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柳余香

2、楔子及第一章

　　楔子

　　她在黑夜的巷子里静静地走着。
　　脚步声从身后慢慢接近。
　　一只手搭上她的肩，她转过身。
　　男人的脸压下来，烟气、酒气、喘息。
　　她没有退却，婉转承受着，柔软的唇慢慢滑下男人的颈间，露出尖利的牙齿，刺落。
　　男人喘息、痉挛、挣扎，然后倒下。
　　她仍站在那里。
　　乌云散去，月光柔和明亮，映照出她雪白的脸和星光一般的眼。
　　还有她鲜红的唇边沉冷绝望的笑容。
　　地狱，又近了一步。
　　她知道。
　　她会下地狱的。
　　她知道。

　　第一章

　　清早，巷子口已经被警车层层封锁。街道附近的商家纷纷关门闭户，路上行人三三两两地站在街角远远观望，低声议论，两旁的住宅楼上一双双探测的眼睛透过窗户的缝隙朝下看着，无一例外地闪动着惊惧的目光。
　　“又是一个？”
　　祁单从车子上下来，大步越过围栏，看了看地上的尸体，才继续问：“死亡时间？”
　　“报告警官，根据法医鉴定，是今天凌晨三点时死亡。”旁边的新入职警察小刘立正汇报，稚嫩的脸上露出又激动又恐惧的神色。
　　祁单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淡淡问：“是谁第一个发现报案的？”
　　“第一个发现的是负责这条街道卫生的清洁工，不过……她现在不在这里。”小刘挠了挠头，看到祁单瞥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才又开口，“她年纪大了点，还有轻微心脏病，结果……”小刘耸耸肩，“就吓得昏过去了，现在在医院抢救呢。报警电话是住在上面的一家人打的，据说是被惊叫声给吵醒了，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祁单结果递来的笔录翻了翻，再招手叫来法医：“他的死因是什么？”
　　“和前面几桩一样，是失血过多而死，而且全身上下也只有这么一个新伤口。”法医带着祁单走过去，指着死者脖子上的伤口。
　　那是在颈侧大动脉处的两个小小的洞口，干涸的血迹凝固在伤口周围。
　　“吸血鬼之吻？”
　　祁单看着那伤口，喃喃自语。
　　“嗯，的确很象传说中的吸血鬼造成的伤口。”法医也点头，“联系前面的几桩命案，初步估计这是同一个或者是同一批人干的。只是为什么要造成这样的伤口呢，这是凶手的特殊癖好吗？”法医皱眉沉吟。
　　祁单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在话出口前听到了身后的骚动。
　　“这里已经被封锁，闲杂人等不要靠近。”小刘的大嗓门吆喝着。
　　祁单转过身，看到小刘挡住的人后，露出了一天内的第一丝笑容。
　　“小刘，让他进来。”他吩咐着，同时迎上越过小刘走过来的人。
　　那是个二三十岁的男子，身材瘦削、颀长，相貌冷肃而阳刚，短而利落的黑发，迎风飞扬的黑色风衣，同样漆黑的眼瞳中绽放出比秋风还要冷的寒光。
　　祁单看到他却笑了，笑得温暖。
　　“你来得正好。”祁单笑着说，想伸手拉住男子，却被他闪身避开，不禁摇头叹着，“看来你还是老样子，不肯接近人。”
　　“找我过来有什么事？”男子问，即使是问问题，口吻也是淡淡的，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近来发生了几起命案，很是蹊跷，所以请你过来鉴定一下。”
　　男子的眼光落在不远处的尸首上。
　　“啊，你你你……”法医终于认出了来的是谁，颤抖的手举起来指着男子，“东方闻若，居然是你！你怎么会过来？”
　　祁单先上前一步，拉走了准备阻挡男子前进的法医：“他是我请来的。”
　　“为什么要请他来？”法医一脸大受侮辱的表情，“他能起什么作用，净谈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侮辱、侮辱啊。谁不知道这个叫做东方闻若的男人就是打着“驱魔大师”的称号在世界上招摇撞骗的家伙？祁警官居然把他给叫来，简直就是对他这个法医……不，是对整个科学界的侮辱啊！
　　祁单微微一笑，明白法医的心情，也不多做解释，径直走向东方闻若。
　　“怎么样，你的看法是什么？”
　　东方闻若的双眼盯着伤口，微微眯起，黑眸中射出冷冽的光芒。
　　“还能有什么看法？东方大师来看的话，那一定是吸血鬼的杰作了。”
　　旁边传来法医嘲讽的声音。
　　东方闻若站起身，面对祁单：“他说的没错，我的看法就是这样，吸血鬼。”
　　“哈哈！”法医冷笑。
　　东方闻若没有理会旁边的嘲弄，只简单地问：“你说近期出了几个命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死者是什么身份，死亡地都是在哪里？”
　　“这两个星期之内，死了六个人，今天这个是第七个，也就是平均每两天一个。死者都是一些无业游民，混□□的，说的难听一点，也就是社会蛀虫这一类。死亡地点遍布风城东西南北各个角落，不过都在偏僻的巷子里，而且最大的共同点是巷子的周围必然会有类似酒吧、舞厅的娱乐场所。”
　　“只有七个人？”东方闻若问，得到祁单肯定的答复后微微皱了下眉，“不会。你去查一下，看看这两周内有没有失踪的人或动物，或者是得了奇怪病症的人。”
　　“为什么？”
　　“依照吸血鬼的特性，每晚必定要吸食动物血液才能生存。那么，受到光顾的，一定不会只有这七个。”
　　“你能肯定这是吸血鬼做的？”祁单也禁不住有些怀疑。吸血鬼这东西，他们可是只有在小说电影里才见得到的，真实世界里可能存在吗？
　　“我肯定。”东方闻若淡淡地说，但凝望着远方的黑眸却不似他的口吻那般平淡，反而闪烁着炽热的光芒，燃尽了其中的寒冰。
　　“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黑夜，是培育罪恶的温床。
　　逸尘站在风城的中央大道上，凝视着对面霓虹灯闪烁的月光酒吧，这样想着，带着一种淡淡的嘲讽。
　　而她，正是罪恶的极致。
　　不，不该是她。她之所以落到这一步，那个人应该负所有的责任，那个人才是真正罪恶的化身！
　　她会把一切都讨回来，包括因他而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人，还有因此丧生在她手下的人。她会讨回来的，就在今夜。
　　心中泛起淡淡的兴奋和深浓的悲哀。
　　就在今夜。
　　长久的等待，只是为了这一天。她等得好辛苦，也同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从人，变成了鬼。
　　等待着下地狱的鬼。
　　身边有人走过，男人、女人、老人、孩童，或快乐，或忧愁，或奢侈，或潦倒，却都有着温暖的肌肤、明亮的眼眸、红润的嘴唇，和生气盎然的表情。她可以听到他们有力的心跳，还有鲜血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
　　怦怦、怦怦。
　　心跳的频率在她身周震荡，她的心跳，他们的心跳。她闭上眼睛，却愈发清晰地感觉到生命的力量。
　　怦怦、怦怦。
　　她握起拳，双手冰冷，身上的肌肤也是。
　　怦怦、怦怦。
　　巨大的诱惑从四面八方涌来，让她渴望着走近人群，用另一条生命温暖自己冰冷的身心。
　　怦怦、怦怦。
　　她慢慢地走过去，又猛地退回原地，贴靠着身后的电线杆。
　　不不不！不能这样做！
　　不能——
　　“小姐，需要帮忙吗？”
　　突然，一只手从背后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温暖顺着那只手渗进她的感官。
　　是一个人，一个男人。
　　浑身颤抖着，渴望热源的本能叫嚣着，让她的手缓缓伸出想抓住唯一的浮木，却又倏地缩回身后，紧紧握住，指尖刺入掌心，疼痛唤回了些许的理智。
　　“我没事，谢谢，请让我单独呆着。”
　　低声说着，挥开了男人的手，听到男人脚步声渐远，与其他人的混杂在一起，再也无法分辨。她始终没有张开眼。

