没事了，但凯撒希望能和他一起回宫。”艾密尔需要从红发大公那里得到明示，才能说服莱因哈特。

　　“凯撒，你和艾密尔先回，我一会儿去接杨杨，我会带他回宫的。”吉尔菲艾斯温柔地向挚友做下保证。

　　“可是……”还想提问的莱因哈特被身旁的同伴拽住。

　　“凯撒，你先回去吧，吉尔说了会来接我的。”对红发大公的信任令杨杨放下心中的不安，转而催促同伴离开。

　　尤里安见状正想说他不介意让两个孩子一起走，却见先寇布摇头示意他不要多管，心里不由得好奇，这就是贵族所谓的尊严，非得一个换一个才行，还是有其他不可说的理由？

　　艾密尔最终带着莱因哈特离开城堡，在坐上他们那辆车尾被碰撞过略有变形的陆行车前一刻，莱因哈特小声地对送他们出来的青年道，“尤里安先生，请你暂时帮我照顾杨杨，不要让他和那个人待一起，吉尔最善良了，一定会帮你们实现愿望的。”尤里安吃惊地看向一旁的艾密尔，却见年轻的侍卫长尴尬地一笑，低声说道：“拜托你了，请多照顾那个孩子。”带着满腹疑问的尤里安只能点头答应，天知道这些人在玩什么玄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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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小时后，同样带着皇室徽章的红色陆行车驶入城堡，停在军务尚书那辆车旁，吉尔菲艾斯下车，陪伴红发大公前来的是帝国双璧之一的罗严塔尔以及再次来到城堡的侍卫长艾密尔，一行人在布鲁姆哈尔特上校的引领下进入城堡主楼的二楼房间。

　　原本悠闲地坐在躺椅上看着正襟危坐一言不发的军务尚书的先寇布，在见到有着“金银妖瞳”著称的奥斯卡.冯.罗严塔尔步入房间后一跃而起，“又见面了，现在应该称你为罗严塔尔元帅阁下了。”

　　罗严塔尔不置可否地一笑，“同盟和帝国已达成和平协议，那就不用再称阁下为‘同盟的鹰犬’了，我一直记着你的名字，华尔特.冯.先寇布，据说还有个别名‘行走的伤风败俗’。”

　　“阁下的美名也不遑多让‘帝国名花终结者’。”先寇布毫不客气的反击，引来房间内除军务尚书外，其他众人的侧目，这是演的哪一出啊，正剧没开始，彩蛋已上。

　　“大公殿下，既然您已经来了，那么我就先告辞了。”军务尚书可没闲情看这么一出闹剧，虽然谈判的主导权交由吉尔菲艾斯，底线也已制定，但还是要预防红发大公一旦心软答应下有损帝国利益的条件。

　　“奥贝斯坦卿，辛苦了，这里就交由我来处理吧。”望着军务尚书离开的背影，吉尔菲艾斯也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只要有奥贝斯坦在场，整个气氛就会变得既冷又压抑，“绝对零度的剃刀、会呼吸的毒药”这些称呼并非浪得虚名。

　　尤里安领着杨杨走进房间时，吉尔菲艾斯一把抱起跑向自己的黑发男孩仔细查看，“杨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了，那位先生泡的热茶喝了以后好很多，凯撒回宫了吗？”杨杨亲昵地蹭着红发大公。

　　将孩子放到地上，吉尔菲艾斯看了看杨杨身后的大男孩，心里有些隐隐的酸涩，“尤里安，我记得你，我们在伊谢尔伦要塞见过一面。”

　　“是的，大公殿下，”敬了礼后，尤里安道，“那时您说您的立场不合适让我加油，但要我多保重，托您的福，我今天才能再次见到您。”尤里安并不是因身处不利之地才有这番听上去象是恭维的言论，他从心底里喜欢这位红发大公，当然很大一部分缘自于他的养父，杨对于这位相貌英俊、胆识与军事才华过人且为人正直宽容的青年有过极高的评价。

