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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梦 ...

  •   一束明媚的阳光洒在脸上,有些晃眼,辰抬手遮脸,却猛地发现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陌生的身影,“什么人?”一身及地的黑斗篷遮住了来人的身形,同时也遮住了半张脸,仅露着一点鼻尖和唇红齿白的嘴。
      “你就是辰?”
      女子的声音带着点来自地底的回音。
      “你是……?”
      “不是你请我来的吗?”
      孟婆抬脚走进阁内,露出一张年轻白皙的脸:“哪只梦貘在哪?”
      辰下意识地向身侧看去,孟婆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一只梦貘安静地睡在木藤摇篮里,美丽的毛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正折射出五彩斑驳的光。孟婆眼前一亮,像是发现了一块世间难得的宝玉,爱美之心油然而生:“真美啊!”
      辰听到这声称赞,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孟婆姐姐竟然真的来了。
      孟婆蹲在摇篮前,伸出手,抚摸起尘的皮毛,这顺滑无比的手感,这沁人心脾的香气,确实百闻不如一见,一见不如上手……
      “前辈?”辰忍不出出声,“可有解法?”
      “急不得,急不得的……”孟婆闭眼细细感受,上摸下摸,左摸右摸,直到感觉自己差不多摸够了(并非因为一旁的视线已然开始怀疑),她才开始试着进入梦貘的内心世界。
      梦貘的机理构造大有乾坤,皮毛下的肌肤细密,加之皮毛,似乎起着导流的作用,如果说孟婆天赋异禀,修的是绝世外功,那梦貘靠的则是自身的特异,这比任何内功深厚的修行者都要令孟婆羡慕。
      昆仑山得天独厚,不论是渡尘还是梦貘,都带有一份天命,这份天命让它们生来不必修行什么就已足够强大,若能突破天命,恐怕世间无敌。

      “唉……”孟婆叹了口气。
      辰的整个心都随着这声叹息悬了起来,他想问,又不敢问,一直纠结到孟婆终于睁开眼睛,同他道:“你这只梦貘太过贪心,把整个封尘阁的结界都当梦吃了下去,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为了它这份坚持,我也愿尽力一试,却不知你是否做好了准备。”
      “什么准备?”
      “听说,你们签订了生死之约。”
      辰听明白了,这是在让他选,选他们二人未来的路。
      孟婆见辰犹豫,并未催促,而是默默打量着他,与自己体内的那个执念作对比。那执念糅杂了辰的外貌,可虽是相似的外貌,执念的那个却早已停留在五十年前。不过短短五十年,眼前这个小魔头已成长得这般迅速,坚韧的羽翼,坚定的眼睛,紧握的双拳,拥有着无限的勇气和无知无畏的傻气,连对未来的迷茫都是短暂的。
      “我准备好了。”
      孟婆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我也准备好了。”
      既然不是仙,那就没什么输不起的。

      冥界一如既往的无聊,今日也不例外。
      阎王亲自到忘川巡查一遭,瞧见陆之道,急忙上前问道:“那丫头回来了吗?”
      “回陛下,没有。”
      “等她回来,速速让她来阎王殿见我。”
      阎王匆匆丢下一句话,打道回府。
      陆之道不忘行礼:“下官恭送阎王。”
      这厢礼未行完,阎王想到什么,竟调头返回,直接站到了陆之道身边,他往这里这么一站,像是在忘川前竖了一面巨大的墓碑,引得千千万鬼与鬼差前来参拜,好不热闹。
      陆之道一时没搞明白情况:“陛下,你这是……”
      “魔域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天界带兵攻打魔域,开战了!”
      陆之道笔都吓掉了:“什么时候的事?!好端端的为何开战啊?”
      “那魔石跑到魔域去了。”
      “怎么会?!魔石不是应该在昆仑山待着吗?”陆之道拾起笔,一想到孟妹前往昆仑山,拿笔的手微微颤抖,“孟妹牺牲至此,那魔石怎不知好歹。”
      “事已至此,纠结这些私人恩怨都没用了,魔尊得了魔石,翅膀硬了不少,天帝派去剿灭魔族的神将皆铩羽而归,算上今日,天界共折损了三将外加五千精兵,且今日已是第三日了。”
      “打了三日?”
      “魔石太强,魔域久攻不下,天帝特命本王带孟婆到前线去。”
      “去前线做什么?”
      “阵前喊话。”

      陆之道久久没有说话,阎王察觉到属下情绪低落,拍了拍他的肩:“本王知道,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你还有话想要跟孟婆说……”
      “殿下误会了,属下只是与同僚道别而已。”
      “你对孟妹的心思我早就知道,你我君臣百年,孟妹也在这忘川熬了百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功德圆满,我不是不可以放你去人间追她。”
      陆之道内心十分感动,但感动归感动,此时显然还有更要紧的事。阎王见陆之道这般欲言又止,一张漆黑的脸难得瞧见点笑容:“只要你开口。”
      陆之道实在难以启齿。
      都是几百岁的鬼了,阎王见陆之道堂堂七尺男儿害羞,一张大黑脸也跟着泛红了起来,他阎王做了百年,当月老还是第一次。作为一个专业的月老,红线这头同意了,还得问问红线那头的意思,阎王掐指一算,按说以孟婆不拖泥带水的步子,此时也该到忘川了。
      阎王一时感慨:“看来孟妹这一走,鬼差们的办事效率都不高了啊。”
      鬼差们何其无辜。
      “孟婆去昆仑山了。”
      陆之道瞒不下去了,直直跪地:“是属下失职,但凭陛下处置。”
      阎王沉浸在月老的角色扮演当中,一脸和颜悦色:“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陆之道眨眼间跪了下去,他是真的没听清,正伸出手要扶陆之道起来呢,却见陆之道将察查簿和判官笔一并举到了他眼前。
      “禀陛下,孟婆早在数个时辰前就已抵达忘川,却不知因何缘故未入轮回道,而是去了昆仑山!属下劝阻无效……”
      阎王这回听清了,身形立刻膨大数倍,愤怒的声音震慑冥界:“你!再!说!一!遍?!”