　　“瞧瞧我看到了什么，英雄救美呢，可惜美人不肯领情。”
　　祁单双手环胸，靠着街角站立，朝着走过来的东方闻若调侃地挑挑眉。
　　东方闻若没有说什么，只是靠墙站在祁单的身边，同时推掉对方递来的香烟。
　　祁单不以为意地耸肩，径自将香烟塞进自己的嘴里，点燃了深吸一口，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不喝酒、不抽烟，甚至没听过你泡过女人，清心寡欲得象个圣人。老兄，做人做到你这份上，也真是够无聊的了。”
　　东方闻若的反应是将烟从他口中抽出来，在墙上捻熄了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我也有权拒绝抽二手烟。”
　　祁单不留神给暗算了去，心疼地看着刚才那美味香烟的葬身地，撇撇嘴：“好了，就知道和你一起出来准没好日子过，连烟都不准吸。你除了捉鬼以外，还会有别的什么兴趣吗，可否说来听听？”
　　“纵情声色，小心把你的精力都榨干。”东方闻若淡淡说着，眼光没有离开过刚才那个白衣少女和她对面的月光酒吧。
　　少女依然是一副疲惫模样倚靠在电线杆旁，但在月光酒吧门前停下一辆黑色轿车并且从里面下来几个人之后，少女突然挺直了身体。她半眯着的眼眸也完全睁开，看着那几个人走进月光酒吧的背影，乌黑清亮的眼眸射出冷冷的眸光。
　　“蛀虫！”
　　身边的祁单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东方闻若转过头，看到祁单盯住的人也正是刚才走下车的那几个。
　　“他们是什么人？”
　　祁单看了东方闻若一眼：“你不常在风城出现，才会不认识这几个家伙。他们是楚氏家族的人，走在中间的那个穿黑色西装的，就是目前楚氏家族的老大，楚雄。”
　　楚家可以算是风城的第一大家族。他们表面上是商界中人，但风城里的人无一不知他们实际上做的是什么买卖。诈骗、偷盗、走私、抢劫、收保护费，开地下赌场、妓院，甚至是贩卖毒品、军火，只要是容易来钱的事，不管是否合法，不管会有多少人因此受到伤害，他们都会插上一脚。
　　祁单自从在警署任职，就不断寻找机会搜集楚家的犯罪证据，但楚家在风城的政经界人脉广泛，每每捉到他们的把柄，最后的结果也总是被几个替罪羔羊给顶了过去，楚家依然是不动如山。这让祁单极为郁闷，可一时之间又无可奈何。
　　东方闻若也听过楚家的事情，当然多数是从祁单的口中听来的，也就更为清楚他提起楚家的那种鄙夷口吻的由来。再看向月光酒吧，却恰好看到那个白衣少女走进去，神色一凛，立刻挺直身躯，迈步朝酒吧走去，口中招呼祁单：“跟我来。”
　　“怎么，你对这种声色场所突然起了兴趣了？”
　　和东方闻若并肩走着，祁单口中调侃，手却插进口袋里暗暗检视身上藏着的手枪。他自然知道东方闻若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那几个死者和楚家是不是有联系？”东方闻若边走边问。
　　“那是当然，风城□□里面的人都是楚家的手下。”曾经长久相处的默契使祁单立刻明白东方闻若问这句话的用意，“你认为凶手是冲着楚家来的？不过，那几个虽然是楚家的人，可都是小角色，即使损失了应该对楚家也没有什么影响。如果那个凶手认为这样就可以打击到楚雄的话，未免也太天真了。”
　　“是吗？小角色也未必不能起到关键作用。”
　　他们已经走进酒吧，喧闹的人声与打击乐掩盖了东方闻若的最后一句话。