　　“是时候谈谈我们双方都为之关切的问题了。”吉尔菲艾斯见罗严塔尔盯着先寇布一脸看好戏的嘲弄之色，心里就有些后悔同意他前来，早在罗严塔尔自告奋勇一定要陪伴红发大公走这一趟时，吉尔菲艾斯就隐隐察觉他的目的并不简单，只是与身俱来的宽容心还是默认了罗严塔尔的不良动机，毕竟在伯伦希尔号上那场意外，不但令所有人饱受惊吓差点毁掉整艘旗舰，更令他难以释怀的是挚友为救杨杨受了重伤，如果不让十三舰队方面也享受一点意外的刺激，大概会极度不甘。“艾密尔，你先带杨杨去休息。”

　　等室内只留吉尔菲艾斯、罗严塔尔、先寇布、布鲁姆哈尔特及尤里安五人后，红发大公坐到沙发一角，并表示大家可以随意。“我知道各位的来意，你们如此奋不顾身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只为追求一个答案，就我个人而言确实应该给在座的一个交待，但如果结局非诸位所愿，也请相信我已尽力。”

　　站在先寇布身边的尤里安闻言颤抖着双唇半晌才问出一句，“您的意思是说杨提督遭遇到意外？？？不，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帝国与同盟签订合约时明确表示会善待所有同盟军人不再问罪。”

　　“但并不表示不会发生意外啊，似乎有个名人说过，‘英雄也会死于感冒或刺杀’的哟。”想看对方抓狂的罗严塔尔一上来就放了个重磅炸弹。

　　“罗严塔尔卿！”吉尔菲艾斯喝止了金银妖瞳搞事，开始真的后悔带他来，有必要如此作弄人吗？“不要妄语。”

　　先寇布挥手阻止了情绪激动的尤里安，冷静地问道，“杨提督发生了什么意外？”

　　吉尔菲艾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三维立体播放器，打开后，投影在房间内是一个黑发男孩，“这个孩子你们见过，杨杨.冯.夏豪杰是他现在的名字。而这段影像由人脸识别系统模拟，建模后计算随年龄增长而发生的变化……各位可以看看。”等三维立体影像最终定格在那个令在座之人无比熟悉的普通英俊青年全息图像上，整个房间安静得连呼吸声都隐约可闻，直到罗严塔尔发出一声轻笑。

　　这下连先寇布也难以自制，上前一步道，“您不会告诉我，那个孩子就是杨提督吧。”

　　“难道阁下怀疑自己的眼睛有病？”罗严塔尔嘲笑着险些失控的老对手。

　　“住口，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也不会任由你们摆布，这件事如果没有合理的理由，难道不会是帝国的阴谋。”先寇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与他的部下及尤里安潜入帝国九死一生，他是他们最信赖的人，任何情况下都要保持理智。

　　吉尔菲艾斯叹了口气，“尤里安，去把孩子带来，你当面问吧。”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大男孩木然地走出房间，红发大公又一次深深地叹息，才刚成年就受此打击，不知是何等失望。

　　随艾密尔和尤里安再度进入房间的杨杨好奇地看着神情诡异盯着自己仿佛要看穿什么的先寇布和布鲁姆哈尔特，“吉尔，有什么事吗？”

　　“杨杨，记得我以前对你说过，除非得到我的允许，否则你来到伯伦希尔号前后的事都必须严格保密，不可以对任何人说起关于你以前的名字以及一些经历。”

　　“我记得的，从来没有和其他人说过。”

　　“好孩子，坐我身边来，现在对这几位先生说一说你的事，无论他们问什么，都可以回答。”

　　“好的。”挨着吉尔菲艾斯身边坐下的杨杨，望着眼前这些表情奇怪地人，轻声问道，“先生们，你们想要问什么？”