      冥界川水动荡,昆仑山顶也为之一震,本不想干的两个地方,因孟婆而有了不约而同的默契,而这位肇事者此刻并不好过,她方才尽了全部的力,也无法救醒一头梦貘。
      她对此表示遗憾:“梦我虽解了,可她体内的这个结界,恐怕只有渡尘能解。”
      “有劳前辈出手相助,这份恩情,辰日后也定当报答。”尽管不尽人意,辰还是礼数周全。
      孟婆擦了擦额头的汗,对这只梦貘的情况略有些疑惑:“我在解梦的时候,碰到了两个结界,这其中一个是渡尘的,另一个又是谁设下的?”
      “两个结界?”辰显然也是第一次知道听说。
      “我也是见到那种结界,架构也很复杂,一路都在阻挠我……”孟婆甩了甩手,扶住木藤摇篮准备起身,就是这一扶,她发现了真凶,于是用力地捏了一下摇篮的木藤,加以确认:“原来是木藤,那个结界的纹理是这个木藤。”
      “是树灵前辈。”辰恍然大悟。
      “树灵?哪个树灵?”
      “是悬崖上那棵老树的树灵,如果不是他的指点,我想我也不会去冥界寻求帮忙。”辰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阁门。
      他想为他们彼此引荐一下,却在打开阁门的时候,整个人怔住了:门外是白茫茫的一片,除了头上有颗没有温度的太阳,阁门外什么都没有。
      不是雪的白,是纸的白。
      孟婆对此解释:“这里不是封尘阁,我在你的梦里。”
      “这是……我的梦?”
      “鬼怪不存阳间,我只能用托梦的形式与你相见。好了,如今见也见到了,摸也摸到了,能做的我也都已经做了,就该回去了。”孟婆穿好斗篷,动身向阁门外走去,当走到辰的面前时,她停下脚步,冷冷地扫了悬崖的方向一眼,“当年若不是它向逍遥仙君告密,你母亲怎会被赶下山?你种种不幸皆因它起,你竟还称它前辈?”

      一语惊醒梦中人,辰睁开眼睛——白日梦一日游结束了。
      “醒了?”
      辰听到这个声音,心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
      树灵站在书架前,随意地翻看着手中的典籍,他背对着辰,一副全无防备的模样,自然也并未发现辰醒来时的异常。
      梦貘好好地睡在摇篮里,眉间紧锁的阴霾一消而散。
      辰为此深呼吸了一口气。
      前尘种种,辰不想再去追究,小孩子才讲究对错,大人只看利弊,此时此刻,树灵前辈守着他们,于他有益,于梦貘有益,便是朋友。
      树灵转身,微微一愣:“你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让尘醒来,是他此刻唯一的心愿。母亲的仇,待他羽翼丰满,自会再找魔域重讨公道。
      辰眨眨眼,露出一个没有敌意的笑容:“我睡了多久?”
      “你睡了一天。”
      “怪不得,我睡的脑袋有些发蒙。”
      “魔域正在衰竭,你感到疲惫实属正常。”树灵倒了一杯冰水,用藤蔓递到辰眼前,然后不紧不慢地吐出一个惊人的消息:“想必你还不知道,魔域向天界宣战了。”
      “噗——”
      辰一口水喷了出来:“什么?!”
      他才睡了一天而已,怎么醒来后翻天覆地,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你受的影响还算小,那些魔兽们受的影响才大,想来近几日它们都不会进犯昆仑山了,你的族长朋友们日子也能过的轻松些……干嘛丧这个脸,这样的日子不是挺好吗?”
      辰没有接话,这话听的不舒服,而且让他有些恼火。
      这时,孟婆的话就像一根针刺在脑海里,若不是因为这颗树告密……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做人的嘴巴不要毒。”
      “我说什么了?”
      “你什么都没说,是我活该。”
      辰扔下一脸无辜的树灵,飞出封尘阁,他需要找个没人的地方仔细冷静一下,并且好好思考一下未来的方向。
      冷风呼啸,一个又一个问题像针一样刺激着辰的大脑:如果舅舅败了,自己还要去找他为母亲复仇吗?渡尘会被放回来吗?渡尘回来,会怎么看待他和梦貘之间的关系呢?她会像当年赶走母亲一样再次赶走自己吗?
      辰不知道。
      这里也没人可以回答他。
      回答他的只有山谷的回音,那是他自己的声音:“我不想走……不想走……想走……走……”忽而一阵狂风,吹散了山间所有的杂音,辰放空了大脑,任由自己被这股莫名的狂风推着向前飞,一直飞,一直飞……身不由己,就只能一直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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