　　楚雄很愤怒。
　　他的手下接二连三地被人暗杀，他却根本找不到凶手，甚至连个头绪都没有。他因此发了很大的脾气。身旁的人总是劝说，那只不过是几个不重要的喽罗，死了就死了呗，有什么关系。每每听到这样的说法，他就会发更大的脾气。
　　那群饭桶！
　　他恨恨地想。
　　那群饭桶，他们都错了。重点不是死的什么人，而是他们没办法遏止这种死亡的继续！
　　没有办法——这才是最恐怖的。
　　因为他不能确定，下一个死去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于是他更为谨慎地保护自己，身边的随扈也从两人增加到四人。
　　但是，谨慎与愤怒并不能阻止他每月一次的月光酒吧之行。
　　到月光酒吧来，不仅仅是因为他是这里的幕后老板，更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有他最宠爱的情妇，最重要的原因是这里是他一月一次家族会议的地点，也是与风城之外的□□势力联系的地点。
　　他一向很清楚，风城是他的天下。但这是指的在他的管理无懈可击的情况下。外部的那些个□□家族，表面上是利益合作者，但实际上都对风城这块肥肉虎视眈眈，正如他也对外地的领土有深厚兴趣一样。不断的掠夺与扩充地盘，是他们的生存方式。他总是向外展示出自己最强的一面，作为威慑作用限制外人的进入，但他明白，一旦这个强硬的保护壳出现裂缝，他与他的家族的地位，也就汲汲可危了。
　　而如今，这个裂缝似乎已经开始出现。
　　楚雄咒骂一声，把手里的电话扔在桌面上。
　　果然出现了裂缝，而且已经被外人知道了。
　　刚刚接到邻省巴特家族的领导人打来的电话。里面的人口气亲切和善，仿佛充满关心。
　　“听说你那儿有点麻烦，阿雄，我想派人过去帮帮忙。”
　　“不用了，虽然是有一点小问题，不过很快就可以解决，多谢你们的关心。”
　　口中说的客气，心里却不停咒骂。帮忙？帮忙建立他们自己的家族势力吗？他会同意才真是活见鬼！
　　楚雄满脸火气地朝身后沙发背一靠，扫视着酒吧里群魔乱舞的人。
　　这些都是他的，金钱、地位、权力，风城的一切，都是他的，谁也别想抢走，谁都不能——
　　思路突然断裂，楚雄紧紧盯住酒吧角落的一点，眼睛比原先放大了一倍不止。
　　那里坐着一个白衣少女，非常的年轻，应该只有十六七岁左右，非常的美丽，那是一种用语言描述不出的飘逸之美，又非常的有韵味，是那种本该在二十六七岁的女人身上才会出现的成熟风韵，而三者在这个少女身上奇妙地融合起来，形成一种无与伦比的魅力，牢牢锁住楚雄的视线。
　　楚雄笑了，那是一种狩猎的笑容。
　　招招手叫来侍者：“给那边穿白衣的小姐送一杯白兰地，说是我请的。”
　　金钱、地位、权力，往往会带来很多附加的东西，比如说他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失手过。
　　尤其是女人。