　　“你以前的名字，家里是做什么的，又怎么会来到奥丁和大公殿下相识。”先寇布一口气将想问的问题提出，此时他的内心已然有些动摇。

　　“我以前的名字叫杨威利，我的父亲杨泰隆有一家宇宙商船公司，家里有十几艘商船，我五岁时母亲去世后，一直和父亲生活在舰船上。一年到头都在各行星间航行，那一次去自由行星费沙，商船在回廊里出故障重复跳跃，我在房间里吐晕了，醒来就发现自己在陌生的船上，后来才知道那是艘战舰，叫伯伦希尔号。我和凯撒……”说到此，看了一眼身旁的红发大公，在吉尔菲艾斯点头后又道，“凯撒就是莱因哈特，我们是在伯伦希尔号上认识的，当时他说他的姐姐被那个佛莱德里希四世的坏人抢走了，他要去救姐姐，明明在树林里追那些带走他姐姐的人，后来有点困了就睡着了，醒来后才发现在战舰上。再后来米达麦亚哥哥、罗严塔尔先生、奥贝斯坦先生、缪拉哥哥、毕典菲尔特先生、梅克林格先生和鲁兹先生都来了，对了，还有艾密尔，之后米达麦亚哥哥和缪拉哥哥照顾我和莱因哈特，直到一起回了奥丁，吉尔把我们接进宫，他说我和莱因哈特都已经长大过，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回到了现在这个年龄，但是他很爱我们，我们都是他的弟弟，吉尔将我登记在夏豪杰子爵名下，现在的名字是杨杨.冯.夏豪杰。”

　　先寇布看着黑发男孩，脸上露出少有的惊讶，对一旁看戏兴头正盛的金银妖瞳道，“这么说不仅是杨提督，连你们的皇帝陛下也遭遇了这种不可思议的意外。”此时他已经信了一大半，首先在目前的状态下帝国方面完全没必要编如此离奇的故事，再者帝国方面公布有关皇帝陛下的公开信息，从侧面印证了为何莱因哈特鲜少参与公众活动，但这并不等于先寇布能够完全接受整件事。

　　吉尔菲艾斯知道对方的疑问，慢慢道出，“之前我也对此非常疑惑，无法接受莱因哈特变成一个十岁的孩子，后来做了些调查，陛下和杨元帅两人当时在伯伦希尔号上进行单独会谈，会谈即将结束前，发生了一些异状，离巴米利恩星系四千光秒外的宇宙强磁风暴扭曲了迪亚马特星域附近的虫洞，受影响的虫洞被尚未确定座标的黑洞量子引力捕获，虫洞被毁前有部分黑洞物质喷出通过虫洞，这部分物质的能量影响到舰队所在的区域引发二次宇宙风暴，引起舰船颠簸。之后众人因会议室门迟迟无法打开，破门而入后，见到的就是你们看见的两个孩子。”

　　稍稍平静下来的尤里安看着坐在红发大公身旁却有些担忧地望着自己的男孩，半晌才道，“没错，杨提督只身前往伯伦希尔号与皇帝陛下会谈时，的确发生过宇宙强磁风暴，当时十三舰队还有两艘巡航舰、五艘驱逐舰受风暴影响损坏严重，但是即使如此，应该也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回到奥丁后，我又查了一些资料，在我受伤期间，莱因哈特前往帝国科学研究院做过一次‘黑洞信息传递’试验。”

　　“‘黑洞信息传递’试验？”这次尤里安的表现不再是迟疑，而是惊叹了，“关于‘黑洞信息传递’试验，是指通过虫洞扭曲时间，把信息送入可以吞噬一切并且在特定条件下可将信息传递到过去某一时刻的黑洞内，理论上而言完全有可能，虽然相关的试验从来没有实际成功的报导。”苦笑一声又道，“我对这个熟悉是因为杨提督在军校期间用这门学科来弥补专业实战技能学分不够，他有说起过。”

　　“这样就能对上了，莱因哈特是为了将安森巴哈暗杀之事提前告知以免我受伤才会去做那项试验，但后来我查了相关数据，实验在进行的过程中，试验船飞越虫洞时，他将时间点改为我的妻子安妮被带走之前，即宇宙历786年8月1日他十岁那年，想改变所有的悲剧，当时也遇上一场规模不大的宇宙强磁风暴，但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如果因黑洞理论将十岁的皇帝陛下传送到伯伦希尔号上，同时也传送杨，但杨明明大了九岁，为何反而比皇帝陛下还小呢？”这大概是目前为止尤里安仍然无法确定的事。

　　“既然你说了杨有研究‘黑洞信息传递’这门学科，理论上他也会进行试验，但具体在什么时候试验又发生过什么我们不得而知，这件事恐怕只能等调查后才有结论。众所周知自然界物质守恒定律，两个孩子在此，陛下与杨元帅暂时不会出现。现在，诸位已经了解整个事件的经过，想必会体谅帝国无法公布真相之不便。”

　　在先寇布、布鲁姆哈尔特及尤里安还在认真回味这段听上去离奇而眼前各方面的事实却不得不让人信服的故事时，早已看了大半场好戏的罗严塔尔再度开口，“只是听了些发生过的事，不用如此消沉吧，至少没有亲身经历还算幸运，两个小家伙险些把整艘伯伦希尔号都送去给奥丁大神，还害米达麦亚卿受了重伤，这笔帐贵方要怎么偿还？”

　　“偿还？”基本已接受现实的先寇布秒回正常，“阁下不是说两个小家伙吗，那么你们尊贵的皇帝陛下也有份啊，何况……”看了一眼乖巧又安静地坐在吉尔菲艾斯身畔的男孩，“比起你们的皇帝那种折腾力，我相信杨……杨杨只是不幸被卷入其间身不由己吧。”

　　“身不由己！！”这次轮到罗严塔尔抓狂了，“要不是这个孩子，米达麦亚卿怎么可能为救他而身负重伤？阁下不妨也来一枪穿腹而过试试这种滋味。”一旦涉及到挚友，罗严塔尔再难冷静。

　　“救他？伯伦希尔号上除了杨全都是帝国的人，谁要害他不是明摆着的事，救他也只是偿还你们的罪孽而已。”先寇布立刻抓到了事情的重点，一想到小小年纪的杨曾经差点死在帝国人手中，说话便带着十分的刻薄。

　　“你这个‘同盟的鹰犬’，”挚友的舍命相救被恶意评为赎罪，受到刺激的罗严塔尔完全不顾礼仪及在坐的其他人，直接上前和对方动起手，一拳刚出手被已有防备的先寇布接个正着，但罗严塔尔的格斗技巧绝非泛泛，一个侧身曲起手肘猛击对手前胸，先寇布一手护胸另一手松开对方力道已尽的拳，一记手刀斩向罗严塔尔的侧颈部。

　　“住手！”“住手！”几乎同时，布鲁姆哈尔特与尤里安拉住先寇布，而吉尔菲艾斯自后背双臂锁住罗严塔尔。

　　“罗严塔尔卿，我不是让你来打架的。”吉尔菲艾斯用力拽着罗严塔尔拉到沙发上。

　　被吓了一跳的杨杨立刻跑到罗严塔尔面前，一想到深刻在脑海中米达麦亚中枪倒地的那一幕，忍不住伤心起来，哭泣着哀求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害了米达麦亚哥哥，请不要怪罪别人，我长大后会好好补偿米达麦亚哥哥的。”

　　而被布鲁姆哈尔特与尤里安拉住的先寇布听见黑发男孩的哭诉瞬间心就软了，一言不发地坐到躺椅上。

　　“罗严塔尔卿，再怎么生气，也该想想杨杨好不容易才治好的心病以及米达麦亚卿对孩子的爱护之情。”吉尔菲艾斯无法责怪罗严塔尔的冲动，如果受伤的人换成他的挚友，大概也会同样如此。

　　先寇布有些懊悔不该去刺激罗严塔尔，听杨杨的哭诉，无论如何都是为救孩子，米达麦亚才受了重伤。沉默了片刻问道，“是谁这么无耻，要对一个孩子下毒手？”

　　已经冷静下来的罗严塔尔没好气的回复道，“就是刚才你们放走的那位，军务尚书阁下。”

　　“咦？”尤里安望着艾密尔，现在他才明白为何金发男孩和艾密尔临走时会说出要他照顾同伴且不让奥贝斯坦接近之言，原来中间有这么一段故事。“既然如此，将他留在此岂不是很危险，银河帝国应该不会视一个十岁的孩子为威胁，如果大公殿下没有异议，请将杨让我们带回抚养，至于调查真相之事，我方会尽力而为。”

　　吉尔菲艾斯摇摇头，不无遗憾地道，“抱歉，我不能让你带走杨杨，奥贝斯坦卿已经保证过不会再有针对孩子的任何不当行为，杨杨也不会跟你们离开，他和我们一同生活。”

　　“可他还是自由行星同盟的公民，而且在法律上还是我的……”尤里安实在不好意思当着十岁孩子的面叫声“养父。”但是该争取的还是要争。

　　“自由行星同盟已经将杨和十三舰队视为敌方，且就健康成长方面而言，奥丁的条件远胜于伊谢尔伦。”即使直接可以无视对方的请求，善良的吉尔菲艾斯大公仍希望能够得到杨生死与共的同僚们的理解。