　　夜深了。
　　楚雄回到房间，打开门的同时意料之中地看到房中坐着的女孩。
　　这是在月光酒吧旁边的高级公寓中的一栋，是他专门用来藏娇的金屋。他绝不会把陌生女人带进楚家大宅里去。
　　“嗨，甜心。”
　　楚雄笔直地走过去，想把她搂进怀里。
　　女孩娇笑着闪开：“我敢打赌，你对所有的女孩子都叫甜心。”
　　楚雄一愣。显然这个女孩喜欢有一点情调的气氛，他这个老手自然一点就透，于是顺着她的话意说下去：“不不不，你当然是我唯一的甜心。”
　　“今夜的唯一，不是吗？”女孩不放过他，“叫我的名字，不要把我当成别人。”
　　柔媚的容颜、娇嗔的呢喃，让原本就已醺醺然的楚雄更醉了，笑着问：“好吧，甜心，请问芳名？”
　　“逸尘。”少女笑着，不再躲避楚雄的手，“我叫逸尘。”
　　“逸尘……很古怪的名字，为什么会叫这个？”楚雄心满意足地搂进软玉温香，心不在焉地随口问着，低下头搜寻她的芳香。
　　“改天再告诉你，改天……”逸尘轻声呢喃着，承接楚雄的侵略，垂下长长的睫毛挡住眼中的阴冷，红唇看似热情地在对方颈间探寻，拖曳下一道蜿蜒的玫瑰色痕迹。
　　楚雄的气息急促起来，心醉神迷，完全没有注意到倚靠在自己身上的小女人已经张开了口，尖利的牙齿在月光下闪烁着银色光芒，那是死神的光芒。
　　“啊！”
　　她突然痛叫一声。一股火辣辣的痛楚从背后蔓延开来，直透心房，几欲将她撕裂为两半。她用力挣脱楚雄的双臂，朝后退了几步，背抵在墙上，蜷缩成一团。
　　□□立时被浇熄，楚雄看着逸尘苍白痛苦的脸，忍不住上前一步：“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却听到门外咚咚的敲门声，一个手下的声音随之响起：“雄哥，有刺客！”
　　楚雄一凛，所有怜香惜玉的念头在这短短几个字中消弭殆尽，看也不再看逸尘，拔出腰间手枪，夺门而出。
　　很快，房内只剩下逸尘细细的喘息声。

　　慢慢的，剧烈痛楚减轻了些，或许她也比较适应了这种痛，逸尘终于有力气扶着墙壁站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忍不住喃喃地问出口。
　　“封印。”
　　另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回答了她的问题。
　　根本没想到还会有人在这里的逸尘吃惊地旋过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阳台。
　　阳台的落地窗半开，窗帘上映出一条颀长挺拔的黑影。
　　“你背上的封印。”那人再度开口。
　　“封印？”顾不得惊讶，逸尘的问题脱口而出，“你是谁？”怎么这个人的声音如此耳熟？
　　窗帘后的人终于走出来，锐利的黑眸紧紧盯住逸尘的双眼。
　　“我是在你背上下封印的人，东方闻若。”