　　“哈，伊谢尔伦那个破地方，连年战火，同盟和帝国的公民多数都逃离了，没有什么良好的教育资源，将一个天赋超群的孩子扔在那种地方真是暴殄天物，这样做岂是真为孩子着想？”罗严塔尔不失时机地开始补刀。

　　尤里安低头思索，吉尔菲艾斯与罗严塔尔的话不无道理，他此次来奥丁虽然与预想的结果天差地别，但往好里想，一直希望杨能如愿过上平静安定的生活，而这些并不是伊谢尔伦方面能够给予的，那个地方始终是战略要点，终有一天仍然会燃起战火，既然老天给了杨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那么也许这一次杨可以不用再上他最讨厌的战场了。但这里似乎还有个问题，让尤里安不得不心生疑虑，“大公殿下，我知道您对杨很好，也可以保障他平安成长，但您能解释一下，为何仍然会让杨上幼年军校？据我所知，幼年军校的毕业生都必须到军队服役，只有极少数能留校当教官，但即使如此，您很清楚杨对成为一个军人是何等不愿。”

　　“这件事啊……”吉尔菲艾斯一时无言以答，事实上他曾几次问过杨杨是否愿意和莱因哈特一起上军校，甚至劝说过杨杨不要因为友情而顺从，但从始至终，黑发男孩都坚决表示他愿意去军校念书，“我有问过杨杨，他同意去军校学习。”

　　尤里安有些气愤地道，“您知道这不太可能，杨说过他从小立志想学历史，成为一个研究历史的学者，是不可能愿意去军校学习的。现在孩子就在这里，我要当面听他怎么说。”

　　黑发男孩看着神情激动的尤里安，有些为难地低下头，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件事，至少现在，他是很愿意赔着莱因哈特一同上学的。

　　“这件事我可以解释，”艾密尔微微红了脸，莱因哈特为能和杨杨一同上学搞的小动作，他是知情的，也怕尤里安误会了吉尔菲艾斯。“最初大公殿下决定送杨杨去帝国国立人文学院学习，但陛下想让杨杨陪他念军校，陛下说帝国国立人文学院是奥丁最好的学校，但学费非常昂贵，大公殿下刚结婚花去大半积蓄，将来还要抚养孩子，可能无法支付高额的学费，如果念幼年军官学校，只要考试合格就免学费，取得好成绩后有不菲的奖学金可拿，可以减轻殿下的负担，杨杨就同意和陛下一起去念军校。”

　　“哈哈哈哈哈。”先寇布、布鲁姆哈尔特、罗严塔尔都毫无形象地笑出了声，尤里安望着同样有点哭笑不得的大公殿下，小声的说了一句，“抱歉，我误会您了。”

　　“艾密尔，你早知道这事，为什么不早说呢？”话刚出口，吉尔菲艾斯就想到原因了，无论如何作为皇帝陛下的侍卫长，总是以莱因哈特的意愿为首。“杨杨，下学期让你转学到帝国国立人文学院吧。”

　　“不，我答应过莱因哈特，一定会和他一同毕业的，虽然我不喜欢成为一名军人，但是成为军人并不代表一定会上战场啊，帝国与同盟签订了和平协议，不会再打仗了。”杨杨很久之前就知晓莱因哈特只是想要他陪伴上学，军校学习艰苦，但他还是坚持下来，毕竟能和朋友在一起是非常幸福的事。

　　“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发生战争？大公殿下是否能确保杨杨不上战场？”尤里安想要个确切的答案。

　　“不会的，莱因哈特和我一定不会让这么可怕的事发生。”黑发男孩鼓起勇气当着所有人的面做下承诺。

　　“无论如何，你们不会在战场上见到他，这一点我能保证。”吉尔菲艾斯在心里默默道歉，他的这句保证有漏洞，其意是不会让杨舰队的人在战场上遇到与之敌对的杨杨，当然红发大公也希望男孩能永远不上战场，但他很清楚自己的挚友品性，未来征服整个宇宙会成为莱因哈特唯一的目标，和自由行星同盟迟早一战，如果能让杨舰队置身事外，至少保证杨不会与昔日亲密如家人的同僚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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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公殿下，已经让杨杨休息了，他还在为米达麦亚元帅的事难过，劝了好一阵才睡下。”艾密尔有些埋怨起挑起事端的罗严塔尔来，当日他的父亲入宫，为杨杨的病，众人花费了很大的精力才治好男孩的梦魇之症。

　　“你去看着他，谈完其他事就带他回宫。”吉尔菲艾斯轻声吩咐着侍卫长，杨杨的去留问题基本达成共识，也许清楚这是对孩子最好的选择，尤里安等人并没有坚持己见要带走男孩。

　　“尤里安，我想听听你对伊谢尔伦要塞未来战略地位的想法。”吉尔菲艾斯提出问题时，并无半分敌意，只想评估一下自己那个决定的可执行度。

　　尤里安略一思索，打算实言相告，毕竟以吉尔菲艾斯的军事才干，即使想说谎也难以隐瞒，“贵国占领费沙与同盟签订‘巴拉特条约’后，拥有了费沙走廊及其周围区域，以及同盟割让的干达尔星系和位于两回廊出口周边的两个星系，伊谢尔伦要塞的战略意义已经失去。我方之前为获得杨提督的确切消息而夺取要塞，如今这个理由已不存在，如贵国要求归还，我方会在一定时间内撤离。”

　　“如果允许十三舰队继续驻扎伊谢尔伦要塞，是否能得到保证，未来无论何时贵方都不会主动对帝国采取敌对行动？”

　　“大公殿下！”罗严塔尔极度不满，他并不反对这个决定，但在对方没有表现出恳求的意愿时就主动给予，也太便宜对方了，至少应该提些条件。

　　吉尔菲艾斯摇摇头，“罗严塔尔卿，不要因无谓的自尊去浪费时间。”

　　“感谢您的好意，伊谢尔伦要塞的各种基础设施完备，甚至可以自给自足让居住在此的居民享受正常生活，但经历多次争夺战，最初迁徙来帝国民众以及杨提督占领要塞后从同盟来的近五百万人口，因饱受战火困扰，绝大多数已离开要塞，现在要塞沦为完全的军事设施，但您清楚舰队所需资源无法完全供应，有一部分得依靠外部补给。即使大公殿下首肯，我方也无法长期驻守。”

　　“如果能与贵方签订协议，结束敌对状态，帝国会解除部分封锁，让伊谢尔伦要塞得到必要的补给呢？”

　　“能得到必要的保障，长期留守要塞是可行的。”尤里安鼓足勇气问道，“大公殿下，我知道您非常疼爱杨，所以才愿意如此慷慨吗？”

　　红发大公轻笑道，“你误会了，即使我再爱孩子，也不会为此出卖帝国的利益，这么做主要基于以下几点考虑。首先十三舰队在数量上只有一万艘舰船，对帝国无法造成大的威胁，但舰队的实战能力还是有目共睹的，能和平相处就没有必要敌对而牺牲双方宝贵的生命。但任由舰队在宇宙中无固定基地而四处漂泊，补给是个大问题，即使贵方不愿，也不可避免会发生一些抢夺补给基地的战斗，若签下和平协议，允许贵方驻守要塞应该不会再有针对帝国的行动。另一方面，将贵方留在要塞，也是考虑到一旦开战，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总比在广袤的宇宙中大海捞针寻找对手要方便得多。此外贵方与自由行星同盟的关系已转为敌对状态，帝国只要致力于让双方保持这种状态而无法合作，伊谢尔伦要塞在贵方控制下对帝国政策的稳定性远比自由行星同盟要可靠。还有一些帝国方面自身的原因，作为杨一手教导的学生，你大概也能分析出来。”

　　尤里安沉吟了片刻才道，“当前帝国的情况不适合再发动大规模战争，需要一定的时间休养生息，新银河帝国成立不过两年，高登巴姆王朝的门阀贵族余党没有铲除干净，若加上费沙前政府势力、地球教以及自由行星同盟对政府不满者，帝国□□的压力并不小，最近费沙那起针对帝国高级官的刺杀事件说明在费沙与帝国的敌对势力正蠢蠢欲动，基于这些原因，在皇帝陛下成年亲政前至少五年时间里，最大限度与各方保持和平对帝国更为有利，只要限制十三舰队的军备扩张力，自然没必要大动干戈，如大公殿下所言，未来一旦发生冲突，有明确的目标打击也更容易。”说到此年轻的少校长出一口气，“无论如何，绝大多数主动权都在帝国手中，既然我方可以用伊谢尔伦交换杨提督的平安，更不要说其他的，虽然受制于人的和平令人遗憾，但总比战争要强上百倍。”