　　从第一眼看到逸尘的时候就发觉了她不是普通人。
　　这是他捉鬼者的直觉。
　　虽然原来并没有和吸血鬼直接面对交过手，却认定了这个浑身雪白，连皮肤都是雪白没有任何血色的女孩就是吸血鬼中的一个。
　　这个认定在碰触到她冰冷的肌肤时更加肯定。
　　她是个吸血鬼，而且是个很饿的吸血鬼，从她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来，对周围的人如此强大的渴望。
　　但很奇怪，她却勉强自己抑制住了这种渴望。这让他迷惑。
　　明明如此痛苦，为什么她没有放任自己去吸别人的血呢？吸血鬼不都是自私残忍到吸取别人的性命来维持自己的青春和生存吗？那么她……
　　不，她也一定是一样的，她这样做一定是有什么更大的目的。
　　于是他还是走过去了，趁着扶住她的机会，在她背后下了封印，让她不能再使用吸血鬼的法力，不能再吸血害人。

　　是他？
　　逸尘终于认出了这个声音，是那个在中央大道上扶住她的男人，温暖的触感似乎还在背后，疼痛也在同一个部位出现，原来是封印。
　　他就是东方闻若？
　　她抬头看着他。他的脸冷若冰霜，却依然英挺俊朗。
　　一丝复杂的光芒在她眼中闪过，一瞬即逝。
　　然后她笑起来，笑得魅惑。
　　“为什么要对我下封印呢？”
　　她的声音低柔，带着一股嗔意，仿佛是在对情人撒娇。她悄悄地、不露痕迹地接近他，直到身体贴在他的身上。她柔软的双臂环上他的颈项，玫瑰色的唇瓣几乎紧挨着他的唇畔，低声呢喃。“真是个不知道怜香惜玉的人啊。”
　　“对吸血鬼是用不着这个词的。”东方闻若口吻平淡而冷静。面对足以让每一个男人魂予授受的美色与体香的诱惑，他竟能完全的不动声色，连眉毛也没抬一下，只是慢慢地抽出腰间的枪，轻却坚定地抵在她的腰上。
　　“你……”
　　笑容忽然消失，逸尘松开了手臂，慢慢后退两步，目光集中在那把轻便又黑亮的枪上。
　　“你以为用子弹可以打死我吗？”逸尘冷笑。
　　“这是专门为了你们而制的银子弹。”东方闻若慢条斯理地解释，“就算是吸血鬼，被打中了也一样会死。”
　　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握着枪的手也一样稳定。他并不是吓唬人，他说的是事实。
　　冷汗从她的额头渗出来。
　　“为什么要杀我？”她问。
　　“因为你是吸血鬼。”答案很简单。世界上不需要吸血鬼这种自私的生物。
　　“并不是每个吸血鬼都是坏的，就象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好人一样。刚才站在这里的那个男人，才是真正该死的！”
　　“楚雄？”
　　“对！”
　　“他该死，自然会有人类的法律来给他了结，不是你该管的事。”
　　“谁说我不该管？！”她愤怒地大叫，“是他杀了我全家，是他把我逼成这个样子！”
　　了然的神色闪过他的黑眸：“所以为了报复他你就杀了那七个人？”
　　“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楚雄是计划者，他们是执行者。”逸尘冷哼，“我不后悔杀他们，为了报仇，我不会后悔做任何事，只要是为了报仇！”
　　只要是为了报仇……
　　东方闻若突然怔了一下。她——也是为了报仇……
　　她的明眸闪亮，仔细看才发觉泪已盈眶。心神晃动一下，有一瞬间竟被她的泪打动。
　　她要的也就是这一瞬间！
　　她以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冲向他，他的全身一麻，突然无力动作，待下一秒他重新握紧了手中的枪时，她已经消失了身影，空中只留下她清脆的笑声：“东方闻若，后会有期！”
　　为了报仇……
　　是真话，抑或是为了脱身而编造的谎言？
　　他挺立在原地，垂下黑眸望着手中的枪。
　　第一次交手，一胜一负，两人打了平手。只因为他没有开枪。
　　原以为见到吸血鬼会毫不动容地对付，他却在最后一刻心软，而奇异的是，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后悔的感觉。
　　这更让他恼怒。
　　但，有什么关系，她现在走脱了，下一次还是会落在他手里。
　　他会是最后的赢家。
　　没有握枪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唇角。
　　那里，曾有一抹馨香擦过，在她退离他身边之前。
　　冰凉而柔软的肌肤，是她的唇。
　　那是一个吻。
　　她的吻。
　　冷哼一声，他擦拭唇角，隐身在黑暗中。