　　红发大公露出赞许的笑容，杨的养子，隐隐已有其父之风范和气度，未来能保持和平比战争可能性更大。“帝国提供补给上的方便，相应的贵方也应该付出一些代价，自由行星同盟在‘巴拉特条约’签订后，将干达尔星系等地交由帝国统辖，不过那一地域帝国并不熟悉，管理有所疏漏，不少宇宙海盗潜伏在其间，抢掠过往商船及补给舰，十三舰队曾在该区域活动，应该比帝国了解更多，那个地方的通航安全就由贵方负责吧，总在要塞待着容易产生疲劳感，偶尔活动一下锻炼实战能力也不错。”

　　听了多时的先寇布忍不住讥讽一句，“是不错，有补给自然也有消耗，总之不能让杨舰队增强实力，而获利的只有贵国。”

　　罗严塔尔冷笑道，“伊谢尔伦要塞不是给了贵方吗？又替你们养孩子，又送地盘，阁下还有什么可报怨的？”

　　“那个地方是你们养的那个孩子为自己挣下的，并不是贵国的赠品，不服就再来一次。”先寇布毫不退让。

　　“现在孩子隶属帝国，他名下的财产也应归他所有，成年前难道不该由帝国监管吗？还是说贵方连一个孩子的所有物都要觊觎？”罗严塔尔反唇相讥。

　　“那把孩子还回来啊，我们又不是养不起。”

　　“你们还未必养得起，杨杨来帝国不到一年，各项费用至少接近两百万帝国马克，几位早就被同盟军队开除，连工资都无处可领，更别说养孩子了。”

　　先寇布愤而起身指责道，“你这是敲诈，堂堂的帝国元帅竟然敲诈到一个孩子的身上。”

　　“要不要把明细帐单给你复印一份，没钱付帐还要大言不惭……”

　　吉尔菲艾斯和尤里安面面相觑，布鲁姆哈尔特望天，心里在呐喊“我不认识那个叫先寇布的人”，他们已经搞不清楚两个吵得面红耳赤的人到底在挣什么了。

　　“咳，咳……”吉尔菲艾斯用力咳了几下，若无他人在场，他一定拎着罗严塔尔的耳朵告诉对方，帝国军人是要脸面的，这种低水平的口水仗亏罗严塔尔也能干得出来，深切后悔不该同意这个人跟来。

　　“先寇布中将……”尤里安不得不出言阻止两个明明快步入中年，对峙起来幼稚如孩子一般的男人，“我们在和大公殿下谈正事啊。”

　　“哼！”互不服输的两人各自给了对方一个不屑的眼神，终于安静下来。

　　“尤里安，这个方案及与贵方签署协议基本变动不大，稍后我会整理出正式文本请你带回伊谢尔伦讨论，如无异议双方再约定一个合适的时间及地点签约。”吉尔菲艾斯考虑过他的提议没有触及军务尚书划定的底线，或有小改动，但大致条款不会有变。

　　“可以，我会带着这个方案返回要塞与大家讨论，请放心，此事的真相只限于少数必要的知情者，这对双方都有好处，此外关于杨这边‘黑洞信息传递’的情况我方也会调查，有结论后再提交贵国。”尤里安爽快地回复红发大公，他已经不指望能从那个“不良中年人”那里得到建设性意见了。

　　吉尔菲艾斯起身，拍了拍依然有些沮丧情绪的大男孩肩膀，“我先带杨杨回宫，准备好所有资料后明天送达，请放心，以我的名誉保证各位在此的人身安全。尤里安，莱因哈特刚回奥丁时我也有所困惑，但他不管年龄几何变成什么样，都是我最爱的挚友，杨提督与你也同样如此。”

　　尤里安感激地看着红发大公，“多谢您的开解，有个不请之请，大家能否留下一同午餐，我想给杨做一顿他喜欢吃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